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宋禾把所有行李陸陸續續都搬到新家，正式搬家這天正好是大雪，是張對著日歷掰好半天手指算出來的搬家好日子。

李家村也在這天正式進寒冬，村中老人們都說今年是個寒年。

的確，在大雪這一天氣溫驟降，宋禾哆哆嗦嗦從床上起來，十分慶幸自己還留了一件厚襖子在姑姑家。

宋寧玉拎著一個小籃子，匆匆從門口進院。

“小禾，起了沒？”

宋禾打開窗戶，冷風猛地迎面撲來，整個人瞬間清醒。

“醒了姑。”

說完，趕把窗戶合上，轉就看到宋寧玉全穿得嚴嚴實實地推開門走了進來。

宋寧玉鼻頭被凍得通紅，擤個不停。

將小籃子放在房間的桌子上，“我問了一圈，就買來這些。前天是趕集，不人都把蛋給賣出去，家里剩不下多。

不過你張說過幾天幫你去隔壁上坪村問問，到時候就能買到不。”

宋禾探頭看了一眼籃子，手一模竟然還有一點點溫熱！

驚訝抬頭，宋寧玉抖著肩膀笑笑：“這個應該是秀珍嫂子家的，剛打屁中出來就被我拿來了。”

宋禾表凝滯，趕把手拿開。

宋寧玉嘖嘖稱奇：“有的人還就吃這種剛生的蛋，敲開生吃，省得煮呢，說是這樣營養更好。”

“姑你別信，”宋禾一撇，有些嫌棄，“這種蛋沒經過消毒，有細菌的。”

“呦，咱家荷花還曉得細菌！”宋寧玉夸贊道，“想來當初學上的不錯……”

想到什麼似的，笑容又漸漸放下。

“唉，就是，就是苦了你了。”

要是哥嫂還在，荷花怎麼的也能繼續讀書。

宋寧玉當初也有讀書的機會，只不過自己不懂事，不讀，所以小學畢業就回家待著。

現在是越想越后悔，怕荷花大了，也會因為沒再讀書而后悔。

宋禾哪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趕安道：“沒關系的，我到時候自學也行。”

眉一挑，面上十分自信：“姑你不曉得，我可聰明了，從小每個老師都說我聰明。

保不住我還比那些正兒八經待在學校里學習的人學得好呢！”

宋禾還記得自己每個班主任在開家長會時都得跟家長抱怨一句：宋禾這小孩腦袋瓜子機靈是機靈的，就是懶了些。

雖然隨著年齡增長，明白并且接了老師這句頗套路，卻又絞盡腦說出來的夸獎話。

但是，好歹是個闖過高考獨木橋的人，自學初中容很難做到嗎？

不難！

宋禾這自信地緒深深染到宋寧玉，不握住宋禾手道：“姑信你，過兩日曉敏也得回來了，到時候姑幫你問借書。

姑再去上坪村，那兒有個讀高中的后生，姑去把高中書也給你借來！”

宋禾：“……”

這，倒也不必。

初中能自學，高中真不一定。

不過看著宋寧玉那一副“我宋家未來就靠你”、“你是我宋家的驕傲”這種表，宋禾猶豫地點點頭，掙扎說出一句：“姑，借不來不要，我初中還沒有學完。”

“姑懂！”宋寧玉慈地拍拍的手，“飯要一口一口吃，書要一本一本讀。等你哪日初中的看完了，姑立馬就把高中的借來給你！”

宋禾臉上出微笑，心中靜默流淚。

好的呢，我的好姑姑。

——

宋禾用三個娃在路上了很多苦，需要補一補的借口拜托姑姑幫代買了不蛋。

吃過早飯后坐下數了數，得有二十個，剛好每人吃五個。

說實話是數目有些，但是沒關系，重點是有了這個蛋后，空間里的蛋也能拿出來啦！

鬼知道每天守著一廚房的資，卻只能趁著上廁所的功夫吃是種什麼覺。

宋禾太想明正大吃一次紅燒了！

迫不及待地想搬到新家去。

在這個年代搬家沒有遷居宴，更沒有噼里啪啦的紅鞭炮。

是兩手空空的去新家嗎？那倒也不是。

據習俗，搬家得準備一個桶，里頭裝著八分滿的米。

桶不拘是大桶還是小桶，可因為年景不好，這項習俗還是慢慢消失了。

宋寧玉今日卻給侄子侄們準備起來，都說糧食頭上紅紙，有錢又有糧。

荷花們，如今可不就是缺錢又缺糧嗎？

“小禾，這個桶你待會兒自己拎，吉利。掃帚和簸箕就讓大娃來。”

宋禾震驚地看著那桶中的紅薯，趕推拒道：“姑你干啥呢？隊長爺爺不是說了會先從隊里撥些糧借給我們嗎？”

雖然現在景好些，隊里也不缺糧了，但是一桶紅薯也算是大手筆了啊。

宋寧玉把桶拎到宋禾面前：“你聽姑的話，這也不是姑補你，你張是知道這件事兒的，沒必要擔心姑。”

“小禾你還小你不懂，咱們這兒規矩就是這樣。”宋寧玉拉著宋禾坐在凳子上勸說。

“大半桶紅薯能吃幾頓？前段時間這些是個寶，但現在糧食下來了，你隊長爺爺兩人的補也下來了，家里是真不缺這些紅薯。”

宋寧玉心中猜測公婆兩人手中是有不錢的。強子爺爺當年有補，絕大部分都變了這座青磚房。可強子他大哥去世后也有一筆補，月月還能領錢，這筆錢公婆兩人可沒過。

頂多就是這一年取出一些買糧食，就是大壯結婚，或許都不會拿出來用。

宋寧玉自己兜里也有錢，大爸當初說了，遠嫁自個兒腰包得厚，還需藏的深。

所以這幾年大爸給的錢一分一厘都沒有過，不至于去惦記公婆的。

只是想說他們家家底還算厚實，不至于這麼點東西都不能補給幾個孩子。

宋寧玉晦地對宋禾分析一波，瞧著外頭太快出來了，趕讓宋禾起把東西帶到新家去。

匆匆道：“時辰也有講究，得趕在太前頭！”

說完，就見張秀娟拎著一個水桶站在院中，“水我裝好了，碗筷我都放到水桶中，幾個小娃肯定是提不，小禾你來提。”

桶裝三分水，外加碗和筷，這也是習俗。

宋寧玉把裝了紅薯的桶塞到宋禾手上，推搡著宋禾出門。

宋禾抬著扁擔挑著桶，后邊是大娃，他抱著掃帚和簸箕，顛啊顛地往前走。

小妹和米寶被眾人歡快的緒染了，正在哈啦笑，總覺得這會兒是在玩過家家的游戲。

除了這些東西外，就剩一火爐。

火爐重，只能強子姑父幫忙提。等到家后放到堂屋中，平常放一個茶壺在火爐上，喝熱水也方便。

此時正是吃早飯的時候，農村人慣端些飯碗蹲在院子門口吃。

一邊吃著，一邊和鄰居聊聊東家長西家短，就連早上刺骨的冷風都不能吹滅這種熱。

“狗娃子，我今天不你嘗嘗我的厲害，我就不是你娘！”

突然，一院子傳來大聲。

正在侃大山的鄰居們紛紛站起往同一個方向看過去，臉上帶著笑，早已見怪不怪。

只見王桂花一手舉著鞋底，一手抄著掃帚氣勢洶洶地奪門而出。

“哇，你不是我娘，你是母老虎！”

狗娃子大一聲，竟敢從一米多高的臺子上跳到下邊的路去。

王桂花那瞬間嚇得瞳孔放大，心臟驟停，反應過來后不由得把手上的鞋子往狗娃子那扔去。

“狗娃子你不要命了！再敢跑三天都沒飯吃。”

“略略略，不吃就不吃，我找去，會給我吃。”

狗娃子才不聽他媽的話停下，當他傻呢，停下就要挨打的。

于是在王桂花的眼中，狗娃子不走尋常路，又是爬又是跳的。那大人見到都害怕的渠，他竟然也敢撐著竹竿跳過去。

哆嗦著子，愣是不敢再追一步，生怕狗娃子一個激發生意外。

“嘖嘖，狗娃子可真皮實。”有人端著碗，羨慕地著即將消失在拐角的狗娃子。

王桂花：“……”

旁邊的人也笑笑接話，“桂花養得真好，狗娃子昨兒還敢爬樹掏鳥窩。”

王桂花：“！！！”

一位穿著黑服，頭發稀發白的老婦人也拄著拐杖直念叨：“桂花好福氣，好福氣呦。”

說著，想起自家六個孫，渾濁的眼睛不由得變紅。

王桂花，十里八鄉公認的“福氣人”，嫁進李家村王家幾十年，整整生了六個兒子。

關鍵不但有兒子，連孫子都出生了。

桂花大兒子趕在災荒前結了婚，如今大孫子已經滿三個月。

二兒子災荒時娶了娘家遠得不能再遠的表侄，二兒媳的肚子也八個月大。因為營養跟不上的關系，二兒媳的肚子看著有些嚇人。

而自己呢，從進門男孩就一個一個生，五年前還老來得子生下一對雙胞胎。

當時兩個男孩弱小得跟那剛出生的貓狗一樣，怕養不住，就取了兩個賤名。

大的那個貓娃子，小的狗娃子。

還別說，這賤名兒一落地，小孩還真就平平安安，再沒生過什麼病了。

所有人都說有福氣。

但王桂花自個兒卻想說：這福氣誰要誰要去！

每天早上追著幾個小孩喂飯這件事兒算福氣嗎？

每天洗一大桶像是沾滿泥漿的服這事兒算福氣嗎？

每天幫兒子孫子做飯喂飯洗澡這事兒算福氣嗎？

……

甚至，以后還得幫剩下四個兒子討媳婦，還有六個兒媳婦等著照顧月子，有無數孫子等著帶……

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王桂花眼睛一黑，恨不得早起早超生。

從前當閨時的夢想是多子多福，現在深深認識到自己當年的想法是多麼的淺愚昧、年無知。

若是可以，寧愿把自個兒的兒子們都全塞回肚子中，也不想這份罪。

李承祖他娘，也就是家有六個孫的李三坐在王桂花家門前，眼睛半瞇半睜，枯老得如同老樹皮般的手不停挲著門檻，里還嘟喃著：

“命好呦命好呦，讓我這老骨頭引些男兒回家……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老天爺不公平……”

宋禾用扁擔挑著兩個桶，正好見到這一幕，心中不由得長嘆一口氣。

多好啊。

李家村，是個多好的地方啊。

這家五六個男娃，那家五六個娃，多適合辦兒園啊……

怎麼就沒搞個村立兒園呢？

宋禾深深為自己空有一知識卻無法施展而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