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溪很快結算到了法律翻譯的私活費用, 還清顧衍的錢后，飛速支付了搖滾樂票的尾款，雷厲風行地拿到了實票。

同樣雷厲風行的還有顧雪涵, 第二天下午，就設法騰出了時間，把程俊良約到了競合所——

“既然顧衍和齊溪決定接你的案子，那麼你就是競合所的客戶了, 我作為顧衍和齊溪的帶教律師，也想和你見面通一下。”

程俊良沒想到自己竟然能驚競合所的合伙人出馬，一張臉上充滿了膽戰心驚和無地自容。

顧雪涵長得漂亮又有氣勢，程俊良仿佛連直視都不敢直視對方, 臉都憋紅了, 說話也有些結了：“顧、顧律師您好。”

“顧衍之前和你通過他想的方案了吧。”

“是、是的……”

顧雪涵輕笑了下：“這個方案需要推翻。你需要向當事人承認你弄丟了借條原件。”

程俊良愣了愣：“是承認了反而能有更好的方案？”

“沒有。”顧雪涵抿了抿，“承認弄丟了原件確實就要承擔責任。”

程俊良這下有些懵了：“那……”

“做律師, 尤其是像你們這樣的新人, 可以業務上不夠進, 理問題上不夠老練, 但第一必須學會的就是擔當, 這是一個律師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顧雪涵的表嚴肅而認真：“弄丟原件不可怕, 可怕的是不愿意承擔責任。誠然，你可以靠鉆法律證據去逃避責任，但普通人可以這樣做, 我們作為律師，是不適合這樣做的。”

顧雪涵看向了程俊良：“，這才是你執業的起點, 你連自己的錯誤都負擔不起, 又怎麼負擔客戶各種各樣的糾紛和問題？又怎麼承擔一個個案子的力和責任？你又憑什麼獲取客戶的信任？”

一席話, 別說說的程俊良一張臉通紅，就是齊溪，也愧不已，這主意說到底是耍小聰明想出來的，如今被顧雪涵一說，也越發意識到不合適起來。

程俊良有些詞窮，但還是掙扎道：“主要……主要我真是沒辦法了，原本想和我的當事人承認錯誤進行補救，但不配合，是鐵了心要訛我，如果現在我承認弄丟了借條，這十二萬是一定會要我出了，這實在不是我能承的數字了……”

“承認錯誤也并不意味著要為自己錯誤以外的事去承擔責任。”顧雪涵掃了一眼齊溪和顧衍，“作為律師，都是有律師職業責任保險的，由于疏忽或過失給委托人造經濟損失，依法應當承擔的經濟賠償責任，可以由保險公司賠償。競合會給所有職的律師或實習律師都購買這一項保險，正常況，你的律所也會為你購買。”

律師責任保險這個說法讓程俊良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他嚅囁道：“可我就是一個小所，不是很正規，未必給我買了……”

顧雪涵不不慢：“就算沒給實習律師買，你的帶教律師肯定是有購買的，這個案子，雖然帶教律師完全給你承辦了，但作為實習律師不能獨立執業，委托書上因此也是有帶教律師簽名的，所以法律上而言，這就是你和他共同的案子，作為他的助手，你的疏忽大意導致原件損毀，可能會承擔經濟賠償，他的職業保險是可以覆蓋大部分的。”

顧雪涵眨了眨眼睛：“十二萬的額度并不大，正常況下，律師職業責任保險可以完全賠付，即便保險公司評估下來不能賠付全部，剩下的缺口也不大，完全不再需要用借網貸這種最差的方案來解決。”

別說程俊良睜大了眼睛，就是齊溪和顧衍也都有些意外，他們本就沒往這條路上想，本沒想到律師還有職業責任保險。

顧雪涵一看幾人臉上的神，自然是明了，有些沒好氣地瞪了顧衍一眼：“你想出之前那個辦法，肯定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聰明得不行吧？怎麼就不想想別的？是人就會犯錯，承認錯誤承擔后果也沒你們想的那麼糟糕，律師和醫生這種高危職業，本都有相應職業責任保險兜底。”

雖說如此，但程俊良還是有些遲疑：“可……可我怕萬一我和帶教律師一說這事，我這份工作就不保了，而且萬一要用到他的職業責任保險，一旦出險，對他之后的保費多有些影響吧，說到底是我牽連的他……”

程俊良這席話，功讓顧雪涵挑了挑眉：“你但凡能把你對帶教律師的愧疚挪給你的客戶，你也不至于之前那麼想逃避責任了。”

顧雪涵恢復了嚴肅的表，看向了程俊良：“不論你的客戶后續作怎樣，是否有存了訛詐你的心，至你弄丟借條原件在先，你對你的客戶仍舊應該心懷愧疚，因為人心不能試探，是你給了訛詐你的機會；但你的帶教律師反倒并不無辜，第一，他沒有對你做出風險提示，沒有告知你千萬不能收取客戶的原件；第二，他因為輕視這個案子，覺得太小太簡單，所以過程中沒有來跟進，全部丟給了實習律師的你。”

程俊良還是很局促，手指張地攪著袖。

顧雪涵的語氣很平靜，但話語卻很有分量：“帶教律師是半個師傅，本就應該對你進行指點，畢竟每個律所，一旦是分制的，帶教律師都是對自己手下實習律師的案件收的，你做的案子錢要分給對方，難道對方就想拿錢不承擔責任？天下有這種好事？”

對于程俊良遲疑的神，顧雪涵了然地輕笑了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覺得這樣得罪自己的老板，可一個實習律師應該有實習律師的擔當，一個老板也應該有老板的擔當，否則他憑什麼配做老板？”

程俊良像是被說了，終于鼓起勇氣道：“那顧律師，您能幫我去通嗎……”

既然顧雪涵決定接這個案子，作為律師確實可以代為和轉變份為委托人的程俊良去通，然而出乎齊溪的意外，顧雪涵拒絕了。

“不行，這件事需要你自己先去通。”

程俊良的臉果然垮了下來。

“我知道很難，但是作為律師，作為一個人，人生在世，就有很多不得不著頭皮也要去做的事，有即便愧難當也要去承擔的責任。你如果還想保住這份工作，那你就應該先行自己知會你的帶教律師，并且和他通，一來這才是尊重對方，也能表現出認識到在自己錯誤的誠意，二來，你是不是也把你的帶教律師預設到你的對立面呢？他很可能知道這事后，會選擇和我一樣的理方式。你甚至本不需要我后續的介。”

顧雪涵這次是相當語重心長了：“程俊良，既然你選擇加了那位帶教律師的團隊，那你也應該尊重和信任這個團隊。律師是可以解決很多糾紛，但不能解決所有的糾紛，因為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本來就十分微妙，你這個案子我接，而且不收費，但需要在你自己和帶教律師通無果，對方拒絕幫你解決以后。”

……

程俊良最終被下了最后通牒，雖然很艱難，但在顧雪涵的娓娓道來里，他終于也堅定了信心，決定直面執業生涯里第一次重大失誤，先和自己的帶教律師坦白一切，再商議怎麼理這件事。

**

程俊良一走，顧雪涵卻沒讓齊溪和顧衍馬上離開辦公室。

顧雪涵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能一下子想到對方沒證據證明程俊良弄丟了借條原件，這算是職業病一般的條件反了，聽起來好像很專業，看起來也能甩責任不認這十二萬。”

“但生活里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用法律思維去解決的，法律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我們做律師的，切忌一定要警惕這一點，不要總是把任何事簡化做法律案件分析題。真正的好律師，一定是人通達的，能悟代當事人，所以你們要去經歷，經歷越多人世故越好。”

顧雪涵說到這里，笑了下：“你們兩個年紀輕輕的，要多和各各樣的人接。這邊律協最近正好要做活，每個律所需要出一男一兩個人，下午就你們去吧，給你們批假，多接社會，和律協的老師搞好關系，沒壞。”

律協確實每年定期會組織不活，什麼憲法宣傳日啊，律師問團，社區普法之類，齊溪倒是樂意參加，只是沒料到，這些律師的活和以上都不相關。

等下午齊溪和顧衍趕到律協開會，聽著律協老師這次安排的任務，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這次我們需要拍攝好幾段普法宣傳視頻，里邊有案重現部分要求每個律所出點‘群眾演員’，所以現在大家聚在這里，我們就以律所為單位，兩人一組，每一組都會收到一份完整的案劇本，最后會拍一個個短視頻，便于傳播宣傳的小視頻，希大家回去利用閑暇時間背一下臺詞對一下戲，我們會按照進度安排拍攝。”

齊溪以為這多半只是普通普法活，然而等拿到劇本后，就傻眼了。

有些律所選派的“群眾演員”選到了房屋租賃糾紛、有的選到了民間借貸糾紛，而齊溪……

齊溪和顧衍拿到的是婚姻糾紛，元素之富，涉及法律之寬廣，齊溪簡直目瞪口呆——

“小剛家境優渥，苦追小雅，天天表白，日擾，主送禮，無微不至，還提出一旦小雅和自己結婚，可以房子加名孩子跟小雅姓，小雅很，然后選擇了拒絕小剛。小剛刺激之下，又因為表白前喝酒壯了膽，酩酊大醉之下喪失理智，對小雅實施了強-。事畢，小剛跪地痛苦求饒，最終功pua，威利下，小雅和他談起了‘’，并且嫁給了小剛，只是婚后，小雅和鄰居小王日久生，小剛為此多次對小雅家暴，兩人在小雅生下孩子后緩解，然而……”

齊溪都不用想，往下翻了翻劇本梗概，果不其然驗證了的猜測：“然而孩子是小王的……于是小剛起訴小雅離婚，并提出神損失賠償，就孩子的養權和養費進行了激烈的爭執，最終，小剛因生恨，捅死了小雅，并付出了法律的代價……”

……

大概是為了近生活，更易傳播，這跌宕起伏的狗劇，還配上了恥滿滿的臺詞，劇本上還標注了需要展現的浮夸的肢作……

就在齊溪目瞪口呆之際，律協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眼神關道：“你們是競合的吧？你們這個劇本里還有一個鄰居小王，到時候我們會找個別的律師客串一下，但重頭戲還是小雅和小剛，你們兩個要好好演啊。”

齊溪掙扎道：“老師，我們能換個本子嗎？這本子太復雜了，我們可能太年輕了，演不出那個味道……”

“不行不行，這個劇本是我們主任親手熬了三天三夜寫的，糅合了民事糾紛、刑事糾紛，還有治安罰各種元素。沒什麼別的要求，就一定要找帥哥演，你們兩個是這批群眾演員里值最高的，是我們主任欽點一定要你們演繹的，你呢，是小雅。”這律協工作人員笑了笑，看向了顧衍，一臉慈祥道，“你就是小剛了。”

“小剛”沒看劇本，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面對的是什麼，一臉坦然而淡定，朝律協的老師點了點頭。

“顧衍，我覺得你看下劇本再答應比較好……”

顧衍大概是太年輕太天真，還頗有些不以為意：“能有多難演？也就是案重現而已，隨便走個過場就行了，律協又不能得罪，這次讓我們演的是律協主任親手寫的劇本，我們演好了，對競合肯定也是加分。”

……

一刻鐘后，顧衍瞪著劇本，一臉的想死——

“我演不下去。”

齊溪好心勸說道：“律協不能得罪。因為這是主任的項目，是他們的重點，讓我們先排練下，待會他們就過來彩排。”

顧衍盯著劇本，已經開始生無可了。

這份生無可在彩排時得到了充分的現——

“小雅，我喜歡你。”

顧衍看著齊溪，聲音干的：“你還是從了我吧，不然，人，你這是在玩火，現在我有一條祖傳的染要送給你，你不要不識好歹。”

別說完全沒有演出小剛的邪魅狂狷，顧衍的告白聽起來也毫無，像是討債還差不多。

而用這種面無表的聲音說出這番臺詞，齊溪反而沒崩住，笑得東倒西歪起來。

“不行不行！NG！NG！”齊溪沒忍住，大聲喊停了顧衍的無靈魂表演，“這樣子不行，小剛的人設是為瘋魔的，應該很充沛，剛才律協老師說了，臺詞他們主任寫的，比較簡化，但是你作為演繹，完全可以自己擴充自由發揮下，比如這個表白的時候，就要更富一下詞匯，充滿意深地去表白，為瘋魔的時候也要真的設地代那種求而不得的偏執和痛苦里！”

顧衍神淡漠地看向了齊溪，一臉的孺子不可教：“那還要加什麼？”

顧衍不愧是顧衍，那麼狗曲折的臺詞，也一下子就能記住背下，只是……只是演繹地太也不走心了點！

“雖然是律協的任務，但這樣肯定過不了，這樣吧，顧衍，你代一下，就你不是之前喜歡那個生也是沒追上嗎？雖然你肯定沒這小剛這樣極端，但設地一下，也多能理解那種而不得的痛苦？”

齊溪眨了眨眼睛：“所以表白的時候，代你對的喜歡，把我想，如果是面對表白，你除了喜歡你這一句，還想說什麼？你會用這麼干的緒說嗎？”

說到這里，齊溪也頓了頓：“不好意思，我忘了確認一下，你還喜歡嗎？”

自從齊溪提及顧衍喜歡的這個生，顧衍就垂下了視線，人也沉默了下來，而直到齊溪問了這個問題，顧衍才抬起頭。

他直直地看向了齊溪的眼睛。

就在齊溪以為他不想回答之際，顧衍開了口——

“還喜歡。”

顧衍的聲音有些輕，他說完，就把頭移開轉向了別，像是無法面對齊溪，也更像是無法面對自己。

此時此刻，顧衍的神仍舊鎮定而淡薄，然而眉宇間有著淡而微小的皺起，雖然藏得很好，但齊溪還是在他發覺了他緒末梢里細小的懊喪。

應當是會懊喪的。

即便對方不喜歡自己，仍舊無可救藥地喜歡著對方。

齊溪沒有會過這種覺，但這一瞬間，看著顧衍猶如蒙著霧氣如黛般遠山的眉眼，突然有些微微的羨慕和嫉妒。

什麼生，這麼好的運氣。

談都沒談過哪怕一天，顧衍還這麼死心塌地的。

齊溪深吸了一口氣，甩了甩腦海里七八糟的念頭，重新看向了顧衍：“那你把我想，我們再來一遍。”

齊溪并沒有期待顧衍能多投，然而這一次，當顧衍抬起頭向的眼睛，并且只著的眼睛，齊溪突然有一些慌。

好像沒有做好和顧衍這樣對視的準備。

“我喜歡你，即便只是默默地看著你，默默地陪著你，即便知道你不喜歡我，也想在你邊。即便想遠離你，即便告誡自己開始新的生活，但好像無論如何都忘記不了你，你總是出現在我面前。”

顧衍的語氣是平和的，并沒有多顯山水的緒，僅僅最后一句，帶了點微微年人生氣卻無奈的愫。

不知道為什麼，被這樣一雙眼睛著，聽著這樣平實卻直白的表白，齊溪的心突然狂跳了起來。

好像顧衍就在和表白一樣。

此前畢業典禮上誤以為收到了顧衍的表白信時，其實齊溪并沒有多實，然而此刻，才突然張得手足無措起來——

原來被顧衍表白是這樣的。

原來顧衍的當面表白是這樣的。

而竟然有人可以拒絕顧衍。

齊溪的心里是難以形容的緒，帶了種春雨般的，仿佛又糅雜了初夏將至般的悶熱和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