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蒙毅生于秦國，從小接秦法秦律，在蒙毅的認知里，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有明確的律法條約規定。

出行之前，大父特地叮囑蒙毅：到了邯鄲之后，可先不著急拜訪公子政、孟隗夫人，而是去名姓，在邯鄲轉轉，這樣可看見公子政在邯鄲生活的真實況。

蒙毅老老實實照做，沒想到直接撞上了這樣的場面。

在邯鄲，一名孩都能如此作威作福，欺凌到秦人頭上來？

蒙毅都要氣炸了！

“孟隗夫人，乃我秦公子先生之妻。”蒙毅當場訓斥郭開：“未曾料到，在趙國，竟蒙這般輕賤屈辱。此事決不能輕了！不日之后，我秦國使臣到來時，定要去趙王那里討個說法！”

話語鏗鏘落地，眾人皆是嘩然。

他氣在頭上，張口就準備喊人按住郭開，直接扭送到使臣那里。

然而后的趙維楨卻搶先一步：“蒙家郎君。”

蒙毅扭頭，看向趙維楨：“孟隗夫人請吩咐。”

趙維楨：“此地人多雜，這種小事，給掌柜理即可。你隨我來。”

蒙毅微微蹙眉。

臨行之前，家中大父千叮嚀、萬囑咐，要蒙毅對公子政與孟隗夫人以禮相待，說這是王上親口叮囑過的。

大父的囑托就是命令，蒙毅心中不認同，卻也沒當面指出。

待到隨趙維楨來到酒肆后院僻靜一隅，他才道出自己的心中想法。

“他人欺凌，若不還擊，對方只會變本加厲。”

蒙毅開口：“孟隗夫人為何選擇息事寧人，長他人氣焰？”

趙維楨也不生氣，只是反問：“郎君可知道外面鬧事的孩子是誰？”

蒙毅：“這……”

“他是邯鄲郭家的長子，也是當今趙公子偃的玩伴。日后等他長大，自然是趙國朝堂上能說得上話、出的了主意的人。”

“在下不懂。”就算是貴胄之后又如何？

“敢問郎君，你是想敵國的臣子，是個能建言獻策的聰明人呢，還是尖刻貪婪的大臣呢？”

蒙毅一凜。

“我不僅不準備對付郭開。”說：“我還不得他長歪呢。鬧到趙王面前，萬一他家人嚴加看管起來怎麼辦？此乃助紂為，很簡單的道理。”

這麼一說，蒙毅倒是明白了趙維楨的意思。

今日那小子在酒肆攪混水，確實不算什麼。明日他在朝堂上耍詐用，反倒是為秦國幫忙。

“助紂為麼？”年郎陷沉思：“夫人倒是好比喻。”

趙維楨：“……”

壞了，忘記這是后世《史記》才有的詞匯了！趙維楨不冷汗一下：還好紂王的典故來自殷商，戰國時期的人也能聽得懂。

“這是公子政。”

急忙為小嬴政介紹蒙毅，扯開話題：“政公子，這是秦王為你派來的護衛，蒙毅。如果我沒猜錯，既是姓蒙，你應該是蒙驁的后代？”

蒙毅這才回過神。

酒肆鬧事，讓蒙毅怒火中燒，險些忘了自己來的目的！

他趕忙對面前年的孩行禮：“見過政公子。”

說完，蒙毅悄悄抬眼看向嬴政。

在咸，他是見過子楚公子的。臨行之前，子楚公子還特地見了蒙毅一面，好些叮囑不說，還希他把家信轉給在邯鄲的夫人。

子楚公子文質彬彬，說話也是溫言細語，從表面上看，幾乎不像是個秦人。

但他的兒子公子政卻又不一樣。

雖還是稚模樣，但公子政表淡淡，態度冷靜。即使剛剛出了大子，又直面從未見過的秦人，他也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見蒙毅行禮，嬴政并不慌張，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般行事作風，讓蒙毅連帶孟隗夫人一起高看幾分。

“秦王賞了公子諸多吃穿用，屆時會隨使臣一同到來。”

說著，蒙毅又從懷里拿出一紙帛書：“孟隗夫人，這是不韋先生托我帶給你的。”

趙維楨：“呂不韋給我寫信做什麼？”

蒙毅：“……”

魏興在一旁瘋狂使眼，趙維楨滿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梢。

之前沒急著寫信，這會讓又托人假惺惺帶家信，肯定有問題好吧！趙維楨接過書信，看也不看，隨手丟給魏興。

關注的是蒙毅的其他信息。

“既是秦國使臣要來邯鄲。”趙維楨提道：“那就是秦、趙二國要恢復外了。”

邯鄲之戰過后，秦、趙之間并未恢復邦，撤走的秦國使臣，關閉的商道也沒有開啟。這下蒙毅先行，使臣后到，看來是秦王打舒坦了，一時半會不打算再趙國。

至于趙國？

重騎兵碾過后，估計還得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這對嬴政，對趙維楨來說都是好事

“那既然秦國使臣來了，”趙維楨說，“應該給政公子找個正經的先生。”

蒙毅一愣。

剛剛在酒肆，與嬴政的對話，蒙毅可是聽的一清二楚。

都說孟隗夫人神人，蒙毅沒見過，也不相信。正因如此，他才選擇帶人來酒肆坐坐。

尋常夫子先生什麼水平，蒙毅是見過的。

孟隗夫人雖為子，但只見各國食客，就能把話題引到文字、度量衡方面，可見教書水平要比尋常夫子高的多。

而且——

蒙毅不自覺地看向嬴政。

聽到趙維楨說“找個先生”，小男孩稚的面孔不自覺地繃。他趕忙抬手抓住趙維楨的角，一雙眼死死盯著蒙毅。

他年紀小，卻頗有威嚴，雖不足以威懾到蒙毅，但蒙毅也不會忤逆公子政的合理愿。

一大一小年對視，頓時明白了彼此心中需求。

于是他有些訝然地看向趙維楨：“這……孟隗夫人在稷下學宮都能教的書，卻教不了政公子？”

嬴政這才出滿意之。

趙維楨忍俊不：“郎君想岔了。”

當看不見倆人打暗號呢？

真不愧是未來秦始皇的近臣，剛一見面就這麼默契。

嬴政格斂，又敏，趙維楨還怕突然來個外人他不習慣。這下，倒是不擔心蒙毅和嬴政相不好了。

“教政公子認字、讀書讀史，我確實能教。”趙維楨解釋：“但我不會秦國方言，不懂秦律秦法，更不知道秦人如何生活起居，有什麼習慣風俗。政公子不比其他質子，他在邯鄲出生，周圍盡是趙人，所以，必須有個秦人來教他。”

聽到這話，蒙毅和嬴政紛紛長舒口氣。

“在下明白。”

蒙毅說：“不知道孟隗夫人尋的先生，有什麼要求？”

趙維楨思忖片刻，覺得要求也不用太高。

秦律秦法，只要有原典，趙維楨也能幫忙指導。其他方面都不是難事。

“要求只有一個。”趙維楨說：“政公子喜歡就行。”

“那……這得看政公子的意思。”

蒙毅再次看向嬴政：“喜不喜歡，得他自己判斷。”

嬴政眨了眨眼。

他看看蒙毅，又仰起頭看看趙維楨。后者含笑點頭，這給了嬴政莫大的勇氣。

“你不行麼？”他指向蒙毅開口。

“我？！”

這可把蒙毅嚇了一跳。

在嬴政心中，蒙毅的評價很高。

剛剛郭開鬧事，這人敢直接站出來訓斥，還要出頭主持公道。僅這一點，就讓嬴政對蒙毅倍生好。

更何況，他尊重自己的看法。

長這麼大，除卻維楨夫人，鮮有人會正視嬴政本的需求和看法。

而蒙毅剛剛見面，就能讀懂嬴政的意思，這讓嬴政更是認定了蒙毅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生戒備的男孩，難得主探出際的角。

“你會功夫麼？”嬴政問。

“會……是會的。”

蒙毅見趙維楨只是笑瞇瞇看著，并不阻攔，便謹慎回答：“我的功夫雖不及家兄，但也算合格。”

嬴政：“不是要尋我喜歡的？那就你了，教我功夫。”

蒙毅手足無措地看向趙維楨：“夫、夫人？”

“政公子自己都欽點了，我沒什麼意見。”

從善如流：“秦王既派你保護政公子周全，你來教他習武，告知他秦國的事，也更方便。不如就讓政公子拜你為——”

“使不得！”

蒙毅急忙打斷趙維楨的話：“這本就是臣的職責！孟隗夫人的要求，也就是講一講咸風、見聞，這怎能輕易為師？”

好吧。

連自稱“臣”都出來了，看把孩子嚇的。

趙維楨本就隨口一說，也不強求。

“那今后政公子出門，也不怕遭人欺凌了。”趙維楨說：“你可先行去拜會媯夫人……就是政公子的母親。”

“我曉得。”

蒙毅回道：“我這兒還有封子楚公子要給媯夫人的家信。”

這還差不多。趙維楨暗自點頭：呂不韋這兒子想拋棄趙姬，看來嬴子楚并不想。他對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是有的。

“既然你來了。”

趙維楨又尋思一圈：“我得給你說一聲。邯鄲之戰時，子楚公子走的匆忙，秦國使臣不在邯鄲，政公子與其母孤獨無依，一直是住在媯夫人娘家的。”

“那怎麼能行！”

蒙毅臉一變：“秦國質子，自然要住質子府中。之前使臣不在就罷了，如今使臣來了，我立刻安排人打點，請政公子和媯夫人住質子府。”

這還差不多。

之前放嬴政一人住，趙維楨一百萬個不放心。但現在有蒙毅在他邊作護衛，也不用擔心小嬴政會人欺負。

趙維楨現在對蒙毅簡直一百個滿意：這孩子商高會辦事，已經看到今后舒舒坦坦方方便便的日子了！

“還有。”

開口：“秦國使臣，理應會帶來……呃，法家文典，秦國典籍之類的書簡吧？”

蒙毅：“夫人說的，可是《商君書》？”

“對對對！”

“別說使館。”蒙毅茫然道：“我就帶著呢。”

趙維楨聞言雙眼一亮。

“快快。”簡直樂得合不攏：“借我看……咳咳，借我用用！”

郭開也不能白白鬧事吧？趁著他撒潑還沒結束，抓利用起來，這可是個正式向小嬴政導秦法教學的大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