012

趙維楨把醬醪丟進鍋子里，又加了些醋、鹽和油，熬到醬醪粘稠，香氣撲鼻，濃郁的醬香味恨不得要從廚房里鉆出去。

掌柜及時捧哏：“這也太香了，夫人！”

趙維楨撇了撇：就這？還差得遠呢！

沒有香料，沒有辣椒，在當下連飴糖都是極其昂貴的奢侈品，更遑論芝麻油芝麻醬了，這要等西漢，芝麻才會從西域引進國。

湊活著吃吧，總比沒有好。

熬好醬醪，趙維楨往鍋子里注冷水，接著吩咐掌柜迅把、切塊，并且翻出來好些菜干，丟到鍋子里燉。

等差不多燉好的時候，魏興也帶著小嬴政和小燕丹來了。

“好香好香！”

一進后院，燕丹就聞著味沖進廚房：“夫人在做什麼呀？！”

趙維楨回頭一見兩個小豆丁：“你們出去等著，吃鍋子。”

在先秦時代，連吃個炒菜都是奢。

《禮記》有記載“八珍”，為八種食的烹飪方式：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搗珍、漬、熬和肝膋，并沒有炒菜。

趙維楨也是穿越過來才知道原因，因為這個年代沒有鐵鍋。

當下的鐵資源主要用于制造兵與農，遠沒有普及到平民日常生活中。沒有鐵鍋，其他材質熱傳導不是那麼快，本無法做到炒食。

青銅倒是比鐵熱傳導更快，但是除非家里有礦，不然哪家平民能用得上青銅鍋？

所以趙維楨暗自饞了很久，終于等到制造醬油失敗了，才有了解饞的機會。

做不了炒菜，火鍋可是先秦時代就有的！

在酒肆院落里支個長案，往小爐子里丟些木炭，鍋子就可以上桌了。

趁著這個功夫，趙維楨又切了一碟子羊。

鍋子里有禽蛋蔬菜干，長案上還有羊，豆醬的香味新鮮醇厚，再配上蒸酒，大冷天沒什麼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

鍋子里的醬湯一開，趙維楨立刻夾起羊放了下去，耐心等生變，撈出來沾著醋與豆醬調和出的蘸料一嘗，長出口氣。

好多了！

現宰的羊配上咸鮮蘸料，那膻味總算掩蓋大半。雖說并沒有達到趙維楨想要的效果，但也比之前那鍋燉羊好太多了。

重料都掩飾不住膻味，可見問題不出在調料和制作方法上。

恐怕是羊本的問題。得空了，趙維楨得去看看先秦時代是怎麼理活羊的。

趙維楨暗暗把這事記下來，然后將鍋子里的羊分給兩個小豆丁。

“你們要多吃。”趙維楨叮囑小嬴政和小燕丹：“多吃才能好、長得個子高。”

“嗚燙燙！”

燕丹吃的不住呼，又含混道：“食好貴的，夫人。”

趙維楨：“沒事，管夠。”

在這個年代，確實不是人人都能吃的起羊。像小嬴政、小燕丹這樣年離家當人質的公子，不被重視，很難實現類自由。

但趙維楨渾上下窮的只剩下錢了，養兩個小豆丁還是綽綽有余。

說完又給嬴政夾了一筷子。

“再不吃，丹公子都把搶啦。”趙維楨：“多吃補充蛋白——咳咳，會變得強壯。”

嬴政悄悄看了趙維楨一眼。

老實說，小嬴政其實沒什麼胃口。

雖然他很高興自己有了一個能一起讀書、玩鬧的朋友，但燕丹生活潑，又自來，自從開始上課后，他天天跟在維楨夫人屁后頭，張口閉口夫人夫人，看得嬴政渾不舒服。

特別是維楨夫人對著燕丹揚起笑容的時候。

維楨夫人說過，他是秦國公子，在趙國當人質，是他的政治資本。因為有這份政治資本，所以維楨夫人才愿意支持他，保護他。

可是，燕丹也是公子，是燕國的公子。同樣在趙國當人質，同樣有政治資本。

萬一維楨夫人更喜歡燕丹，決定去支持燕丹怎麼辦？

嬴政很喜歡燕丹，但又不免擔憂。

思慮之下，實在是沒有吃飯的想法。

但這是維楨夫人親手夾的呢。

嬴政還是默默地拿起筷子，咬了一口盤子里的。

讓他沒想到的是，原本味道寡淡，質疏松的，在鮮香濃郁的鍋子里，不僅浸了味道，還多。嬴政一口吃進里，里的盡數開，豆香、咸香，外加菜干的植香氣一并填滿口腔。

好吃！

本對吃飯興趣缺缺的嬴政，立刻胃口大開，把趙維楨接連夾給他的菜一并都吃了。

熱騰騰的鍋子進肚，周暖洋洋了不，嬴政的心頓時好了很多。

他發現，維楨夫人見自己吃得多，開心的恨不得合不攏。

“夫人。”嬴政開口。

“嗯？”

嬴政謹慎出言：“夫人的廚藝好，回到秦國后，我還能吃到夫人做的飯食麼？”

他自詡很小心了，沒問趙維楨會不會拋棄他，而是選擇了迂回的方式。

但趙維楨仍然讀懂了嬴政的潛臺詞。

這孩子……

在心底嘆了口氣。

三歲男孩的表告訴了趙維楨一切：他怕面前的東西太好，失去后更難過。

原本趙維楨覺得，小孩子嘛，努力寵一下，保護好，也許心理影會很快修復好。但嬴政太聰明了，聰明到對他這麼好，他反而開始患得患失。

趙維楨還能這麼辦呢？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沒問題。

“可以啊！”

的臉上掛起笑容：“政公子哪怕今后長大了、當上秦王啦，想要吃我做的飯食，我也會連夜趕到秦宮去給你做。到時候，政公子可別嫌棄我老眼昏花，做飯做的不好吃就行。”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趙維楨對著小嬴政出右手小拇指：“拉鉤上吊！”

嬴政眨了眨眼，同樣出右手小拇指，與趙維楨的小拇指勾了勾，而后神明顯放松下來。

這還差不多！

見他好了些，趙維楨心也是變得很好。

心大好，又給兩個男孩夾了菜干：“蔬菜也要多吃。”

一頓鍋子吃了大半，快進行到尾聲時，魏興喜氣洋洋地大步進門：“夫人，主人來信了！”

趙維楨立刻放下筷子。

圖紙寄過去這麼久，呂不韋終于給了回信。

“快拿過來。”說。

“主人這次寫了不容。”魏興把帛書遞了過去。

卷起來的帛書足足有四五張，趙維楨展開一看，當即翻了個白眼：“酸了吧唧的。”

說完把開頭的帛書丟在一旁。

魏興過腦袋一瞧，上面盡是對趙維楨的問候與關心。什麼思念呀，什麼愧疚呀，呂不韋寫的文縐縐的，倒是會討孩子歡心。

“夫人。”魏興嘀咕：“這都是主人一腔溫呀。”

“溫個屁。”趙維楨了口。

原和他結婚不過一天，趙維楨本尊更是認識呂不韋不到五分鐘，能有什麼溫？

無非是馬的圖紙起到用，呂不韋看到了趙維楨的價值討好而已。幾句酸話能費什麼功夫啊。

果不其然，趙維楨翻到第三張帛書時，呂不韋終于開始說正事了。

兩張圖紙向呂不韋證明了趙維楨有價值，因此呂不韋也愿意同趙維楨分政治上的事。

等的就是這個。

從他剛到咸開始寫，為異人公子四奔波、討華夫人開心，又寫到華夫人認異人公子為子，正式改名子楚。其中四拉攏、打點的政治活，在呂不韋手下卻顯得云淡風輕。

接著就是關于兩張圖紙引發的結果。

首先是秦國軍隊功制造出了馬，秦王稷大悅，甚至親自召見了呂不韋，正式讓公子子楚拜其為先生。

其次，呂不韋替趙維楨拒絕了歸秦的事。

看到這兒趙維楨滿意地揚起笑容。

雖說兒子利用婚姻做障眼法，坑了原實屬可惡，但不得不說作為政治家和商人，呂不韋的頭腦很清楚。

他知道留在趙國更有用，也猜出了在做什麼。

趙維楨從沒把呂不韋當夫君看，當隊友還差不多。

而且呂不韋還是神隊友。

滿意地拿起最后一張帛書——

看清上面的容后，趙維楨臉微微變化。

“夫人？”

魏興不安道：“是怎麼了？”

趙維楨迅速合上帛書：“沒什麼，一會兒吃完飯，我親自把政公子送回去。”

收拾好殘羹剩飯，兩名小豆丁便開始打呵欠。趙維楨吩咐魏興把燕丹送回家，自己則抱起迷迷糊糊的小嬴政前去趙府。

剛下馬車，趙姬就匆忙忙迎了出來。

“怎是維楨夫人親自送政兒。”趙姬趕忙接過嬴政：“請下人來送就行。”

“我有事要對你與政公子說。”

趙姬一頓，人張道：“可是公子要接我們歸秦了？”

趙維楨搖了搖頭。

盯著趙姬，一字一頓：“子楚公子在咸娶了新的妻子。”

趙姬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