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淙淙,風拂樹。

水榭中擺著一個高木架，其上放著不黑釉剔花梅瓶，瓶著小紅紙,寫著各種茶葉名。

姬恪站在架前,他原本想取苦茶來泡，但指尖停了一瞬，最后還是落在了一個著月白的瓷瓶上。

他轉跪坐在案牘前，將茶都熱了一道后，開始泡茶點茶,不一會兒，清淡的茶香便逸了出來。

但泡好后他便沒了作，只轉頭看向軒窗外。

水榭岸邊凋敝的樹早已恢復了生機,長出不綠的葉片，過時還能看到其上的葉脈。

姬恪眨下眼眸,潤澤的眸子里倒映著水面的波紋和樹影。

不知不覺，夏日真的來了。

但那又如何，不過是一切如常罷了。

還不待他有多一些的悟，水榭的回廊上便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

姬恪轉回頭來,否認了方才的想法，變化還是有的。

他抬頭看去,那腳步聲停在了門前,頓了一會兒后，門敲響了。

“大人，屬下來了！”

語氣略顯昂揚,像是遇到了什麼大好事。

姬恪翻開茶杯,給兩人倒好茶后才開口：“進。”

聽到這清越的聲線，姜寧理理發髻,順好發帶，手拉開了木門，角的笑怎麼都不住。

“大人日安。”

姬恪視線在角凝了一瞬，說來也奇怪，他每每看到這副神時，自己心也忍不住跟著輕松起來。

“日安。”這算是他的回應。

他看了案牘前的團一眼，示意坐下。

姜寧邁著小碎步上前，撲通一聲就跪坐到了團上，像是一只等待吃骨頭的小狗。

“大人，你屬下來做什麼？”

話是這麼說，但姜寧心里已經完全有底了。

此刻正在心里琢磨，待會兒怎麼答謝才顯得淡然又不落俗套。

姬恪眼神掃過揚起的角，把對著的茶壺口轉了個方向，這才不不慢地開口。

“自然是有賞。”

姜寧已經不住笑了，其實就算只有十幾兩銀子，對來說也是筆不小的資金。

“——百花節的宴席就與你來做了。”

？？？

姜寧的笑還在角，但卻是僵住的。

說完這話姬恪就沒再發言，只拿起那杯茶輕輕抿了一口。

這月白不同于苦茶，口微苦，但隨后的回甘卻分外的甜。

杯中的霧氣泅睫羽，顯得有些重，他眨下眼，放好茶杯后看向姜寧。

額前的碎發有些飄忽，額角也帶了些汗珠，一看就是快步走來的。

不知去的那個人有沒有跟上。

他看了眼前的茶杯，開口道：“不喝口茶嗎。”

姜寧確實有些，抬起茶杯喝了一口，沒太注意味道，腦子里還在想百花節的事。

姜詩雨腦海里有關于百花節的信息，所以姜寧也知道。

百花節是雍朝的傳統節日，是春夏時節萬復蘇的慶典，基本上都由各地府辦，至于京畿，自然是皇家來做。

姬恪說的百花宴是宴請百，同時分發糕點與百姓同慶的宴席。

以往都用類似于競選的方式從各大酒樓挑出主廚，其余的人來做幫廚。

雖然不會公布參與做菜的酒樓有哪些，但私底下都會傳出去。

不得不說，百花宴對各大酒樓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宣傳渠道。

但是為什麼會把這個給？

“大人，為什麼給我來做？”姜寧放下茶杯，有些疑地開口：“就因為贏了膳房？”

“是，也不是。”

姬恪腰背直，那姿同他袍上的墨竹毫無二致，他掩輕咳兩聲，起去拿川貝枇杷膏。

“百花宴本是由國庫出資分發至各地府，用以宴請員及百姓過節。

但不論是府還是京畿，似乎都漸漸將重點放在了與同慶上，忘了百花節的初衷是要接濟有困難的百姓。”

他背對著姜寧，抬手拿下那罐枇杷膏，后長發搖晃，尾部點染上了一抹惹眼的。

“但這在之前我并不知曉，直至前百花宴我有事出宮，這才發現整個京畿贈給百姓的只有七屜饅頭，還都擺在宮門口。

對很多人來說，百花節放的糧能讓他們過很久。但京畿都如此，更何況地方。”

他拿到枇杷膏后跪坐回來，自己慢慢化了膏，順手給姜寧又倒了杯茶。

“再喝一杯，你有些干。”

這話說得太自然，以至于二人都沒發現其中多含了些親近的意味。

“那為什麼不直接下令呢？”

姜寧問話后匆匆喝下茶水，但或許是太急，茶水溢出了一些。

姬恪看一眼，從旁拿了塊手帕給：“為政者，該兼施。”

話說到這里已經夠了，暗中敲打和直接下令不是一個質，這點姜寧倒是了解。

不論姬恪是怎麼想的，這擔子看來是非要給不可了。

姜寧也不是不想接，這確實能提升名氣，但辦宴席不是只用做菜，還有很多前期的調度……

“這百花宴不需你多費心，你只需做菜，保證發出的糧食能保存不時間便好，其余的都給我。”

姬恪飲下枇杷膏，，隨后抬眸看向姜寧。

“這不是命令，若你不愿意，我不會勉強。”

“我愿意。”姜寧嘆口氣：“這樣的事別人還得求著來呢。”

只是沒銀子領了。

那個大錢袋，至今仍舊空空如也，就像此刻破碎的心。

姬恪看垂著頭，便不言語地屈指敲了敲桌面，示意抬起頭來。

“我還沒說完，百花宴只是其一，其二，你表現不錯，這是賞銀。”

姜寧看著出現在案牘上的小包銀子，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謝謝大人！”

之前想過的致謝詞全都拋諸腦后，拿到手才是真的。

姜寧立刻把它們裝進了荷包中，沒有毫的停頓，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剛裝進去，便立刻想到了什麼。

“大人，這是我贏了膳房的賞還是接了百花宴的賞？”

姬恪略微驚訝地挑了下眉，他知道姜寧聰慧，倒是沒想到反應也這麼快。

“自然是你接百花宴的賞。”

姜寧點點頭，眼睛里仿佛寫著“果然如此”四個大字。

眨眨眼，手臂靠著桌子往前湊了一些，聲音還放低了不。

“大人，您對我這招不會也是兼施吧？”

本來只是隨意一問，但沒想到姬恪竟然回答了，眼里還帶了些笑意。

“是又如何？”

姜寧愣在當場，當然不能如何，最可怕的是不想如何。

這是什麼奇怪的發展？

姜寧立刻起后退，可不能玷污高嶺之花，使不得使不得！

“屬下鍋里還煮著東西，大人若是沒事屬下就先退了。”

“倒是還有一件。”姬恪看向案牘上的茶，詢問道：“這茶味道如何？”

這種時刻本該敷衍兩句，但姜寧偏偏湊上去又喝了一口嘗味道。

“這味道應該是白茶，回味很甜。”

“現在無事了。”姬恪點點頭，看神似是有些滿意，他抬頭道：“回去時走慢些。”

應了一聲后，姜寧逃難一般離開了水榭，的腦子里不合時宜地想起花匠的一句話。

【這人啊，就像水中明月，可而不可得，到之日便是碎掉之時。】

拍拍口，將那個奇怪的念頭拋之腦后。

可不是水中撈月的猴子。

*

“哇，這也太干了吧。”

昨天說自己不做猴子的人，今天就繞到了桂樹旁，開始給它修剪枝葉。

“這樹能活到現在不容易啊。”一邊嘀咕，一邊認命干活。

姜寧剛開始接手它的時候，它是眼可見的缺水，樹干的裂紋比現在深得多。

尤其是和不遠的蘭花相比，它簡直就像從小長在沙漠。

如果不是姜寧一桶桶地澆水，它都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個夏日。

“這麼脆，我爬上去不會斷開吧……”

姜寧把修剪好的枝條放到一旁，手拉著枝干試了試力道，慢慢地爬到了樹上。

剛站穩子，便看到了那正在樹間晃悠的紅穗。

一個人是很難另一個人勸服的，雖然花匠之前勸過不要太好奇，但姜寧還是摘下了這紅穗。

這穗子有些，上面連著一塊小木牌，像是寺廟中祈愿的那類牌子。

這牌子一面只寫了籠中之鳥四字，另一面倒是多一些，寫的是一句話。

[祈愿上天，賜明，得自由]

但這句話一線劃去，力道之重，那墨似乎都沁到了牌子里。

這是誰寫的？

姜寧在心里慢慢琢磨，這是姬恪的樹，樹上的牌子很大概率是他的，可他是籠中之鳥嗎？

站在樹上眺遠，視線越過一座座宮殿，隨后停在那深紅的宮墻上。

宮墻高聳，任憑你如何遠眺也不到墻外。

姜寧舉起手中的木牌，它正隨風而轉，“籠中之鳥”和黑線不斷替出現在眼前，令人眼花。

把牌子重系回了樹上，輕輕呢喃道。

“原來是只可憐的金雀啊。”

姜寧下了樹，回頭看了一眼那若若現的牌子，隨后走進了廚房。

外婆以前便經常說子頑劣，每次看到在籠子里掙扎的鳥，不管誰家的，都要去把它們放掉。

但這子在長大后便改了不，已經很久沒有那樣的想法了。

不過今天看到這牌子，那種沖似乎又涌上來了。

姜寧嘆口氣，輕輕開口。

“大概是以前沒放飛過金雀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告訴我們，人在立flag的時候不要用些不好的措辭，不然以后真香了會很尷尬

比如立志不當猴子的姜寧，我們可以預見到，在不久的將來，會把我是猴子寫在臉上。（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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