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過年也沒什麼好置辦，一來什麼都方便，菜店初二就開張做生意，吃什麼現買就行。不是以前要大肆囤貨年代了。

林晚照琢磨著，兩只兩條魚兩個肘子十斤，葷菜就有了。鮮菜隨吃隨買。

“。我跟菜店訂下，讓他臘月二十八給咱送家來。”劉國問，“饅頭買多？”

這也是劉家習慣，以前過年人多，四個孩子，林晚照饅頭就得蒸一天。后來村兒里方便了，有專門蒸饅頭人家，里外里差不了幾塊錢。林晚照也不想再那麼折騰自己蒸了，現在各家都是買，所以年下就是買饅頭。平常都要買一百個放著，就是想孩子們過年回來，一大家子一起吃。

一百個饅頭不多，劉家三個兒子，都是一家三口，這就是九口人。一天三頓飯呢。何況過年還有閨回娘家，親戚拜年，也得招待不是。

可其實這是老兩口自己瞎心，孩子們回來能回來幾天，何況人家也不吃饅頭。現在不是以前，拿白面當好東西。孩子們在外頭生活都比他們好，胃口也小，吃不了多。每次初五孩子們一走，剩下饅頭老兩口吃到出正月。

今年更不必多訂，兒媳婦孫子孫們都沒回來。

林晚照覺著忘了什麼事，一時又想不起來。外頭大門有響，林晚照隔窗一看，院里一男一扛著好幾床新被子進來了，原來是人家做蠶被，給送貨上門了。

林晚照忙出去，到正房門口給人家掀簾子，請人進來。

老板娘給抱里屋放炕上，“今兒正好往宋家堡去，我想起來小劉嬸子說是書記家，我就給送去了。跟小劉嬸子打聽您家住哪兒，一起送來，省得您再跑一趟。”

“是省我一趟。”林晚照請他們坐，拿出茶杯來要倒水，老板娘沒坐，“嬸子您別忙，我們這就得走，家里還有事兒。”

“那我送送你們。”

“您也別送了，外頭怪冷，以后有生意，您多照顧我就行。”

“一定。”

老板娘俐俐索索來、俐俐索索走，快如一陣風。

回屋時，劉國正挲著新被子新褥子，明知故問，“這就是那死貴死貴蠶被？”

“嗯。”林晚照拿出剪刀，從被子中間拆了幾針，然后輕輕剪一小蠶，拿洋火兒一點，果然還是那個味兒。用手一掃燒剩黑灰，四床被子，林晚照都做了測試，點點頭，“這家貨確實在。”

劉國嘲笑，“你還能看出真假了？都是騙人！”

林晚照不理他，把拆幾針上。薄被放柜子里擱著，厚被直接套新被套里去。夫妻倆一人揪著兩個被角抖幾下，被子被套就極合了。

舊被子舊褥子舊床單，統統清理下炕，林晚照讓劉國扔村口垃圾筒去，第二天就有垃圾車來收了。

劉國瞪大眼睛，“你說啥？扔了！都是好！一點沒破一點沒爛！你可別作孽了！剛吃兩天飽飯你就不知姓什麼什麼了！”

林晚照問他，“你不扔你還蓋？”

劉國也不會放著新自己蓋舊，這回為了表示自己大公無私，拍脯說，“我蓋！舊我蓋，新給孩子們省著！”

林晚照冷笑，“你省去。仨兒子，看你省給誰？”

“我省他們？哼！我省給孫子！”

“孫子用你省，孫子有是被子蓋！一年來不了三兩回，你省著給他蓋！”

“那也等孫子走了我再蓋。”

林晚照不理他，把炕單子抻平，跟劉國說，“你不扔你找個地方放去。啊，把你那一床留下，你不是蓋舊麼。”非得治治這死老頭子神經病不行！

當晚，林晚照泡過腳沖了澡，穿著新保暖鉆被窩看電視。林晚照睡是新被子，被罩當然也不是新，不是劉國那床褪發舊鴛鴦戲水，林晚照這床是水藍被套，跟新炕單是一個，沒印花沒刺繡，就是簡單水藍，清清爽爽、干干凈凈。

有種劉國說不出來味道。

就覺著比自己這床舊好。

三百塊一床蠶被，可不好麼！

劉國心里有種說不上來滋味兒，心里罵林晚照，這死老婆子，越發自私了，就知道自己個兒一人！

一點兒都不知道想著孩子們！

劉國也裳鉆被窩了，舊被子，哼！我舊被子怎麼了！我心里舒坦！我是為孩子們省！我省著好給孩子們使！

做老家兒，就得這樣！

這才是做老家兒本分！

劉國惡狠狠想著，不知道是不是舊被子不大舒坦，是半宿沒睡著。半宿按亮燈去洗手間，回來上炕時見林晚照睡，做賊似索了林晚照新被子一把，這新被子就是著松，不似舊被，用久了，棉胎發死。

劉國鉆回舊被窩，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越發覺著這舊被子鐵一般，在下那一截都有些硌人。

這死老婆子，只管自己，不管老頭死活！

劉國翻個，被角，罵一回死老婆子，夜深才不不愿睡去。

第二天早上吃著小籠包就尋釁林晚照，“昨兒問你半天，到底買多饅頭，一百夠不夠啊？要不多買點，一百五十？”

“腦子沒病？饅頭不著急定，等打電話問問過年都誰回來。往年定一百個得吃到出正月，一百五，你怎麼算！”

林晚照給他兩句，劉國終于老實吃起飯來，還嘟囔，“我就那麼一說。”

林晚照心道，這些沒用屁話，你說！

吃過早飯，大隊打電話過來，劉國到村委把瓜子糖領了。劉國是老黨員，年輕時當過□□，那會兒老爺子是村委，近水樓臺，三個兒子都給弄黨員了。所以劉國是有四十年黨齡人。九零年下海開始，黨員就不吃香了，不過每年過年過節都發點東西。

劉家過年瓜子糖是不用買，黨員一人一份兒，還不。

劉國駝著瓜子糖回家，就見趙嫂子帶著菜店老板正往自家去，菜店老板一手一個豬大。這豬瓷實，各個帶小半拉豬屁。

劉國按按車鈴鐺，叮當一陣脆響。

“正說往你家去哪。”趙嫂子清閑著兩只手抄兜兒里，回頭見是劉國，停腳打聲招呼。現在天兒冷，不穿羊絨大，換了大領羽絨服。那大紅領子，甭提多華麗多耀眼了，劉國猜肯定是狐貍。

“怎麼往我家去還帶東西，送我？”劉國推車進門。

“我送得著你麼？給我大妹子。”趙嫂子帶著菜店老板也進去了，林晚照正在家大掃除，系著圍出來，趙嫂子指著倆豬，“先前說請你吃飯，總不巧。正好過年，送你倆豬，祝妹子你一年興旺，日子就跟這豬似。”

一見趙嫂子，林晚照就想到趙嫂子中一萬塊錢，誰人家有財運哪。林晚照仍是羨慕，不過并不嫉妒。

“你中獎是你運道，送我豬送什麼。”

“要不是那天見著你，我也想不到去買彩票啊。妹子你就收下。”

“那我就謝老姐姐了。”擱以前，林晚照是不會收，跟趙嫂子向來不是一路人。可這回，林晚照收了，想跟趙嫂子打打道，看看趙嫂子有沒什麼法，怎麼人家就過這麼滋潤。

趙嫂子自己剛做過焗油黑發，“我可不老。”

林晚照說，“看我這一。老劉，別人家老板拎著了，怪沉，擱西廂去，西廂冷。”

林晚照解了圍請趙嫂子屋去說話，趙嫂子說，“你接著忙。有空我再過來，咱們就挨著，說話還不容易。”

鄉里鄉親，林晚照就沒狠留，送了趙嫂子出門。

劉國不喜歡趙嫂子，不過，倆豬是真不錯。這麼大不好燉，這得剁開，豬蹄肘子后丘都剁開。

送走趙嫂子，林晚照回院兒就聽到西廂在沉悶剁東西，進去一看，果然劉國在收拾那倆豬后。林晚照進去在邊兒上瞧著，“后丘兒把大骨頭剔出來，留下五斤炒菜使，剩下你拿到菜店去讓他打餡。再把年下咱們葷菜給定了，跟老板說，不著急，28再給咱送。”

“！”

“看有荸薺買五斤回來。”

“買那麼多干什麼？”

“四喜丸子擱荸薺解膩，味兒好。”

劉晚照繼續收拾屋子。

待荸薺買回來，餡也絞好了。林晚照先把餡分出來，包餃子不急，年三十再包，這部分放袋子里，擱冰箱冷凍。剩下放冷藏室。

豬蹄肘子擱水盆里泡水，下午再燉。

林晚照先把荸薺拿出十幾個洗了，水果刀旋著去皮，留下白脆甜果，和冰糖一起煮兩碗荸薺甜湯，老兩口一人喝一碗，從里到外舒服。

劉國舒坦鼻子尖兒冒出幾粒細汗，他皺皺鼻子，隨手了，拿著空碗再到廚房盛，沒了。回屋跟林晚照說，“煮就多煮點兒。”

“明兒喝再煮，煮一大些喝不完，明兒就不新鮮了。”

劉國說，“我買了粘面。”

“見著了。”

“過年了，咱們蒸點兒粘窩窩吃。”

這是劉國最一口，北方說粘面是高粱面，高梁面蒸窩頭。因為高粱面發粘，就粘窩窩。

以前人們都窮，就是純粘面蒸著吃。

后來日子漸漸富裕，就和上紅糖，放上大棗，蒸出來又甜又粘，還有子棗香，劉國最吃這個。

一輩子都吃。

只是后來胃口漸漸不行了，粘面不好消化，就吃越來越。一個粘窩窩切一片兒，擱蒸屜熱熱，也吃。

“明兒先把丸子炸出來，后兒個。”

“什麼時候都行。多蒸點兒，冬天能撂，撂不壞。”

“行。”

夫妻倆絮絮商量著年下吃食，一會兒，林晚照去廚房做午飯，劉國出去把院子掃了。中午太正好，曬劉國暖哄哄舒服。只是他剛掃過地界兒，不知哪里討厭雀鳥兒拉下一攤灰白鳥屎。

劉國拄著掃院子大掃帚，朝枝上麻雀罵了兩句，自己就笑了。

屋里飄出飯菜香，哎，真讓人煩惱，老婆子又在煎炒烹炸，大大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