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十一歲的時候, 林鵲大伯的妻子，元寶一直喊大伯母的李氏，林行的親祖母、申大嫂子的婆婆生病了。

年前就不大舒坦, 得了風寒，請醫延藥一個多月都不見好。

后來去城里找名醫看，年后開春兒好了些日子，轉為咳癥，一夏又漸漸不好了。

元寶每天到鵲大伯家讀書，還跟林行一起去瞧過大伯母, 李氏是個很賢惠的舊式子，總說自己好多了，讓孩子們不用擔心。但依元寶看來，是沒有好的。

不然早該下炕，也出屋溜達溜達。

在當下, 四十七歲已經不算年輕人了，說是老人的年紀也不為過。

林行跟祖母的很好，就很擔心祖母的病。跟元寶叔說，要是父親知道了, 還不知如何牽掛擔憂哪。

元寶問，“沒跟申大哥說一聲麼？”

林行漸漸長大, 已非懵懂孩，他擔憂的說, “我娘提過, 祖母說我爸在國外讀書不容易，沒什麼事, 若是告訴我爸，倒讓我爸分心, 耽擱了功課，博士學位不好拿的。”

元寶一向膽子大，他也沒有這是別人家的事不好隨便的想法，元寶說，“這自然是大伯母對申大哥的慈心，可咱們也得替申大哥想想，人這一輩子，博士隨時能讀，母親可就這一個。大伯母都病這些天了，不跟申大哥說一聲，我覺著這樣不好，把申大哥當什麼人了？就是咱們念書，有個不舒坦還能跟先生請假呢。申大哥就是在海外上學，也能讀假吧。”

林行想了想，他心醇厚，也說，“要是我娘生病，我也不是想有人瞞著我的。”

回去跟他娘學了元寶的話，林申妻子再三思量，寫了封信，打發車夫趙凡送到娘家。托娘家哥哥給丈夫發了郵報，把婆婆生病的事告訴了丈夫，要說病，也不是大病就是咳嗽，時不時低燒，小半年了，一直沒見大好。

這是一個明智的作為，林申七月到家，李氏已經瘦的了形，但見到兒子時帶著明顯的喜悅，雖然里嗔怪兒媳婦，可握著兒子的手，簡直一刻都不想放開。

第二天，李氏神頭就格外顯好。

不過，這也并非醫學奇跡，一個月后，剛過八月節，李氏便在兒孫的不舍中過逝了。臨終前待林申一定要完學業，行哥兒好好讀書，的嫁妝就都傳給孫子行哥兒，還有一箱子是給元寶的。

因為元寶每天都來，在林家吃住，雖是族侄輩，李氏也拿元寶當半個孫子待。

李氏是那個年代里平凡又普通的，或者的命運是平順的，在娘家時未經艱難，嫁到夫家也算與丈夫恩，兒孫都懂事孝順，即便社會波，外頭的事也多有男人拿主意，就這樣平順的走完一生。

但，生命的逝去依舊令人傷，元寶哭的眼睛都腫了，嗓子也啞了。

這是他第一次到悲傷。

元寶甚至想到顧先生講史書時，書里那些煉丹想長生不老的皇帝，那時元寶還想，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世上哪兒有長生不老啊！

可在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長生的魅力。他并不想長生，可他想讓他邊的人長生，他不喜歡看到親人朋友逝去，他討厭傷悲痛，他希能一直快快活活的過日子。

但，人生怎會都是歡欣快活呢？

元寶自己傷心的不行，他還會的安申大哥。他是個的孩子，寬申大哥說，“壽數長短，恐怕不是我們這樣的凡人能做主的。大伯母在世時，不是跟親戚們一起聊天，就是跟大嫂子管理家務，過的特別有神。雖然大伯母不說，我也能看出來，是因為大哥你有出息，大伯母才覺著，日子過的有滋味兒。”

“這樣有滋有味兒的過完一生，比渾渾噩噩的人生強多了。”

喪事結束，林申依舊服素，元寶的頭，“我知道。只是人難知曉命運，我若知母親這麼早過逝，當初就不出國讀書，而是伴在邊了。”

元寶覺著申大哥跟以前不大一樣了，以前的申大哥是個有些瀟灑的人，現在有一種說不出的很穩重的氣質。元寶說，“在人力所能及的程度，已經做到最好了。”

就是這句“在人力所能及的程度，已經做到最好了。”，讓林申固然惋惜母親壽數不長，心里也十分想念母親，卻不必痛悔什麼。

因為是真的沒有可痛悔的。

盡管李氏臨終前待林申一定要完學業，林申也沒急著回國。母親已經過逝，父親與母親是結發夫妻，林申想留在國多陪伴父親一段時間。

林鵲也眼見有些蒼老了，不過，林申的歸來讓他得以休養一段時間。

林申一直在國留到第二年五月，李氏過逝也有十個月了，林鵲提出想續一房的事。這在當下也不是難以理解接的事，林鵲畢竟子骨兒還不錯，想娶填房也在理之中。

林申沒有反對，到舅家一說，舅家也能諒。不過李氏生前留下的話，李氏的嫁妝不妨現在就分派清楚，以后也省事。

林鵲就林申一個兒子，下頭還有林行這個長孫，林鵲是覺著岳家想的有些多，他這東西還能傳給旁人不？不過，早晚是孩子們的，何況這是李氏的嫁妝，岳家過問也是理之中。

林鵲請來族中長輩，又請來岳家人，當著林申，把李氏留下的嫁妝都給了林申。

林申再三推辭，林鵲說，“這是你娘的意思，也不是給你的，讓你媳婦給行哥兒收著吧。”

李家舅舅同林申道，“這既是你爹的意思，也是你娘的意思，你就拿著吧。”

如此，林申才收下了。

還有單獨給元寶的一箱，也給了元寶。

里面是一箱上等料，李氏知道元寶喜歡穿新服，送給元寶的。

元寶想到慈的大伯母，不又紅了眼眶。

這些事理清楚，林申就準備再赴國外繼續學業。林鵲也沒意見，更沒有留下林申喝他喜酒的意思。按舊時老禮兒，林申有母孝三年，母孝期間，讓他祝福父親另娶新人實在有些為難。

林申與妻子晚上說起私房話，“我還有一年就能畢業，明年回國，我想在城里謀一職差。行哥兒跟元寶也大了，現在城里的私立學校也不錯，屆時帶他們到城中讀書，有助于以后升學。”

婆婆這一過逝，公公即將納新人進門，章氏心里也是有幾分別扭的。章氏說，“你既都安排好了，我跟行哥兒在家等著你。”

面對林申的離開，不舍的還有顧常兩位先生。無他，林申在家時，倆孩子讀書格外認真刻苦。林行還好，這一直是好學生。讓人哭笑不得的還有元寶，以前可沒見他這麼用功，有林申在，寫作業都格外整齊起來。

尤其一手大字，練的有模有樣。

林申走前，對倆孩子也有一番教導鼓勵，大意就是，都好好讀書，不許頑皮。

說這話的時候還著意盯了元寶一眼，元寶一幅人意的模樣說，“申大哥你放心吧。我倆就差頭懸梁錐刺骨了。”

林申頜首，“這法子不錯，一會兒我告訴顧先生，要是不用功不妨試試。”

林行笑。

元寶說林行，“你還笑吶，你爸要給你頭懸梁錐刺啦。”

林申輕輕給他后腦勺一下，元寶這才閉，一本正經聽申大哥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