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熹被林爹打擊的失魂落魄, 傷心又悲痛，抬眼看到的是比年長十一歲依舊溫文儒雅的大哥，再對比一下自己飛狗跳總不如意的家庭生活, 回味著林爹說的年時對的期。

林熹沒能忍住眼中淚水，狠狠在大哥這里哭了一場。

林熹有個好，回速度快。不然若換個心窄的，六十來歲這刺激，估計得中風厥過去。

接過大哥遞來的紙巾，林熹狠狠的兩把淚, 聲音喑啞的控訴林爹，“他就知道說漂亮話兒！還總說偏心我，最偏心的是大哥才是！還有旭輝，他是不偏心旭輝，旭輝用得著他帶著去縣城麼, 小時候旭輝經常自己去！旭輝還家里錢買料讓大姐給他做新服哪！”

最被偏心的大哥林晨耐心的聽完妹妹絮絮叨的控訴，只說了一句，“熹，爸明年就九十了。”

林熹一愣, 啊？父親都這把年紀了麼？

林晨道，“能吵架的日子也不多了。”

別看曾經把老爹告上法庭, 父倆剛剛還吵了一架，聽到大哥這話, 林熹心里竟有些不好。林熹輕哼一聲, “就剛剛罵我那一堆話，我看他起碼還能再活個九十年。”

林晨……

理智上知道這當然不可能, 不過，父親神頭兒的確上佳。

想到林爹這把年紀, 林熹的怨氣消散不，就當父親老糊涂好了。抱怨一回，因為吵架沒吵過林爹，只能跟大哥訴一回苦，待心里舒坦些，就告辭回家去了。

林熹走后，林晨不放心，還是打個電話給林爹，看看父親狀態怎麼樣。林爹的聲音帶了狡黠，“熹走了？”

“剛走。”

“以前我說晚照笨，一輩子就一個樣。現在看來，什麼都怕有對比啊，有熹比著，晚照都顯著聰明了。”

林晨，“爸，您這什麼話。晚照知道，小心說你。”

“要是晚照知道那就是你說的。”林爹道，“倘晚照遇著這事，就是以前笨笨的時候，估計就是心里憋回氣，頂多心里罵我，絕不會打電話來問。年輕時覺著這樣的人又笨又傻，現在也得承認，這是一種與眾不同的骨氣。”

“晚照有自己的方式。”林晨心說，就是現在父親不給晚照票，晚照也不會打電話問怎麼有別人的沒我的。晚照就是這樣的人。別人不給，我不要。林爹笑了笑，問林晨，“是不是說的有點狠？”

林晨道，“爸您這是直抒臆吧。”即便林晨，也沒想到父親心里對熹有這麼巨大的不滿。

林爹靠著沙發后背，向落地窗外有些刺眼的夏日，徐徐道，“世上沒有無私的人，父母也是一樣，付出就希能看到收獲。有些花開得遲，一樣能給人帶來驚喜。退一步講，有些花，即便不開，也能當綠植。可有些花，忽然間發現，系有問題。”

林爹嘆，“人生何其短。”

林晚照估著時間，打個電話給大哥，問林熹走了沒？林晨已經跟林爹講完電話，“走了，你大嫂下來吧。”

林晚照是跟大嫂一起下去的，見家里沒什麼事，林晚照問，“咱家老頭兒沒事兒吧？”林晚照真是服了林熹，都什麼年紀了，還能電話里跟快九十的老爹吵架。雖然知道老頭兒向來戰斗力驚人，林晚照依舊有些擔心。

林晨說，“沒什麼事。”

林晚照想了想，有了主意，“上回我跟小特去商場，給爸買了好幾件服，都可時興了。明兒我打個電話，正好給爸送去。”老頭兒天生臭，一見漂亮服，肯定就什麼事都忘了。

林晨一笑，“也好。”

林爹這種區別對待的事，有意見敢叨叨到林爹跟前兒的，也就林熹。像劉，只敢跟親媽嘀咕兩句。

劉倒不是不滿林爹沒送票給，知道自己不林爹待見。用劉跟母親說的話，“以前姥爺就最偏老三，連大哥也不怎麼姥爺的眼。小時候就這樣，媽您不知道姥爺那會兒多偏心，有一碗好吃的，只老三一起吃。有一鍋，才會上我們。這一二年，對大哥好起來。對我跟老二還那樣。”

林晚照揮揮手指，示意劉挪挪地兒，別擋了的線。

劉轉半個圈兒，拉個小沙發凳坐母親畫架一畔。林晚照說，“你管你姥爺干什麼，誰還沒個喜惡，他早就待見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待見你，你也別待見他就行了唄。”

林爹一向憑心做事，林晚照以前不理解，還不滿，覺著林爹偏心偏的忒明顯。可這幾年，倒覺著老頭兒活的痛快。不要求林爹一碗水端平，相對的，也不要求孩子們都要對姥爺親近尊敬。

覺著沒那分的，走遠點也沒事。

來往嘛。

不是說親人就得親親熱熱如何如何的，事實上，很多親人可能就只有個名頭，很多親人可能還不如外人。

劉道，“我不是說這個，媽。我就說那開幕式的票，小特都有，怎麼就沒齊碩的，這不明顯著區別對待麼？”

“這還用說麼，你自己見說的，你姥爺不待見你唄，小碩也跟他太姥爺來往的不多。”

劉不死心，那什麼開幕式，看不看無所謂，在網上看是一樣的，都不一定有空看。也知道這票難得，而向百姓發售的票，每個地方都是有配額的，中獎概率跟買彩票差不多。

劉說，“那都是我兒，怎麼還兩樣待遇？”

林晚照端祥著自己的畫，“要不你去問問你姥爺，你小姨前幾天剛問過，你姥爺給一解釋，至今再沒見過而兒。”

想到姥爺那張有名的刻薄，劉很識時務，“那還不知道姥爺會說出什麼哪。媽，要不，您替我問問。姥爺那兒還有多余的票沒？要是有，我不白要，我花錢跟姥爺買。”

林晚照直接說，“這票都是去年就定好的。你想問自己問去，別指我。”

劉打聽，“媽，您知道姥爺從哪兒弄的票不？開幕式的票可難弄了。是不是趙家給弄的？”

“不是。聽你姥爺說是他找朋友要的。”

“我姥爺有這麼能耐的朋友？”劉不可思議。不信姥爺有這麼好的朋友，但姥爺的確弄了好些票。

林晚照聽這話不順耳，瞥劉一眼，“你姥爺當年可是黎大學的留學生，怎麼了？在老家教書就沒能耐了？不怪他看不上你，看你說的這話！”

林晚照自己也常跟林爹拌，但這跟劉說林爹是兩碼事。林晚照把手中鉛筆往架子上一擱，繼續說劉，“你還說你姥爺，你比得上他一半。當初你要聽他的不考中專，現在起碼是大學生！”

“你跟老二，誰都別背地里瞎唧咕，打哪兒能待見你哪啊？你姥爺早說了，讀高中考大學比中專大專有出息，我跟你爸也都是這意思，你倆聽過嗎？就憑這不聽話的樣兒，也不能待見你倆！”

“媽，我不是這意思。你不知道，開幕式門票真的很難搞到。”

“難就難唄。有了就去看現場，沒有就在家看直播，都一樣。”

“直播跟現場，那能一樣麼？”劉反問。

“有啥不一樣的，春晚不年年都看直播麼。”腦袋里靈一閃，林晚照突然來了個念頭兒，“我也沒看過春晚現場，你小舅倒是在電視臺，等哪天見你小舅我問問他，春晚票怎麼賣，要是不貴，也買一場到時看看去。”

劉也就過來唧咕一頓，看門票無就回去了，只是回家難免又絮叨一回林爹偏心云云。

反正林爹也聽不到。

開幕式那天，林晚照覺著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平時也沒覺著自己有多國，場安檢還有些繁瑣，但開場就不一樣了，可能是被氣氛帶的，就覺著可激可驕傲了。

林晚照想的可多了，思緒紛飛，一會兒想到年輕時的艱難，連玉米餅子都只能勉強裹腹的年代，到后來能吃全白而的，就覺著日子真是好的不得了，這就是福了。

后來能隔三差五吃上頓，跟天天過年還有什麼差別呢。

再后來，有了電視機、洗機、電冰箱、電話，我了個天哪，這簡直是人間天堂。

即便膽小如，懦弱如，也覺著是夢中都不敢想的日子，以前常聽村干部們宣傳的共產主義就該是這樣吧！

那時，覺著的日子是好的，心應該是滿足的。

可死過一次才明白，那些好，是時代帶來的好，最終沒有守住這時代的好。的心也并不滿足，而是充滿小心翼翼的討好、無知的茫然、獻祭式的奉獻，以及最終被拋棄的心酸。

耳邊響起巨大掌聲，林晚照也跟著一起鼓掌，左邊坐的是小特，右邊兒是大嫂。從未有如此時這般心安穩又澎湃，坐的腰桿倍兒直，目堅定，心中竟生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寧可這樣活一分鐘，也不愿如前世那般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