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十分安靜。

宋禾還維持著側頭看月亮的作,僵直著，仿佛被施了定一般。

院子里刮來一陣微風，從敞開的門中吹進客廳,把人頭發吹得輕輕飄揚。轉悠一圈后,又從窗戶溜了出去。

宋禾驚醒,緩慢地轉頭看陸清淮。

陸清淮就見宋禾表瞠目結舌，又是茫然不解又是不可置信。

他面上雖然掛些一副淡定的模樣,但桌子底下兩條卻繃著，心臟高高懸起，嗓子眼里吊著一口氣，目深著。

外頭蟬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院子中除了樹葉時而擺而發出的輕微聲音外，可以稱得上是寂靜無聲。

兩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時重時輕的呼吸聲。

對視一會兒,宋禾先反應過來。

眼睛控制不住地狂眨,兩只手的手指纏繞攪,一會兒頭發,一會兒咬，

怎麼回事兒啊,陸清淮信里沒提過這件事兒。

這幾年也沒想過這件事。

如今心中就一個字：！

除此之外,腦袋還響起土撥鼠尖的背景音樂。

求婚,是這樣求的嗎？！

宋禾臉上表慢慢復雜，憋了好半天，低聲悄悄說：“我覺得咱們這樣好的,不結婚……”

頓了頓,有些心虛：“不結婚不行嗎？”

陸清淮眉頭微蹙：“你打算對我耍流氓？”

這話說的宋禾就不樂意了：“這是我爽你也爽的事,怎麼能說是我對你耍流氓。”

剛剛是誰先手的？是誰先要擁抱的？

宋禾漸漸理直氣壯,都不是啊。

陸清淮沒被繞進去，單刀直問：“那你為什麼不想結婚，結婚并不會改變咱們當下的況，只是多了一張紙。”

“嘿！”宋禾震驚了，“一張紙的便宜你也要占啊？你已經是個的同志了，要為國家節省資源！”

陸清淮：“……”

他說：“你在顧左右而言他。”

“還有，”他補充說：“除了一張紙外，還有糖票和布票。”

宋禾：“……”

“好吧，我直說了，我這人有點害怕改變現狀，特別是這麼大的事。”

宋禾觀念中覺得結婚是大事，但談不算什麼大事。

在做任何大事之前，都會考慮這件事會帶來什麼后果，是好的后果還是壞的后果？

如果無法預料，那就干脆維持現狀不彈。

宋禾有些糾結，結婚吧，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些……害怕？

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婚前恐懼癥？

好像還真是。

宋禾為難極了，自己和他結婚后，要不要改變現在的生活節奏呢？

比如說得待在平和縣工作，但是陸清淮得待在首都……

首都？

宋禾突然抬頭看他：“你從哪兒來的？”

陸清淮被這話問得猝不及防，道：“首都來的。”

宋禾又問：“你工作結束了？現在定居在首都了？”

陸清淮：“之前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是在首都研究院工作。”

他其實心中也有些忐忑，自己工作地點離平和縣確實很遠，他不可能辭職，更不可能讓宋禾辭職來首都。

這是兩人之間最大的問題。

宋禾擺擺手，拉著椅子往前靠，再次問一遍：“所以你現在的戶口在首都？”

陸清淮對這問題有些不解，猶豫地點點頭：“對。之前的工作結束后，單位也給分了一套房。”

宋禾聲音低：“房子在哪兒？”

“首都。”

宋禾：“……首都的哪兒？”

“嘉羅胡同。”

宋禾仔細思考一番，發現自己沒聽說過這個地方，于是又問：“你家旁邊有什麼景點沒？”

“北海公園。”

宋禾：“北海公園？！”

陸清淮遲疑地點點頭：“也不算很遠吧。”

宋禾眼睛瞪得老大了，心中想道，在二環啊……

在皇城底下。

陸清淮立刻解釋：“不過現在北海公園被關閉了，沒人知道什麼時候會開放。”

宋禾心想知道啊，這場運結束后，北海公園就會再次開放。

不過問這麼多并不是看上陸清淮的房子，自己浦東也好幾套房呢，未來說不準比他的還的還要值錢。

關鍵的是，首都沒有向外地人開放購房政策，等運結束后，在幾年間，也只有本地人可以購買。

所以，宋禾若想在首都買房，還真得需要首都戶口啊！

臉上表變來變去，讓陸清淮有些不明所以。

他好奇問：“怎麼了？”

宋禾也沒瞞他，把自己想要在首都買房的事兒說了。

陸清淮驚訝：“買房？現在買不了房子，我分的那座房子也足夠大。”

宋禾托著腮點點頭：“我知道，不過我想要自己的房子。”

除開戶口問題，其實還有錢的問題。

也不知道這幾年能不能攢下買首都房子的錢。

自己真的太廢了，空間在手，還在這個年代混了這麼多年，竟然買套首都房子的錢都拿不出來！

可別覺得這時候的首都四合院就很便宜，能夠撿。

哪能呢，誰也不是傻瓜。

一國首都的房價只會是天價，絕不可能會是白菜價。

有遠見的人可把房子好好留著呢，就等著以后升值。

只是運過后很多被下放的人平反了，這些人里好一部分打算出國永不回來，就會把房子給售賣。

宋禾要是想買，也只能從這部分人手里買到房。

陸清淮心中一，道：“咱們結婚，你戶口確實可以遷到首都。”

他說完，期待地盯著宋禾看。

宋禾有點別扭：“你不介意啊？”

介意愿意跟他結婚，有想要首都戶口這麼一層關系在。

自己心中知道，首都戶口并非必要條件，若自己不喜歡他，那他有故宮的戶口都沒用。

但陸清淮呢？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為了首都戶口？

陸清淮倏然笑出聲，笑得手扶額頭：“我怎麼會介意呢。你忘了我們是什麼時候對象的？是我在被下放的時候。”

宋禾微張：“是啊，我是患難見真！”

陸清淮又笑了，滿眼都是：“對。”

第二日，清晨。

昨晚陸清淮睡在了大娃和米寶屋，他倆兄弟時不時也會回縣城住幾天，所以屋子很干凈。

清晨六點，太還未升起，白蒙蒙的霧如同白紗一般，在青山的半腰飄。

經過一夜的睡眠，槐花巷子再次蘇醒。

大爺大娘們“吱呀”一聲推開門，牽著小孫子小孫們出門買菜。

有些東西就得早點兒去才能買得到，如果今兒想買豬吃，那起碼五點多就得爬起來出門去排隊了，這樣才能買到好部位。

買完菜后，回家快速做個早飯。

接下來年輕人出門上班，小孩兒出門晃悠。

歲數大或者沒事兒干的大爺大娘們，就坐在巷口大槐樹的影下，邊糊著紙盒或燈籠，邊侃大山聊家常。

巷子里的蘭華嬸子突然眉弄眼，看看四周低聲問：“哎，你們昨兒聽到靜沒？就是晚上九點那會兒。”

“啥靜？”有人磕著瓜子問。

“嗐，你家在這巷口，當然沒聽到。”蘭華嬸子撇撇，指著巷子說：“昨兒是不是有人找宋老師？”

王大嬸瞥一眼，繼續糊著紙盒：“人家找小禾你也稀得拿出來說。”

蘭華嬸子悄悄翻個白眼：“要是的當然不稀罕說，可昨兒我聽到的是個男人聲！”

“什麼？”

“男的！”

坐著的一圈人齊齊抬頭，眼神里都充滿了好奇。

有人八卦問：“男人啊？是不是宋老師兩個弟弟？弟弟不是回鄉下了嗎，說不準昨兒就是弟弟來找宋老師的。”

蘭華嬸子抿著搖搖頭，斜眼看了一下巷子里頭，輕聲說：“我聽那聲音，可不是弟弟。當時宋老師還問了一聲外頭是誰，那男的咋說來著？說是陸啥的，我沒太聽清。”

接著繼續道：“關鍵也不是這個，關鍵是宋老師開了門，跟這男的一起進去后，那男的就再也沒出來啦！”

大晚上孤男寡的，很難不讓人多想。

宋禾也沒結婚啊，哪來的男人？

當初還想把宋老師介紹給自己的侄兒，結果還不樂意。

嘖嘖，老大年紀了，連侄兒這種條件的男人都看不上，也不曉得昨晚那個男人咋樣。

蘭華嬸子心底是不大喜歡宋禾的，覺得宋禾給了自己一個沒臉，讓自己在侄兒那里沒法代。

當年侄兒看上宋禾，也興沖沖地說一定會幫宋禾介紹，結果宋禾第一句話就直接拒絕，第二句話就說目前不考慮結婚，第三句話直接說自己有事請出門。

這讓面掃地啊！

那段時間自己被老王他媳婦笑了多久，這個碎把這件事兒到跟人講，臊得好幾日都不敢出門。

可蘭華也不能對宋禾怎麼樣，甚至見到時，還得笑臉相迎，不敢因為這件事記恨。

為啥呢？

因為巷子里的人都覺得宋禾是個好人，就連自個兒，也沒法說宋禾這人哪里不好。

畢竟的孫子有題目不會做時，可都是會去宋禾家問問題的。

宋禾人家也會教，并沒有說因為跟關系沒那麼好，就不教孫子。

孫子在家就常常一口一個宋老師的，夸教得比學校老師還要好。

就單是這件事兒，蘭華嬸子覺得自己就得謝好幾年！

所以心中時常有兩種緒雜，明明不喜歡宋禾，可又覺得這樣自己有點喪良心……

話音剛落，王嬸子便呸了一聲：“你這話說的，人家小禾幫你孫子講題目可真是白講了，沒準那男的是小禾的親戚，或者是對象呢？小禾這麼久了，也只說自己沒婚，又沒說過自己沒有對象！”

其實王嬸子心中也好奇，就住在宋禾隔壁，昨天晚上哪里會沒聽到隔壁宋禾家的聲音。

當時認真聽了一，覺得恐怕還真是小禾對象來了。

這話說完，周圍人紛紛驚訝。

“是啊，宋老師好像還真沒說過自己有沒有對象！”

“前兩年我開個玩笑，說要給宋老師介紹對象，結果宋老師二話不說給推拒了，恐怕那時候就已經有了對象。”

“不對啊，我問過宋老師弟弟，大娃說他姐沒有對象。”

“那就是兩個弟弟還不曉得唄。奇怪了，那宋老師對象是個什麼人？怎麼這麼些年沒出現過？”

眾人由吃驚到驚訝，蘭華嬸子張張閉閉，最終還是合了不說話。

他們順著巷子進去，就想看看到時候門里會出來個什麼人？

奈何他們要失了，因為宋禾兩人此刻都還沒醒。

陸清淮是因為長途跋涉，再加一路上心中忐忑，神一直未放松過。

等昨天得到宋禾的準確回答，夢寐真之后，他才安然睡去。

昨晚這一覺，是這麼多年以來最安穩的一覺。

這會兒房間中窗簾拉著呢，他睡得還正香呢。

而宋禾則因為今日是梁慧值班，能把事理得妥妥當當，所以不需要早早趕到學校去。

太還未升起，只是天已完全放明。

兩人就這麼安然睡著。

十幾公里外，大娃蹬著自行車，嘮叨個不停。

他嫌棄說：“米寶你這也太重了，待會兒進了縣城后換你來騎。”

米寶左手里提著一大袋蔬菜，右手還拎一個爐子，心中無語至極。

他回道：“哪里是我重，分明是這些菜重！我早說不必帶這麼多菜，帶了姐姐也吃不完，你非不聽。”

“再說了，離送菜時間還有兩天，上次送的菜姐姐說不準還沒吃完呢。”

米寶了解宋禾，比起青菜更吃。

從前家里是大娃做菜，大娃為了省錢就多做青菜。

如今是姐姐自個兒做飯，自然是想吃啥就吃啥，想吃多就吃多。

就這些青菜，吃半個月恐怕都吃不完。

兩人一路吵著，明明對外都是十分的大小伙，可聚在一起時，就會變得十分稚。

每天必不可的一件事就是吵架，也不吵別的，就是吵今天該誰幫誰洗子洗了。

自行車快速朝著縣城行駛而去，最終大娃還是沒能讓米寶蹬自行車，因為米寶死活不愿意下后座。

大娃憋著一口氣，邊蹬著自行車，邊暗想自己一定要找個機會，重新把“長兄如父”這幾個字好好讓米寶學習一遍。

七點許，第一抹出現，照在大地上。

大街上人來人往，步履匆匆，一副忙碌的模樣。

一輛自行車一溜煙，從街上往槐花巷子中拐去，快得好似只能看到殘影。

“誰啊？”

“大娃和米寶嘛！”

“宋老師弟弟？”

“嘿，有熱鬧看了！”

機靈的人趕搬起小板凳，放在巷子中的墻底下。

他們像是在聊天，可耳朵卻豎得老高！

——

另一邊，大娃剎住車，瞧這鐵門的鎖在里側，就知道姐姐還沒出門。

米寶抬頭看太，道：“你別喊，姐姐應該還沒起床。”

大娃從口袋里掏鑰匙，嘀咕道：“今天又不是休息日，姐姐咋還沒起？不會是昨天太遲睡，今天睡過頭了吧？”

米寶將手中袋子放地下，搖搖頭：“今天應該是梁慧姐值班，姐姐能懶呢。”

姐姐在家就經常夸贊梁慧姐，說工作做得越來越好了，關鍵是給再多的工作，都不抱怨！

簡直是完下屬！

米寶有時不懂，那怎麼會抱怨呢，不是該很榮嗎？

領導給你工作才是重視你，不給你工作你可就要坐冷板凳啦。

“咔噠”一聲，大娃把鐵鎖給打開。

鐵門是用一個鐵鏈鎖住的，鐵鏈上有個鎖，只要有鑰匙，門里門外都能打開。

至于里頭的那重木頭門，那就更簡單了。

大娃活活，米寶就配合地蹲在地上。

只見他把鞋子往門里一扔，然后兩腳踩在米寶肩膀上。

米寶扎著馬步，穩穩直起。

兩人高可都不錯，凈高早就超過一米八，所以這重木頭門還真攔不住他們。

大娃把手撐在門上，然后一只先上來，穩了后另一只也了上來。

他坐在了木門上，接著慢慢往下，然后輕松落地！

一整個作行云流水，像是做過好多次！

大娃穿好鞋子，然后把木門門閂取下來。

他們家這兩重門，真要攔人只有鐵門能用。木頭門不算很高，只要有兩個人，那就能輕松翻進來。

但鐵門不一樣，鐵門可高了，而且上頭還有鐵尖。誰要敢爬，就得做好被刺個大窟窿的準備。

“哎呦娘嘞，夠重，好像還真拿多了！”大娃拎著袋子走進來。

米寶：“我說了你還不信……”

兩兄弟又快要吵。

院子安安靜靜地，大娃瞅著姐姐臥室門沒開，就曉得姐姐還沒起。

他到客廳中倒杯水使勁喝，喝完說：“米寶你把爐子放在院子里的哪個角落就行，姐姐不是說要吃燒烤嗎，今晚咱就吃燒烤。”

米寶點點頭。

大娃又灌下半杯水，余瞥見客廳地上放著一個大行李箱。

行李箱旁邊還有兩個行李袋。

他驚喜道：“呦，是小妹回來了！”

說著掰起手指頭數，立刻疑：“不對啊，小妹今年這麼早放暑假的嗎？”

米寶順口說：“不是說自己都能畢業了嗎？提前幾天放暑假也沒啥。”

兩人說著就想見小妹，奈何姐姐還沒起床。

得有半年沒見面了，兄弟倆當然想。

大娃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突然想起自己給小妹買了一個禮，是他拜托謝昭慶給小妹買的禮，好像被他放在臥室中。

于是大娃轉就往臥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