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災及老阿嫫的病, 猶如隨時會砸落到赤巖族頭上的巨石，此刻，全都落了地。赤巖族人對老阿嫫的病依然擔心, 但有了安，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不再惶恐害怕。

舒征得老阿嫫的同意后，趁著這個時間外出的族人們都已經回來了, 天還沒有全黑, 將他們召集起來，把安、步和都介紹給他們認識, 讓大家都知道安是老阿嫫選定的接替人，會帶領族人度過旱災, 過更好的日子。

赤巖族從安和山崖族學來的本事, 才有了如今不再挨凍的日子，對于安將帶領赤巖族, 有意外，更多的則是驚喜, 紛紛向安行禮, 就怕自己的態度不夠好，擔心安誤會赤巖族不歡迎而離開。

赤巖族人直率, 景平安也不矯。都已經接過老阿嫫的長矛了, 自然是大大方方地下赤巖族人的禮, 愿意挑起這副擔子，也讓自己有個發揮所學的舞臺，有些事可以做。

為了慶賀安的到來，赤巖族拿出珍藏的果酒、囤積的食，辦起了篝火晚宴, 族人們都能分得一些，族群上上下下一派歡迎鼓舞的景象。

就連久病臥床的老阿嫫都起了床，坐在篝火旁，看著族人們舉著長矛開心地蹦蹦跳跳，充滿蓬生機的模樣，布滿皺紋的臉布滿笑意，看向族人的眼神，就像是要把他們深深地記在心里。

景平安原本陪在老阿嫫的邊。老阿嫫現在的樣子，讓想起一個詞，回返照。難的，也有些舍不得。

老阿嫫朝景平安揮揮手，比劃：去跟族人們跳跳舞。

徽見狀，過來，把景平安拉到族人堆里，教跳篝火舞。

赤巖族的篝火舞，是從他們之前的狩獵舞發展來的。以前獵得的食多的時候，便意味著當天族人們都能吃飽，大家都特別高興。首領分配食需要時間，等候的人便會翻跟斗、蹦蹦跳跳，以表過自己的喜悅之。有人蹦跳，就有其他人跟著跳，后來漸漸地發展起赤巖族的習俗。

景平安對赤巖族的舞并不陌生，以前去旅行的時候，很多數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舞蹈，便是這麼圍著篝火一起蹦蹦跳跳。一群人，做著同樣的作，就好像把自己也融進了團中。

跟大家跳著舞，一回頭，便見老阿嫫盤坐在篝火旁低著頭，右手掌心朝上，虛虛地握著塊，一副吃著睡著的模樣。

猛坐在老阿嫫的邊，正探頭去喊老阿嫫：“阿嬤，阿嬤……”

徽見到景平安扭頭盯著后一直看，回頭看了眼，比劃：老阿嫫的年齡大了，最近經常坐著就睡著。他們說，只有很老的人才會這樣。

景平安離開人群，去到老阿嫫的邊，將手向老阿嫫的鼻間，沒有到鼻息，又手去頸脈，都沒有到。去拿了羽，湊到老阿嫫的鼻子間，卻沒有見到羽。

族人們被景平安的作驚，紛紛圍上來。

哈剛把食給傷的族人送去，回來便見到大家都圍著老阿嫫，安更是趴在老阿嫫的跟前，臉很不好的樣子。趕上前，比劃著問：怎麼了？

猛揮手：不知道啊。

景平安住鼻間的酸楚和眼睛的熱意，起，對猛比劃：把老阿嫫抱回屋。

猛起，想要扶起老阿嫫，像以前那樣摻扶進屋。

景平安的神很嚴厲地比劃：背進去！

周圍的人立即明白過來，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離得稍遠些的人覺到氣氛不對，圍過來，見到大家的樣子，也都有了幾分猜測，又不敢相信。剛才，他們的老阿嬤還在吃喝酒，對著大家笑呢。

有些人已經開始抹起了眼淚。

有些人往下跪，又讓旁的人拉起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捶：老阿嬤好好的呢，你跪什麼跪。

敏、瓦將老阿嫫扶到猛的背上。

老阿嫫地掛在猛的背上，手臂垂下來，手里的，也掉到了地上。

景平安、舒、徽、步、吱，以及被吱抱在懷里的呱，哈、西、包、翠、厲，以及今天下午沒在的幾個年輕人依次跟在后進去。們著猛把老阿嫫放到床上，大氣都不敢。

老阿嫫半睜著眼，臉上還掛著笑，沒有平時的嚴厲，卻因為一也不，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而讓大家不安。

景平安湊過去，輕輕地掀開老阿嫫的眼皮，見到瞳孔都擴散開去，眼睛失去了澤，輕輕地替合上雙眼。向負責醫療的哈比劃：你要……再確認下嗎？

哈就在景平安的旁邊，其實都已經看到了，不死心，又再老阿嫫的脖子，還將耳朵到膛去聽心跳，好半天，起，連續比劃了兩個作。抬起手先自上而下從鼻子一直拂過下，意味著呼吸都沒有了，又再從眼睛一直抹過臉頰，表示：眼睛也閉上了。

哈的手再按在口，搖搖頭：心跳也沒有了。

老阿嫫過世了。

屋子里的人紛紛跪坐在地上，低下頭，慟哭出聲。敏和瓦從小跟在親媽猛的邊，幾乎是在老阿嫫的跟前長大的，最是傷心，姐妹倆抱著痛哭。

呱正在小零，看到大家哭，先是呆住了，不明白大家哭什麼，但看大家哭得很傷心的樣子，不自覺地扁起了，眼淚也跟著漫上來，忍了兩下沒忍住，摟住親媽的脖子，“哇……”地一聲嚎啕大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吱抱呱，轉出了屋子。

外面聚著的赤巖族人全部對著老阿嫫的屋子跪坐在地，全都在抹眼淚。

步把景平安輕輕地攬在懷里，也跪坐下去。

景平安并沒有哭，只是很難，默默地盯著老阿嫫。

過了好一會兒，大家的哭聲漸止，抹干了眼淚。

猛、舒、徽、敏上前，去抬老阿嫫。

景平安喊：“做什麼？”抬哪去？天都黑了。

哈比劃著告訴安：過世的人，不能再留在族里，要扔出去。放久了，會壞，會臭，會讓族人生病。

景平安示意們把人放下。看到屋子的角落堆著沒有用過的草席，手，指指草席，比劃：拿過來，鋪在地上。

又安排哈出去打水，進來。

哈打了水進來，景平安去老阿嫫放服的地方，挑了生前最好看的服，在給老阿嫫干凈子后換上，又把糟糟的頭發整理好，再把猛和舒把老阿嫫放到屋子里的草席上，又再把老阿嫫生前的一些骨飾、羽飾、一支骨矛、鐵礦石打磨的長矛一并放在的側、懷里，再讓猛們用草席把老阿嫫裹起來。

赤巖族人不知道景平安這是做什麼，不過，還是依言照做。

景平安比劃著告訴大家，“不能讓老阿嫫喂了野。告訴族人，明天清晨，我們送老阿嫫離開，讓大家都來送送。”頓了下，又比劃著說：“老阿嫫為赤巖族勞了一輩子，我們得謝，要好好對待的，不能讓死后便沒了尊嚴面被隨便棄。”

尸放一夜，明天的臉肯定不會好看。早點用草席裹起來收殮了，讓逝者避免被別人看去不好的樣子，也避免嚇到其他人，破壞印象和留下影。

夜里，敏和瓦留下來守護老阿嫫的。

因為老阿嫫在剛開始臥床時便已經有讓人去請景平安來的打算，自然也有給安張羅住的地方。安的房子就在老阿嫫房子的旁邊，跟老阿嫫的房子差不多大小，土房草屋，屋子里鋪有睡覺的草窩，擺放有日常使用的陶，都是新的，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安的旁邊有一間稍小的屋子，是給吱留的。

吱帶著呱躺下了。

呱哭了一場，累著了，加上天已晚，躺下便睡著了。

吱有些睡不著。今天見到赤巖族，見過老阿嫫跟安的談，把山崖族和赤巖族拉到一起對比，才明白自己帶領山崖族這些年，有多不到位。甚至不知道，山崖族到現在能不能保住領地。

步也有些睡不著。忍不住比量了下景平安的個頭，這麼小的娃，就要持起這麼大一支族群，讓很擔心安的肩膀太小，挑不起這麼重的擔子。

清晨，天還沒亮，族人便默默地聚集到老阿嫫的屋子外。

幾百人，把屋前的空地站滿了，一些人站到了路上。

安還沒起床，他們怕吵到安，再加上心里難，除了有人極小聲地抑著哭聲外，幾乎沒有人說話。

天朦朧亮的時候，景平安起床了。簡單地整理了下頭發，屋子里沒水，不好讓人去打水，臉都沒洗，徑直去到老阿嫫的屋子里，點了敏和瓦，帶著平時保護老阿嫫安全的那些人抬起老阿嫫的，帶著隊伍下了山崖，朝著不遠的小山走去。

赤巖族面前的這片森林是盆地地形，中間矮，四面高，赤巖族正好是在下游方向的盆地邊緣，地形高，小山坡也多。

埋葬，得挑離開水源、易于排水的地方。古人都喜歡把人葬在山上，景平安相信，自有他們的道理。

帶著族人上山，找了一能夠俯瞰森林，遠遠見赤巖族的地方，讓猛帶著人挖坑。

刨開土，下面都是樹。

哪怕是干旱時節，大樹扎深，樹葉看起來一片枯黃死氣沉沉的樣子，埋在地下的樹卻還是好好的，挖起來有點費事。

景平安把自己的腰刀供獻出來砍樹，再讓們用長矛刨土。

赤巖族人挖了半天，挖出了一個一米多的墓坑。

他們在景平安的示意下把老阿嫫放進坑里，將土回填，又從四周找來石頭壘砌在土包上面，又繞著四周圍了一圈。這樣，哪怕以后長了草，見到小墳包和規則擺放的石頭，也知道這是墳。萬一想要祭拜，有個祭拜的地方。

尸埋在地下，將來還可以做為滋養大樹的料，不用擔心污染環境。

埋好老阿嫫以后，景平安又讓大家排著隊上前，向老阿嫫行禮道別。

忙了半天，耽擱了狩獵尋找食，卻讓赤巖族人覺得心里好像踏實了很多。大家都知道老阿嫫沒有被野拖走尸，就埋在這里，有種來到這里就還能看到老阿嫫的覺。

他們在向老阿嫫行禮道別后，又特別激地向景平安行禮道謝。

赤巖族人看到安連對待已經過世的老阿嫫的態度都能這麼好，想得這麼周到，覺得安沒把赤巖族當外人，是在實心實意地為大家好。原本他們是安的本事對尊重、愿意聽的，到現在則多了些不一樣的覺，就好像安正在融到赤巖族，與大家變一。

下山的時候，敏和瓦地跟在景平安的邊。們比其他人，更加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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