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叮鈴——”

自行車的鈴聲在巷子中響起,只見門口有個男人大聲喊：“牛牛！”

他聲音很響亮，整條槐花巷子的人都能聽得到。

“來啦來啦！”

小妹里叼個包子，趿拉著拖鞋匆匆往院門跑去。打開里頭一層木門,從外層鐵門空隙中把牛接過來。

平和縣在去年開了一家牛站,聽說里頭有十個工人，還有二十多只牛。

這十個工人里還有三四個送員,送人每天拉著裝滿鮮牛的鐵桶,滿街吆喝著賣牛。

若要是提前預定也行，這樣送員每天到點就會把牛送上門。

比如說宋禾家每天就定了足足兩斤的鮮牛。

在早晨七點，第一縷照在柿子樹上時，這位魏峰的送員就會用量牛的提子，量出剛好兩斤鮮牛倒到宋禾家的暖水瓶中。

們一家四口人,剛好一人喝半斤。

牛很香，是理過的,拿到手后便可以直接喝。

小妹這會兒聞著那香醇味,已經迫不及待想喝一口了。

魏峰送了三天的牛,和宋禾也有些悉,于是笑笑問：“你們三個小孩是今天去鐵道中學報名吧？”

小妹點點頭：“我們待會兒就得去。”

“好嘞,這學校進去了可得好好學習。”

說完,魏峰就蹬著自行車離開,小妹看了看周圍,也將木門關上，轉回去。

前幾日們姐弟剛來的時候還有好多人圍觀呢,不論你是出門打的醬油，還是早上拿牛,都有不人盯著看,搞得小妹十分不習慣。

在縣城里就這點不好,有點小靜街坊鄰居都知道。小妹覺得就是在城里做頓紅燒，這整條巷子都得聞得到味道。

往常們住的地方都偏僻，再加上知青社員們都得上工，做味兒再大的菜也沒人曉得。

可這槐花巷子中，不人家里總有一兩個一整天下來都待在家中的人。

在如今，人們的嗅覺都靈敏的很。

想做菜？

你前一秒把放到鍋中，后一秒人家就能聞到味了。

這種時候你是不能出門的，出門必被人逮著問家里做了些啥菜，菜是哪買的，是怎麼做得這麼香。

大部分的人羨慕歸羨慕，卻不會眼紅。

可槐花巷子里也有一戶人家，在旁人家里做好菜時，總是會讓家里小孩跑到人家家門口撒潑打滾要吃的。

剛來那天傍晚大娃就做了炸南瓜和炸丸吃，那味道簡直是絕了，說是香飄整個槐花巷子都不過分！

果不其然，在們四人吃的正歡時，門口就傳來小孩兒的吵鬧聲。

是一個男孩兒，大約四五歲的年紀，就在院子門口哭天搶地耍脾氣。

等小孩哭了一會兒，宋禾家還沒靜時，就傳來大人咒罵小孩的聲音。

那罵小孩的容指桑罵槐的，抑揚頓挫格外有腔調，宋禾四姐弟權當相聲聽。

最后那小孩聲音都哭啞了，仿佛都要上氣不過下氣后，門口才沒了靜。

宋禾當初在租這個院子時，鄭也跟提過這戶人家，說是讓宋禾小心一點，吃東西時千萬別開門。

這家人說是很壞也不會，就是干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去你東西，去拔你自行車的氣，趁著沒人時給你家潑臟水……這些事兒他家倒不會干。

那家的大人是腦袋清楚的，就是兩個老人慣指使孫子去人家家里要吃的。

大人每天要去上班，哪有時間管孩子？

緩過神來后，就發現孩子被教壞了。想狠下心把孩子掰過來，兩個老人又得哭鬧著說是兒子兒媳嫌棄他們。

這家人每天都得在槐花巷子中上演一出大戲，搞得宋禾很想端著飯碗蹲在門口邊看邊吃。

說真的，宋禾是好久沒見過這類人了。

想當初可是個在飯店吃飯時遇到吵架，都得多點兩碗菜待在店里繼續看的人。

之后宋禾家做飯時，小孩兒又來哭了一兩次。

可宋禾是誰呀？這人最不人的拿！

不僅就不開門，還端著飯碗坐在院門那吃。時不時還嘆幾句，故意發出砸吧砸吧的聲音？功把小孩氣得仰頭大哭，撕心裂肺咳得震天地，臉蛋都憋紅快要暈倒的那種。

從此之后，這倆老人再也不敢唆使小孩兒來宋禾家了，整個槐花巷子的人，也不敢把宋禾姐弟四人當柿子看。

好家伙，原以為們家小孩臉皮都薄。

沒想到，比他們這些大人還老油條呢！

今天是9月1號，吃過早飯后，宋禾便準備帶著三個小孩去鐵道中學。

兒園得9月2號才招生開學，所以宋禾這次倒有時間送幾個小孩去。

可愿意送了，大娃幾人卻推辭說不要宋禾送。

大娃無奈：“我們這是高中又不是小學，哪里還需要姐姐你送。”

宋禾立刻停下腳步：“真的嗎？那我就真不送了，這種大熱天的我還不愿意去呢。”

小妹哈哈笑：“大娃這是怕你到學校去時會喊他的小名，到時候他又得為宋大娃了。”

初中時大娃就迫著小妹和米寶要他哥哥，或者宋躍。

但那時整個公社的人都是他大娃，班級的同學自然如此。

就連那些剛認識的同學，在玩久后都一口一個“宋大娃”的，甚至老師偶爾都會從里蹦出個“大娃”。

大娃可真是怕了，這回無論如何都得把自己大名給用上。

不去就不去，宋禾心想。

趕揮揮手：“那你們走吧，快些走，可別遲到。”

說完送都沒想送，快速回房間里補個覺。

大娃三人：“……”

三個小孩離開了，宋禾一覺睡到中午自然醒。

們兩個生住在左廂房。廂房比較大，宋禾直接在每個房間都放了兩張床。時隔十多年，宋禾終于再次到了獨一張床的滋味兒。

這次連書桌都是兩張，此刻宋禾坐在書桌前翻開教材，難得想起了不曉得在哪個旮旯角里待著的陸清淮。

米寶總說他很放心姐姐和小陸哥哥在一起，因為小陸哥哥對姐姐的喜歡，遠大于姐姐對小陸哥哥的喜歡。

其實這話他說得沒錯，畢竟陸清淮離開這麼多天，宋禾只有在他剛走那兩天不適應，有些思念他外，之后就再也沒想起過他了。

時間是個好東西，能平一切。

可遠在大西北的陸清淮卻不這麼想。

大西北的風沙呼嘯，拍到人臉上能讓人臉頰生疼。

這是一個一無垠，人跡罕至的戈壁。

在一年前，一隊人來到這兒駐扎在這兒，開始了一段艱難的旅途。

陸清淮坐在大石頭上，抬頭著天空，他覺得戈壁的夜空與河西公社的夜空同樣麗。

從前在學校學古詩時，并未到古詩中藏著的那洶涌澎湃的。

可在這一刻，他真真正正地共到了千年前詩人的心理。

千里共嬋娟。

這五個字太了，太符合他當下的心境了。

陸清淮總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夜深人靜之時格外想念河西公社的人。

有俞老師，錢老師，有傅爺爺幾人，有大娃小妹米寶，還有……宋禾。

他格外想念宋禾。

睡前會瘋狂想今天做了什麼，搬家到縣城后況怎麼樣，換個新環境會不會覺得不適應，有沒有人欺負。

他又無比懷念的擁抱。

時常后悔離開時，沒有跟說句話，沒有跟好好告別。

今夜的風很大，雖是九月天，可此刻的溫度卻不算高。這是因為戈壁的晝夜溫差比平和縣的大，晚上沒披件長袖可不行。

方百里慢慢走到陸清淮邊，拍拍肩膀：“怎麼，你又開始想老俞了？”

他說著坐在石頭上，嘆道：“你們爺倆好，老俞有你這個學生也值了。”

陸清淮老臉一紅，他覺得自己是個真沒什麼良心的人，他雖也想念俞老師。可他對宋禾卻是晝思夜想，晚上睡覺時都常夢到。

有是他也會思考，是什麼原因會造他思念宋禾的時間遠比俞老師來得多。

可左思右想都想不清楚，更過分的是，想著想著腦袋里又會浮現出宋禾……

他不想了，陸清淮覺得自己就是沒良心。

方百里是個四十多歲的人，是陸清淮的大學老師，運來臨他并沒有到波及。因為這項人造衛星的項目，被征召到這大西北來。

他和俞許是至好友，俞許能被下放到環境不錯的河西公社，主要靠他走幫忙。

方百里拍了拍陸清淮肩膀：“咱們這個工作就是這樣，不過你放心，你再過兩個月應該就能和外界聯系了。到時候信寫完后上去，有人會幫你寄。”

陸清淮一下子神了，活像垂死病中驚坐起，忙問：“真的，兩個月？”

方百里點點頭：“應該是，等把你調查干凈后自然會允許你寄信，不過你的信件容肯定是要被查看的。”

陸清淮忍不住出個笑容：“那沒關系，我主要是看回信。”

他這話一說，方百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由得認真瞅他一眼，又上下打量。

漸漸地，他不由得嘿嘿笑：“我滴老娘嘞，你小子這是有況！”

他還以為陸清淮是想老俞，沒想到是想哪位姑娘了。

方百里趕他，低聲音：“哪兒的人？是你下放認識的？關系確定沒？”

陸清淮想到宋禾眉眼便含笑，吞吐片刻后點點頭：“是平和縣的人，很好的一個人。”

“嘖，哎呀！”

方百里直拍大，這話說的，什麼“很好的一個人”，這愣頭青，就不會夸人。

“那你們關系呢？”他又趕問。

陸清淮這下猶豫了，猶豫好半天，點了點頭：“應該是確定了。”

兩人都抱這麼多回了，應該是確定了……吧？

陸清淮突然有些心焦，他哪能不知道宋禾是個什麼子，此刻恐怕都把他忘了。

他恨不得趕寫信寄給，讓能稍微分分心神給他，能想起自己這個遠在千里之外的人。

然而秋去冬來，直到平和縣初雪落下時，陸清淮的第一封信才寄到宋禾手中。

正在辦公室抱著暖手瓶，呼呼喝著紅糖姜茶，裹得跟個球似的宋禾竟然還愣了一下。

自從宋禾來到縣城后，郵差小楊的任務輕松不。

兒園辦公室是新建的，一間辦公室竟然安裝了四扇玻璃窗戶，整個辦公室就無比亮堂！

從公社兒園調到縣城兒園后，宋禾最直觀地就是工作環境好了許多。

像此刻，上完課后，宋禾能滋滋地坐在暖烘烘不風的辦公室中喝茶，等到有課時再離開辦公室。

不過課程倒是多了許多，宋禾不但得給小孩上課，還要給一些預備師上課。

像下節課就是學前教育學課程。

就在宋禾正想準備看看教案時，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窗戶上出現小楊那笑嘻嘻的臉。

于是宋禾便收到這封來自首都寄來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