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頭相信世界上有天才,但他更相信科學。

再天才，天賦再強的人，沒有經歷過系統的學習,一切都白搭。

因為知識，它不可能憑空出現在你的腦袋里。這小姑娘才上高中,高中包括高中之前的知識，能夠支撐的理論和設計嗎？

顯然不能。

但是紀老頭聽了小妹的一席話后，知道并非在空口說大話。

所以這姑娘，是在哪里學的這些？

他這會兒也不打算尋究底，人才他幫忙找到了，至于背景調查當然要專業的人來。

紀老頭并沒有留下吃飯，這年頭誰家糧食都珍貴，更何況人家家中今兒明顯是在燉著湯。

不過他走了,紀思華倒是留了下來。

當時米寶的借口就是請紀思華幫忙看看遠鏡,所以宋禾客氣客氣挽留人時,紀老頭“順理章”地把孫子留了下來。

還想著明兒讓孫子帶幾個罐頭給人家，他不打算吃人家的白食。

紀老頭走時聽到孟家沒靜了,于是上前敲門。

門口突然出現氣勢十足的兩人，這把開門的聰聰嚇了一跳。

聰聰淚珠子還掛在睫上,紀老頭一看就曉得這是老兄弟的孫子,瞬時間臉緩和。

“小同志，我找你媽媽有事兒。”

幾分鐘后,孟阿姨也是滿臉懵。

——

院子里的米寶十分想聽墻角,奈何紀思華在,他生生忍下自己的好奇心。

自從打了一架后,大娃與紀思華是互相都對彼此看不順眼的狀態。

奈何有宋禾這個大人在,兩人不得不表現出一個關系還算和諧的場面。

吃過飯后,紀思華坐在院子中，開始把自己見過的那臺天文遠鏡給畫出來。

“不行不行，你這得做拉升的。”

“等會兒，宋躍你這做的筒直徑太大，待會兒連接時會太松了。”

“哎，紙皮還是不夠。”

紀思華不斷吐槽，把大娃氣得夠嗆。最可氣的是，一旁小妹還在點頭，像是認同紀思華的話一樣。

小妹也覺得這些材料太過簡陋。估著是真做不出合格的114/900反遠鏡。

于是長長哀嘆一聲。

幾人從中午做到傍晚，就在即將大功告時，孟阿姨也從紀家回到槐花巷子。

宋禾這時也剛好買菜回來，兩人就這麼在巷口相遇。

孟阿姨臉上帶著淡淡的喜，自小就聽父親說了那位紀伯伯。

在父親離世這麼多年后，還能見到父親兒時的好友，一個打心里記著父親，念著父親的人，這讓很高興。

中午時，孟阿姨是跟著紀老頭一塊走的。

那些認識紀老頭的人，在短短一下午的時間中，就把這件事給宣傳發酵了。使得槐花巷子中，許多人都知道了那位疑似從城里來的大人。而這個大人，看著還是孟家故！

孟阿姨剛進槐花巷子時，就接收到不若有若無的視線。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打探些什麼。

面不變，走到無人時，突然住宋禾。

“宋禾同志，你上次說我家這種況，公安也是會理的對嗎？”孟阿姨頗有些忐忑。

“對，你公婆戶口并不在街道，這個房子又是在你的名下，他們甚至和你丈夫沒關系，你當然可以拒絕他們居住。”

宋禾之前就和說過一次，奈何孟阿姨自己不立起來，似乎依然選擇忍耐。

從那次以后，宋禾就不再對說這些話了。每個人總有每個人的活法，自己還是別白費力為好。

可如今孟阿姨看著像是原本顧忌的事兒沒了，恐怕是那位紀爺爺跟說了什麼。

孟阿姨笑笑：“真是抱歉，我先前是害怕他們會去我廠里鬧，所以沒敢聽你的話。當初我們廠里有個同志就是因為與發生公婆的矛盾，公婆到廠門口去鬧，然后就被降級了。”

降級就代表著你得做更辛苦的工作，拿的工資還低，分福利時更是沒多。

那個同志因為公婆隔三差五來廠里鬧，還去堵領導家門的原因，都要被調到鍋爐房去了。

看了實在是害怕，只能忍氣吞聲。

孟阿姨心想要是公婆鬧起來，沒準鬧得更狠，到時候的工作該怎麼辦？

如今城里工作不好找，要不是剛剛紀伯伯讓別害怕，要是沒工作紀伯伯愿意給寫一份介紹信，恐怕得繼續忍下去。

宋禾笑笑：“沒關系，我也沒做什麼。”

說完就往家里而去。

紀思華不肯留下來吃晚飯，在宋禾回家后，跟告了個別就匆匆離開。

夜晚。

天上繁星閃爍，月明亮，是個適合天文觀察的好天氣。

小妹站在中間，旁邊圍著大娃和米寶。他倆不斷催促小妹快點看，看完他們還得看。

宋禾對于這個只能看得到月亮的遠鏡沒啥興趣，比起昨晚的那個，也只是看得更清楚一些罷了。

大娃終于搶到了遠鏡的使用權，認真看了一會兒后嘆：“月亮上還真是坑坑洼洼的，那是環形山嗎？”

米寶著急：“你快點，該我看了！”

待會兒月亮躲云里去了怎麼辦？

大娃死活不肯，直到兩人爭起來，大娃害怕把遠鏡給爭壞了，這才放手。

米寶不但想看月亮，更想看木星和金星。

奈何找了半天后，木星和金星都找不到，只能觀測月亮。

他看到月亮后立刻反駁了大娃剛剛說的話：“這個角度上看到的是隕石坑，哪有環形山。”

月亮的有些地方看不到，但是接收太的地方還是能夠看得清的。

兩人又因為月亮上是隕石坑，還是環形山的事兒吵了起來。

一旁筆疾書的小妹無語，就不能又有隕石坑又有環形山嗎？

兩人吵得不可開，開始將目看向宋禾。

只是宋禾今晚緒有些低落，坐在小妹旁邊，著天上的月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深夜，槐花巷子陷睡眠。

宋禾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床邊的小妹被吵醒了，看著宋禾問：“姐姐，你有什麼心事兒嗎？”

房間漆黑一片，窗簾把窗外的線給隔絕了，讓房間像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一般。

宋禾也不曉得現在幾點了，但心中裝著事兒，無法睡著。

“唉，沒啥事兒，明兒再說吧。”

怕自己說出來，小妹也無法再睡覺。

小妹也困個不行，哦了一聲，直接一秒睡。

宋禾聽著勻速的呼吸聲，困意漸漸上頭，慢慢陷睡眠之中。

第二日，小妹難得沒有賴床。

瞪著大眼睛，坐在床上，看著宋禾。

“嚯喲！”

宋禾睜眼就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坐起，拍拍口：“你干嘛，大早上的嚇死人。”

小妹已經把窗簾給拉開了，此刻宋禾能看清神十分嚴肅：“姐姐，你昨晚想說什麼？到底為了啥才睡不著覺？”

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可醒來后仔細想想，這好像不是做夢。

姐姐睡眠質量多好啊，啥時候有失眠過？就是睡前喝了一大壺濃茶，也能睡得賊香。

可是他們家中沒出什麼大事兒，姐姐的工作上更沒出什麼大事兒，能有什麼讓人失眠的煩惱呢？

小妹思來想去，把種種可能排除之后，覺得姐姐怕是認識什麼男人了！

宋禾眼睛，無奈地撇撇。

只要瞄一眼小妹，就曉得心中在想些什麼鬼念頭？

“別猜，特別是別往我上猜。”

邊說著，宋禾邊起。

在穿服和洗漱時，小妹一直跟在宋禾邊，就是不肯離開。

皺皺眉，心中好奇：“你昨晚說了，說是今天再告訴我的！”

宋禾慢悠悠地把熱乎巾蓋在臉上，熱敷了好一會兒后道：“今天不是還沒過完嗎，你等晚上再來問我吧。”

有些事兒也得好好想想。

小妹臉上頓時出現痛苦面，真的好恨這種說話說一半半的人！

兒園中，宋禾上完課后就坐在辦公室中，緒似乎有些低落。

其實也沒發生什麼事兒，只是在昨天忽然想起，若小妹所設計的方案有用，那是不是就得離開平和縣了？

是不是得像陸清淮一樣，一年半載看不見人，只能用信件來聯系了？

宋禾可以接鄭秀秀的離開，也可以接陸清淮的離開。

可小妹大娃米寶若是像他們一樣離開了，心中恐怕會十分難，一年半載緩不過來的那種。

小妹歲數不大，這人又大大咧咧的，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宋禾心中擔心。

所以昨天看著紀老頭把小妹的本子要去后，宋禾心中就咯噔一下，越來越慌。

此刻一顆心都跟被一只大手揪住一樣，宋禾清楚地明白把小妹強留在平和縣，才是對不好。

但又害怕一個人面對未知的環境，面對復雜的人際關系。

宋禾從來沒有這麼糾結過，昨天在家時害怕讓三個小孩擔心，所以得保持冷靜。

可這會兒，想著想著，額頭上冷汗都快冒了出來。

突然，辦公室門口傳來靜。

“小禾！”

蔡淳突然沖了進來，驚喜道：“唐局長來了，還有……還有好幾個人！”

宋禾懵了一下，飛快站起往外走：“出啥事兒了嗎？”

蔡淳趕搖頭，拉著問：“你文章是不是上報紙啦，我聽唐局長和他們討論什麼報紙，還有舟舟的事兒。”

宋禾恍然大悟，這麼久了都沒靜，還以為沒人注意到舟舟呢。

園中的一個空教室里，這會兒坐著五個人。

很意外，這五個人中除了有認識的唐局長外，還有昨兒剛見過面的紀老頭。

唐局長立刻笑呵呵起，跟宋禾介紹：“這是紀懷仁同志，這是馬大洪同志。”

接著又指著宋禾：“這是我們兒園園長，宋禾同志。”

宋禾還沒說話，紀懷仁就哈哈笑起來：“不用你介紹，我們昨天才見，咋就這麼有緣！”

宋禾有些尷尬。

唐局長震驚：“您和我們園里的宋禾同志認識？”

紀懷仁笑瞇瞇地點點頭：“我孫子和弟妹是同班同學，昨兒我跟我孫子去宋同志家里做了客。”

唐局長懂了，連忙讓宋禾坐下。

桌子上擺放著一張報紙，顯然就是宋禾上一次發表文章的那份報紙。

唐局長讓江書給宋禾遞杯水，臉和緩：“咱們都是人，那小禾你就別張。幾位同志來，還是想問問咱兒園中舟舟的事兒。”

宋禾點頭表示知道。

心中組織一下語言，把舟舟的事兒都說了出來。

“舟舟家里只有三個人，其他兩個就是舟舟的爹娘。”

一旁馬大洪微微點頭，他是昨天下午來到平和縣的，這小姑娘的家庭背景，他也有略的調查過。

宋禾又頓了頓，想想還是把這件事給說了出來。

道：“舟舟的眼睛是先天失明，或許有父母是近親結婚的關系。舟舟母親有跟我過，因為這件事，他們夫妻倆準備只要舟舟一個孩子。”

這個事馬大洪倒是不曉得，示意一旁的小王記了下來。

宋禾：“舟舟母親不算健康，平常做不了重活，只能待在家里，做些糊糊紙盒的輕活。舟舟父親的左曾經在工作中傷，如今走路有些不方便。不過因為這件事，他父親升級了，因此家中力才緩和許多。”

但是再怎麼緩和，總歸還是困難的。

舟舟母親是個溫順寡言的人，因為舟舟眼睛的原因十分自責。平常不街坊鄰居打道，倒是時常與宋禾說說話。

相久了，宋禾也能從話中得知家中是個什麼狀況。

馬大洪并未阻止宋禾說這些，反而不停督促小王要記全面了。

十多分鐘后，宋禾喝口水，紀懷仁問起是怎麼發現舟舟有心算天賦這件事兒的。

宋禾將當初舟舟憑借下意識讀出來的數字，就把計算結果給算出來的事兒給說了。

又說自己之后對進行了幾次測試，而每次測試的結果都是對的。

宋禾：“不僅如此，舟舟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的聽覺和覺卻十分靈敏。若是能給舟舟一個算盤，還能算得更快。”

有時甚至覺得，舟舟手上的算盤不是算盤，而是計算。

幾人十分驚訝，可這些事兒不能聽宋禾的，他們還得親眼見見。

唐局長適時道：“小禾你去把舟舟帶進來一下，別讓孩子張。”

宋禾點點頭，舟舟今年六歲，上的還是中班，九月份時才上大班。

縣立兒園分段分得更細致一些，因為小孩兒的年齡度大，從三歲到八歲都有，于是分了小中大三個班。

此刻，中班的孩子正在進行戶外活。

每到戶外活課時，舟舟總是會一個人待在角落中。

烏黑圓溜的雙眼是無神的，空的，瞧著就讓人心疼。

宋禾慢慢走過去，蹲下道：“舟舟還記得上次的測試嗎，就是打算盤。”

舟舟大老遠就聽到宋禾的腳步聲，表中帶著欣喜，點了點頭。

宋禾笑了，把牽起來：“那你跟我走。不過房間中還有幾個舟舟不認識的人，舟舟別害怕，老師會一直陪在你旁邊的。”

聽到有不認識的人，舟舟有些慌，把宋禾的手抓得更。

即將跟隨著宋禾進教室時，突然停下腳步。

舟舟耳朵，覺里邊有好幾個陌生人，是從沒見過的人，不由得往宋禾后躲一躲。

宋禾安地頭發：“沒關系，我讓小淳老師去找你媽媽了，你媽媽待會兒就會過來。”

舟舟膽子很小，子又倔強。

即使宋禾和很親近，即使很信任宋禾，此刻也不想進去。

宋禾沒，對里頭的幾人說聲抱歉后，和舟舟在門口等著舟舟媽媽。

舟舟家離兒園不算遠，舟舟媽媽很快就趕了過來。

蔡淳是騎著自行車帶來的，在路上時就把事兒簡單說了一遍。

舟舟媽媽一聽局長也在，另外兩個還是大干部，頓時有些心慌。

“我我我、我家舟舟只是算數好一些，沒、沒那麼厲害吧？”

蔡淳安：“有的，舟舟真的很厲害。”

“那待會兒舟舟要是算不出來該咋辦，我家舟舟膽子小，會害怕的。”

蔡淳想說其實您才比較害怕吧？

舟舟媽媽一著急就開始碎碎念：“我家舟舟哪有這麼厲害，等會兒算不出來會不會被人怪罪？”

想到這兒，心臟就噗通噗通跳，仿佛又難了。

蔡淳將車開兒園，指著遠一個教室：“您瞧，估計是舟舟在等你呢。”

舟舟媽媽立刻跑了過去，舟舟一聽到母親的腳步聲，繃的小瞬時放松。

“媽媽。”小聲一句。

舟舟媽媽滿臉擔憂，等看到教室中的幾個人時更是張：“不、不測了吧，我們舟舟沒那麼厲害。”

宋禾無奈：“舟舟很厲害，舟舟是我見過心算最厲害的小孩。”

舟舟媽媽仿佛比舟舟更加害怕，一只手跟剛剛的舟舟一樣，拉著宋禾的袖子。

而旁邊的舟舟一聽媽媽說不測了，也不由得退后一步，低著頭輕聲說：“我沒這麼厲害。”

紀懷仁目睹一切，不由得起來到門口，語氣慈祥：“來，別害怕，錯了也沒關系，測完爺爺給你糖吃。”

舟舟一愣，呆呆道：“糖？”

紀懷仁點點頭，從兜里掏出一顆糖，塞到舟舟中。

然后笑了笑：“就是這種糖，等會兒測完我再給你三顆。”

舟舟有些心，無神的眼睛在這一刻仿佛亮了幾分：“爸爸一顆，媽媽一顆，我一顆。”

“對，就是這樣！”

紀懷仁示意宋禾把牽進來，然后又對舟舟母親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舟舟母親不敢進教室，沒了宋禾后，又張地攥著蔡淳的擺，小聲呢喃：“我們舟舟真的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