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院子中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早早起床。

此時天還未亮，室外空氣撲面而來時，竟然有些冰涼刺骨,這是冬天要到了。

大妞眼睛有些紅腫,但是神倒還不錯,小妹守在旁邊,見心尚好時,才放心。

也不曉得昨晚姐姐咋勸的，大妞竟然能這麼快放下。

一家人早早吃完早飯。

飯后,大妞突然說：“我去門口等他，把這事兒說清楚。”

大娃著急：“別啊，萬一他要是欺負你呢,要不我陪你一塊兒去？”

桌下宋禾踢了大娃兩下,給他一記眼刀子，然后笑笑問大妞：“那你就在門口說不,咱們家門口沒啥人經過，要是有事我們也能快些趕出去。”

大妞點點頭。

宋禾心想昨天該說的自己都說了，這會兒大妞緒也還穩定的,想自己說清楚就讓自己說清楚吧。

大妞聽罷,瞅著時間差不多了,于是到門口去等著。

一走,大娃就著急。

他皺眉說：“姐,你就不怕大妞又被那關正明給哄騙去,那人甜言語一大堆，大妞萬一心了呢？”

宋禾無語：“想啥呢,都這樣了還心,那誰也救不了。而且大妞不傻更不蠢,你要實在沒事兒干就洗碗去。”

大姑娘分手不要面子啊？

而且兩人如今最好的設想就是和平分手，如果讓關正明進來，那會不會變們一家子六七人著男方一個人分手？

分手本來就是男雙方的事，好聚好散得了，可別讓這男的覺得自己丟了面，惱怒，轉而去報復大妞。

門外，深秋的風卷著落葉，隨后，落葉慢悠悠地飄落在巷子中。

若有人來，踩到這個枯葉上，腳底便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大妞了解關正明，他這個人有眼力見，絕對會在吃過早飯后再來找。

如今已七點，一般來說，他這會兒剛吃完早飯。

果然，沒過多久，巷子拐角見到一個悉的影。

大妞有一瞬的愣神，他們明明只是一晚沒見，可卻又像是一年未見一般。

關正明看到后眼睛一亮，步伐速度加快，朝走來，邊走邊說：“你怎麼在外頭等我，快進去吧，早上有些冷。”

大妞眼睛迅速恢復清明，臉平常，說：“我有事想問你。”

躲開了關正明的手，這讓關正明有些詫然：“怎麼了，有啥事咱們進去再說。”

大妞搖搖頭：“我不想在很多人面前說，我就想在這里說。”

關正明覺察到不對勁了，托托眼鏡，點點頭道：“那你問吧。”

秋風一吹，將人的頭發吹得胡飛舞。

大妞把兩鬢碎發繞在耳后，盯著關正明的眼睛，似乎想要過那層眼鏡，直直看到他眼睛中所蘊藏的一切緒一切想法一般。

開門見山，直接問：“在你下鄉當知青時，是不是有過一段婚姻？”

話音剛落，對面那人瞳孔。

他形倏然僵。

巷子中安安靜靜的，平日有人會經過這座四合院門口，在這種大早上時更是如此。

喧鬧聲從遠傳來，像是和這里的氛圍割裂開來，但關正明此刻卻無比想奔向那喧鬧聲所在的地方。

因為他的心跳在加速，他的在出冷汗，甚至因為慌張而形輕微抖。

他似乎只有跑到人群中，才能掩飾自己的異樣。

大妞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回答，可眼神中卻滿是了然。

好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

關正明忽然苦笑，艱難地點點頭：“是的，我曾經有過一段婚姻。”

這話說完，大妞不知為何，松下一口氣。

接著，眼淚不控制地冒出來了，心中忽然覺無比委屈。

昨晚或許是因為到背叛而流眼淚，此刻卻是為了自己這兩年的時間而流眼淚。

這兩年大妞是確確實實喜歡他的，兩人說過許多話，一起走過許多圈場，還規劃過未來……

但那些，如今都白費了。

關正明沉默著，他心如麻，腦袋似乎也停止運轉，無法想出合適的應對方式。

最終，他像是被去一半力，肩膀垮下道：“所以，你是想分開了嗎？”

他太了解大妞了，如果大妞大哭大鬧，非要找他要一個說法，這證明他們之間有可能，只要他誠心認錯，他們還能繼續下去。

但大妞剛剛如此鎮靜……

是心中已經做好決定了，當初大妞決定跟他在一起時，媽的話都不聽。如今決定和他分開時，他的話恐怕也不聽。

大妞就是這樣，活得這麼肆意，像是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妥協一般。

關正明慢慢抬頭看，深吸一口氣：“我和我前妻是和平分開，是海市人，我們也有過兩個兒，但如今我們都已經沒關系了。”

大妞紅眼納悶：“沒關系？那是你兒你說沒關系？”

忽然想起昨天大娃說的，說這個人冷心冷，看來還真是這樣。

他親淡薄，卻不是。

大妞害怕這種親兒都能舍棄的人，往后是不是也能舍棄？

關正明重新低下頭，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大妞抹抹眼淚：“那就這樣，咱們好聚好散吧，我不愿意欺騙。”

關正明忽然道：“我沒有想騙你，我和我前妻確實不會再聯系，咱們若是在一起，往后和扯不上關系。”

大妞莫名笑了：“所以你這段婚姻就當不存在了嗎，你兩個兒也不存在了嗎？”

口的氣，盡量平穩地把自家認識他前妻弟弟的這事兒說了。

關正明手有些發抖，手上拎著的油紙袋沒拿穩，一個不小心掉在地上。

他沒想到，沒想到這世間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關正明閉閉眼，囁嚅半天：“對不起，雖然我沒告訴你這件事，但我是真的喜歡你。”

大妞相信他的話，只是他的喜歡中摻雜了許多謊言，許多考量，不太牢固，太過脆弱罷了。

“所以，我想咱們好聚好散，嗎？”

又問。

關正明眼睛通紅，忽然反問：“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大妞沉思良久，道：“你肯定會愿意的。”

就跟關正明了解大妞般，大妞也了解他。

如果他若是不愿意，盡全力要綁著，想挽留，或許還高看他一眼。

因為這樣代表著自己在他的心中占據了獨一無二的位置。

比他的工作重要，比他的前程重要。

可他不會這麼做。

因為他覺得自己從下鄉知青一路走來，付出了許多，才走到這一步。

他的家庭給予不了他任何支持，所以他在校期間努力讀書，想要在畢業后得到一個好工作。

正是因此，他才不舍得自己人生出現任何意外。

大妞突然想通了，當初他會選擇與自己在一起，未嘗沒有經過種種考量。

他當初想著和在一起后，親戚或許能夠幫他一把。

可如今，他反而害怕自家會去害他，會在工作上阻撓他。

關正明似哭似笑，彎腰撿起油紙袋：“你說對了，我確實不會。可我仍然喜歡你，不管如何依然喜歡你，真的。”

說完，他著冰涼涼的羊包子，轉離開。

大妞在他轉那瞬便哭了，自己真傻啊，他到了要分開之時，還是在跟自己耍心眼。

一陣風吹過，枯葉又落一地。

一門之隔的里邊，有幾人憂心忡忡地等著，時不時向門外。

從前要是到這種事兒，大娃既然保準會在門上聽墻角的。

但被宋禾教訓過幾次后，這種壞習慣倒是慢慢改變了。

“吱呀——”

大妞收拾好心，推門而。

聳聳肩，笑笑說：“都說好了，達一致了，就這樣吧。”

小妹：“……”

可是你的臉是真的有些難看。

宋禾推推，小妹立刻起，把大妞拉自己房間中。

沒一會兒，房間里就傳出一陣抑的嗚咽聲。

大娃坐在院的小板凳上，手上摘著菜，時不時擔憂地著房間。

“哎，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難死……哎！”

他嘆息幾聲，然后后腦勺就挨了宋禾一掌。

“屁，什麼七八糟的，人生在世該做的能做的事兒都多著呢，別背這種詩……”

宋禾里念念叨叨，最看不慣家里孩子為了要生要死的。

大娃來勁了，扯著嗓子喊：“就背就背，詩怎麼了，都是詩，還分什麼高低貴賤！”

說著，院子上空就傳來各種詩。

什麼“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還有什麼“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瞬時間，悲傷的詩和悲慘的哭聲在院子中響起，此起彼伏的。

房間里頭大妞原先是發出陣陣嗚咽聲，被大娃這麼一激，徹底不了了，直接嚎啕大哭。

還真別說，原本按照大妞的哭法，得傷心個十天半月才會把心中那傷心憋悶的緒給發泄完全。

如今這麼不管不顧的放聲大哭，哭完后倒是神清氣爽了！

到了傍晚吃飯之時，甚至還惦記著讓大娃米寶帶去籃球場的事兒。

大妞說：“我想去籃球場。”

大娃米寶還沒怎樣，陸清淮忽然看向宋禾，眼神意味深長。

宋禾：“……”

糟糕，忽然有些心虛是怎麼回事！

——

大妞的事兒就這麼告一段落，宋禾把前因后果都寫在信里，寄回了李家村。

宋寧玉在看到信的那一刻，先是氣上心頭，恨不得甩那男的兩掌。

強子更是額頭青筋暴起，老實人難得這麼生氣。

可繼續看下去，轉念想想，不管如何，自家姑娘和那男人總算是分開了，這就是個再好不過的結果。

宋禾在信中寫大妞心很好，除了第一天哭過一場后，之后天天拉著大娃米寶，說要去籃球場。

去籃球場是個啥意思，宋寧玉不懂。

但宋禾有寫，說是籃球場里男人多，個個都材高大長得好看，去了那兒就跟唐僧進了蜘蛛一樣，瞧著都讓人開心。

宋寧玉：“……”

看來大妞是真緩過來了，要不然也不會想著這檔子事。

夫妻兩人徹底松口氣。

剛巧大妞這事兒宋寧玉不看好，所以瞞著公婆，這段時間來都不知如何開口，這下也省得和公婆們說。

但經此一遭，夫妻兩人是徹底對兒的婚事上心了，想著趕讓人介紹好的對象，省得他們自己胡去找。

大妞也不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原因，還是自個兒沒耍夠，帥哥沒看夠的原因，反正拒絕了父母的相親安排。

不過這也沒關系，還有個石頭不是？

然而就在夫妻二人重振旗鼓，到讓人給石頭介紹對象時，石頭冷不丁來了一封信。

信上說他有對象了，對象就是同班同學。

宋寧玉：“！！！”

這可是石頭，家石頭能自個兒找到對象？

娘嘞，這讓宋寧玉迫不及待地回信過去，讓石頭如果方便，過年時把對象帶回家來。

石頭在海市上的大學，學了農，如今就在鄭教授的省研究院中工作。

鄭教授當初因為紅薯的原因，在李家村中待過好長時間，還給他們種植竹蓀支過招，所以兩方關系不錯。

到石頭要工作時，鄭教授得知了石頭的專業與績后，便把石頭收所中，讓石頭跟著他一塊兒工作。

同行的還有石頭的一個同學，這位同學是源市本地人，也一塊兒被鄭教授看中。

正所謂日久生，在日復一日地相中，兩人出來。

生家境不錯，工人家庭，兄嫂親切，父母和善，是最小的閨，當年下鄉時父母都舍不得讓去。

人家父母也看中石頭的老實，至于是不是城市人，他們還真不在乎。

畢竟石頭已經考出來了，是正兒八經大學生，有份好工作，親姑姑也在源市，這條件可比許多本地男孩都要好。

大妞兩姐弟中，石頭的竟然是最順利的。

宋寧玉有些慨，自家閨比兒子機靈，長相隨姑，又摻著點兒娘家那邊的相貌，比石頭好看許多。

原本以為會更順的。

宋禾倒是不意外啊，大妞比起平穩，更追求刺激，反正現階段是這樣。

如今是不想結婚了，照說，工作忙得要死哪里還有時間想結婚的事？

當年自己是腦袋進水了才學的醫，如今腦袋不能再進一次水去結婚。

好不容易空出點時間，除了逛街購就是去看帥哥。

時間一日日過去，轉眼來到八四年。

宋禾在這年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地盤。

因為一場南方的講話讓全國人定了心，在這年里，經濟便走上一層新臺階。

大娃也是在這年辭了職，跑到特區去，興致沖沖地要辦廠。

所有人都放開手腳，大膽開干！

宋禾尋許久后，買下一片廢地。

這片廢地屬于文化館，就在大學附近，還是寧懷英幫談下來的。

幾年過去，宋禾看著眼前在熱火朝天干活的工人們，心中石頭終于卸下。

兒園要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