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是竹蓀生長的季節。

經常進山采藥的小何前幾日帶了話，說是將軍山的那片竹林已經有不竹蓀冒頭,得趕開始采了，要是再不采這批竹蓀就得老了。

大家伙都知道竹蓀長的時間不長，就跟那曇花一樣，若是超出時間，竹蓀很快就老了，口也就不好了。

可怎麼個不長法大家也不曉得，直到去年人家鄭教授說竹蓀不能超過三個小時。它完全長開后，只要經過三個小時,就會開始變老。

人們這才有了的認識，噢！原來是三個小時。

所以小何這話說得練秀安心神一震，趕組織各個村的村民上山去摘采竹蓀。

三月地里活忙,對于公社而言上頭下發的任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每個村能出來上山的人手都不多。

好在竹蓀是一茬一茬長,將軍山底下的烘干爐火也整天整天地不停歇。

于是三月下旬時,公社倉庫中攢下好幾袋干竹蓀。

社員們看了興不已。為啥呢,因為竹蓀可以賣啦，可以換錢啦！

宋禾原本也是很高興的，哪知這日練秀安親自上門來找。

“嘰喳嘰喳,嘰喳嘰喳。”

這是萬復蘇,萬生長的季節。

去年家里的兩頭母都被宰殺，于是今年年初時宋禾又抱養了兩只小來。

們家是蛋消耗大戶，母在這時還有個雅稱,“屁銀行”。

在鄉下家家戶戶都養母,所以宋禾家即使再忙,再覺得屎臟,都得養個兩頭。

此刻小還小，覓食的稚聲音，加上樹上鳥兒的聲音，無端給生活添了一些好。

今日是周末，也是宋禾的休息日。

帶著三個孩子把家中的被子褥子全部放掛院子上曬，又將整間房子里里外外大掃除一遍。這搞得滿院子都是水，讓整個空氣中都是水混著泥土的特殊味。

春天是最舒服的季節，院子旁邊野花野草瘋長，最關鍵的是這些野花野草都能吃。

野花其實是鼠曲草，綠的葉子上長著茸茸的白，最頂上還開著一朵小黃花。這個鼠曲草可以拿來做清明粿，宋禾瞧著河西公社的人都是用艾草做，其實更用鼠曲草做。

野草則大多都是鮮的薺菜。

薺菜這玩意兒包餃子一絕，只要往其中加些沫，餃子又鮮又香，吃一口能得讓人差點把舌頭都給吞下去。

宋禾就把附近的鼠曲草以及薺菜都給搜羅了一遍，一起的還有錢老師幾人。

野菜是昨兒采的，昨天晚上洗干凈放在飯桌上晾著，打算今天中午和幾個小孩一起做。

宋禾幾個人正把最后一塊衛生給搞完，就聽到院子外傳來聲音。

練秀安：“宋禾在家嗎？”

宋禾口而出：“不在！”

不用想也知道，練主任指定是有事想要麻煩。而且還是大事，要不也不能親自顧茅廬。

練秀安：“……找你有好事兒，大好的事。”說著，進了門，手上還拎著一小袋餅干。

“呦，米寶幾個也在家啊。快，餅干拿去吃吧。”幾個小孩的頭發，把餅干給米寶。

宋禾手上拿著掃帚，深深嘆口氣。

把掃帚放院子角落，洗洗手給主任倒了杯水：“說了多次了，您有事兒直說，別來這一套，我害怕。”

練秀安笑瞇瞇的，嗐了一聲：“禮多人不怪！正經事找你呢，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喝口水直接道：“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宋禾嗑瓜子的手愣住：“出去？啥意思？”

“就是出去，帶著咱們的竹蓀出去。”練秀安有事拜托宋禾的時候態度十分好，滿臉都是笑容，像是個和藹得不能再和藹的長輩。笑笑說道，“初步確定是先去源市，你和陳科還有小柴小李四個人一起。”

剛起步，步子不能邁的很大，所以就先去源市探探路。如果賣的不錯，再從源市擴散到其他市以及省會。

宋禾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的指著自己：“我也去？”

練秀安從手里摳出幾個南瓜子：“對，其實我這也是為你著想。你不是早就想看看源市的兒園了嗎？他們那兒發展得確實不錯，我寫張證明給你，你可以去看看。”

宋禾角，練主任這話可有些不要臉呢。

兩年前就申請去源市走一趟了，可因為兒園的原因，練主任沒批幾天假，宋禾也就沒去。

如今不提這事兒，練主任可提了出來。

這是啥？

這是給下套子下餌哄著當驢使呢，“其心可誅”啊！

但宋禾還真就不了這，來到河西公社后，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平和縣城，宋禾是做夢都想去源市看看。

看到外界，看到更遠的地方，想更加直接看看如今的祖國是個怎麼樣。

不過……

去是可以去，可好不容易去趟城市，總得去開開眼，長長見識吧。

宋禾估著自己家里的錢票，錢是攢夠了，票可不算多。

所以這會兒練秀安瓜子嗑完，宋禾還沒給個準確話。

喝口水說：“到底咋樣，去不去？”

小柴是個迷糊子，但是自己的書，關鍵時候能拉出來充充排面。

小李力氣大，不管是拎東西還是打架……不是，是自衛都有一手。

陳科機靈，皮子靈活臉皮子夠厚，他也是這次的主要人員，竹蓀能不能賣出去就靠他。

可這幾個小年輕說到穩重，都不如宋禾。

宋禾這人有急智，關鍵時候能頂事，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待人接不卑不。

關鍵是跟著自己開了許多次會，見過大場面，幾個小年輕沒鎮場還真不行。

估計宋禾心中又在打從手里摟東西的主意，不過沒關系，求人辦事總得給人家一點好，這個道理懂的。

只見宋禾抿抿：“我家有三個小孩呢。”

練秀安：“大小孩了，我曉得你家的飯都是大娃做的，好幾年了吧。”

宋禾老臉一紅：“那廣播站的事兒……”

“楚怡那小姑娘可以幫你，普通話標準。不會的東西可以問你家米寶，米寶不是常跟著你去廣播站嗎，你懂的他也該懂的。”練秀安沒等宋禾說完，就直接堵了的話。

接著又道：“還有兒園，兒園最近沒啥事兒，小晴幾個姑娘能忙得過來，我也會讓人幫你照看好。”說著看看宋禾，“之后就是你們的出差伙食費，伙食費只能按照干事的標準。”

宋禾點點頭，十分滿意：“別的都沒了，就是主任你能不能給我換幾張票。”

嘻嘻笑：“我頭回去大城市，總得到商店走一圈，看看有什麼新鮮的玩意兒吧？”

練秀安頓時無言，把瓜子皮往簸箕上一扔：“我就知道你在打我的主意！放心，你們要用的票我都給你們準備好了。像你這種額外要用的，明兒找公社里其他人換換，別逮我一個人，特別是江主任，兜里票多。”

宋禾心滿意足：“那主任我愿意去，我十分愿意為咱們公社的人民服務！”

“你就貧吧！”

練秀安又代了一些事，對說了一些關鍵的地方，最后起離開。

離開前再次強調：“后天就走，你該準備的東西準備，該代的東西代一下。”

宋禾：“好的！”激得差點敬個禮。

——

決定好后，宋禾就開始忙碌了。

首先他們是預計去三到四天，可這是預計，他們都是頭一回去，頭一回做這事兒，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所謂出門在外，窮家富路。

宋禾出一百塊錢，把它放在空間中。

又拿十幾塊的零錢，放到帶有拉鏈和一排嚴扣子的服里側口袋。

因為這時天氣不熱也不冷，所以服只帶了兩套，都是整齊無補丁的，這就讓行李輕省很多。

至于害怕氣溫突降，這也沒關系，把一件小馬甲塞到空間，同時還在空間中放了開水、餅干和糖，若是發生什麼意外就可以用上。

逃了一回荒，宋禾在食上比誰都謹慎。

不過放了好些東西到空間，也得從空間中拿出許多東西出來。

畢竟大娃三個在家，總得給他們留點糧食。

宋禾想到這兒，突然走到房間門口大喊：“大娃，小妹，米寶！”

好半天沒人應，皺著眉有些奇怪，走到大娃房間看了看，嘀咕道：“去哪兒了這是。”

百米外。

大娃幾個人捧著餅干坐在破房子的院子中慢慢吃。

小妹吃完后還非拉著大娃和米寶去采野草莓。這片地方的野草莓去年才采過，可太甜，太好吃啦。

幾個老人在房屋里頭慢慢吃飯，陸清淮最先吃完，閑著沒事兒干正在拾掇那幾分菜地。

米寶端著碗，采兩個吃一個，彎著腰慢慢走到陸清淮旁邊。

他突然開口：“小陸哥哥，你好久不去我們家了，為啥啊？”

米寶有些奇怪，總覺小陸哥哥故意疏遠他們一樣。他問過大娃和小妹，他倆覺不出來，但是自己卻能覺出來。

可是，這種疏遠和一般的疏遠有些不同，總覺小陸哥哥在躲著什麼。

米寶現有的人生經驗不足以讓他猜出原因，但他那敏銳的第六卻十分準確的捕捉到小陸哥哥“躲避”這一點。

陸清淮澆水的手一頓，默默轉個躲開米寶那清澈的目。

米寶不解，十分不解。

不過他這人知識趣，既然小陸哥哥不想說，那他就不問。

姐姐說喜歡窺探人的，喜歡不看對方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都不是好孩子。

米寶又采了一會兒，站起準備回家時，瞧見遠姐姐向破房子走來。

“姐姐！”

他霍地一下站起，抱著一碗紅彤彤地野草莓朝著宋禾跑去。

邊跑邊道：“姐姐快看，這是野草莓，我就曉得你喜歡吃，給你留下的都是最大最紅的，你快先吃我的！”

宋禾立刻被這碗野草莓給到，米寶的臉道：“我們米寶好棒呀，好吃的都留給姐姐呢，米寶怎麼這麼好，我好喜歡你怎麼辦！”

米寶臉上漫起紅暈，在外人面前被姐姐臉，還被姐姐說這種話，是會很害的。

他把野草莓到宋禾面前，靦腆小聲道：“沒關系，你喜歡就喜歡吧，我也喜歡你。”

宋禾都要熱淚盈眶了，不過還記得正經事，立即道：“我來喊你們回家的，有萬分重要的事兒要跟你們說呢。”

輕拍米寶肩膀：“快去大娃和小妹，姐姐在這兒等你們。”

米寶點點頭，把一碗野草莓留給宋禾，飛快跑去找大娃小妹。

看他走后，宋禾笑笑對院子中的傅爺爺幾人打個招呼，然后說：“我可能得離開公社幾天，想麻煩你們幫我幫大娃幾個稍微看住一下。其他都不用管，就看他們晚上有沒回來就。”

傅爺爺一猜便知：“是為了竹蓀的事兒？你們幾個人去？”

宋禾點點頭：“對，得去幾天源市，總共四個人。有主任旁邊的小柴，還有小李和前頭的陳科，主要是去打開竹蓀銷路的。”

傅爺爺點點頭，心想練主任考慮周到，這幾個人還真得就這麼配。

他抬頭說：“你放心，大娃幾人我會幫你看好的，他們幾個小孩乖，晚上也不敢不回家。”

宋禾笑笑，凡事總是喜歡考慮“萬一”。

大娃幾個也聽到宋禾說的話了，回家后眼淚汪汪地看著宋禾，們姐弟幾個還沒分開這麼長時間過呢。

這回他們是晚上也看不到姐姐。

宋禾幾個小孩頭：“哭啥呀，這麼大了，我不在家大娃你就是大哥了，記得把弟弟妹妹帶好。”

大娃嗚嗚地點點頭，抱著宋禾的手不肯撒開。他這兩年自覺是個大孩子了，平時不會像現在這樣整個人靠在宋禾上，可今兒實在忍不住。

小妹和米寶更是，眼淚糊了一。

宋禾無奈扶額：“你們且晚些哭，姐姐我后天才走呢！哎呦我的娘嘞。”

這是今天中午剛換上的新服！

后天？！

三個小孩嗚咽聲一滯，哭早了啊？

宋禾把三人帶進房間，把部分錢票給大娃：“姐姐不在家，家里財政大權你抓著。”

接著對小妹道：“哥哥和弟弟每天作業寫沒寫，寫啥樣，到點有沒有閱讀書籍，聽收音機的時長有沒有超過姐姐規定的時間，這些都咱們小妹盯著，姐姐知道咱家小妹最自律了。”

宋禾一下子下放這麼多權利，把小妹得夠嗆，眨著眼快速點頭：“我會的，我一定看著他們。”

想到以后指使大娃和米寶的場景，心中不由得滋滋，終于到當一回老大了。

最后是米寶，宋禾又牽著米寶的手：“米寶也得幫姐姐個忙，我最擔心大娃和小妹太晚了不回家，或者走到旮旯角和危險的地方去玩，還有公社外頭的馬路，這些都不行哦！”

說著，拿出兩個手電筒和電池：“每天放學就得回家，到點了就得睡覺，我不在家不可以點煤油燈，只能用手電筒！記住，煤油燈不準用！”

等會兒也得把煤油燈上的油給收集起來放空間中，要不出門在外都不安心。

米寶也乖乖點頭：“我會的，我還會看著大娃和小妹，不讓他們騎自行車。”

宋禾激地一拍大，高興道：“真棒！”

在這兒園旁邊的宿舍，不擔心有陌生人上門，只擔心幾個皮猴跑到公社馬路去。

這些事兒這兩天得重復好幾遍，非得念到他們骨子里才行。

今天吃過午飯后，宋禾騎著自行車去縣里。

主要是給家里買些主糧買些菜，免得不在的這幾天幾個小孩就天天吃土豆白菜。

騎著自行車剛出公社，就見前頭有一人在走路。

宋禾認可一會兒，驚訝道：“哎，是你啊，你今兒也要去縣里？”

記得今天下午得上工的吧，上工時間請假去縣里，得是有要事兒，恐怕又是去給俞老師拿藥。

陸清淮點點頭：“對。”

宋禾指指后頭：“要我載你一程嗎？”

陸清淮又搖搖頭：“不要，我自己可以。”

“好吧，那我先走了。”宋禾揮揮手，加快速度往前趕。

被甩在后的陸清淮輕呼出氣，收拾好心快步向前走去。

他這種況，不能連累別人的。

另一邊的宋禾很快來到縣城，先去買了米面，又去買了一些能保存得久一些的青菜以及一籃子的蛋。

剛巧看到今兒有，又搶到了一斤排骨兩斤五花。

排骨今天帶回去吃，五花放空間，等大娃他們明天上學后再拿出來。

一斤做鹵，再烙幾個餅子，切些碎洋蔥碎青椒，做夾饃放到空間中。

一斤留給大娃他們，不管是做小炒還是五花都。

宋禾心中列出一條條計劃。

真奇怪，當年離開父母去外地上大學時，心中真沒這麼擔心家里。

可當為家長，要離家出差幾天，心里就對大娃幾個牽腸掛肚擔心不已。

這還沒走呢，就想到幾個小孩有可能發生的一系列危險事兒！

咋回事呢？

宋禾面容復雜地拍拍自己臉蛋，這還這麼年輕，二十歲出頭正當青春呢，怎麼能有“慈母”心態。

荷花這會兒的歲數，也就是上輩子準備畢業論文，準備找工作面試的歲數吧。

好幾年了，宋禾居然詭異生出一種思想年齡和歲數差異過大的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