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罷后,姬恪帶著降書和合約踏上回京畿的路。

來時秋意融融，走時大雪紛紛。

此時京畿的糧草已經送到，他們也不必多待,回程的車馬停在一,只一個小分隊的兵馬，和初到時的浩相比就顯得樸素許多。

姬恪站在車邊和許將軍他們告別，眉眼之間的冷意淡了不。

老將軍把手中盒子遞給他，目慈卻又歉疚。

“你們既要親了，這就算我隨的禮,邊關路遠，怕是參加不了你們的婚宴了。”

當初姬恪的父親被冤獄，他也想上書求,但那時所有的將都被打，他們也自難保,害得姬恪變如今這樣，他心中唯有愧疚。

姬恪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淡然一笑，角彎出一個溫和的弧度,接下這份禮也算安了這老將軍的心。

他很謝當初老將軍替姬家周旋的事。

“我明白的，世伯,但我們不打算辦婚宴。”

許小將軍有些疑,隨后問了出來：“為何？宦都不辦嗎？”

說完這話他愣了一下，趕擺手：“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問問……”

他看起來有些懊惱,又怕自己說這話傷了姬恪,神都耷拉下來了。

“無事，倒沒什麼規定說宦不可辦婚宴。”姬恪掀開車簾往里看了下,小暖爐還在燒著，馬車里溫度高了不。

“辦不辦都看個人意愿，是我和姜寧不想辦。”

他們家里只剩他，姜寧也孤一人，這婚宴確實沒有必要，請一些好友來吃飯就好。

許小將軍訕訕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這樣啊，姜姑娘呢？”

“在那邊。”

他們順著姬恪的視線看去，只見姜寧被玉城那些子圍在中間，手中抱了好幾個壇子，那里的熱鬧和他們這里的氛圍截然不同。

姜寧眼睛彎得像道月牙，不停地點頭說著什麼，那笑容看得他們都不自覺帶了笑意。

“姜姑娘還真是招人喜歡，們腌的小酸菜都送給了。”

姬恪無奈地笑了一下：“一起翻山下海，自然就好了起來。”

姜寧似乎發現了他們在看，以為是催促，便只好簡短地和大家告別后抱著壇子走了過來。

手中的壇子叮叮當當響，有些吃力地放到了拉干糧的馬車上，甩著手走到了馬車邊。

“要走了嗎？”

“要走了。”姬恪點點頭，從懷里拿了塊帕子給，隨后看向另外兩人：“過幾年太子登基，想必世伯是要到京畿來的，到時必當設宴款待。”

姜寧也笑著拍拍自己：“到我酒樓來，想吃什麼都有。”

老將軍愣了一下，沒想到店是姜寧開的，隨后點頭跟著笑道：“一定一定。”

看著兩人上了馬車，看到姬恪角的笑，他心中唯有慨。

“梅花香自苦寒來，我這世侄真是苦到頭了，余下的便都是幽香。”

許小將軍湊了過去：“您也聞到香味了？”

老將軍白他一眼，恨鐵不鋼地拍拍他的頭：“你若是有姬恪一半聰慧就好了。”

想當年姬恪還小的時候，大家就都覺得他聰慧過人，以后必定大有可為，可誰能想到后來的這些變數。

真是造化弄人。

“走吧，回去和我說說你這幾月和他學到什麼了。”

*

窗外飛著細雪，車里卻暖融融的，馬車搖來搖去，讓人想睡覺。

姬恪拿著一卷書在桌邊研讀，姜寧卻著手在接飛過的雪花。

這些雪花飄在空中的樣子像是柳絮，總覺得輕又綿，但落在手里卻帶著說不出的寒，也能到這份重量。

雪在手中融化后又去接下一團，樂此不疲。

姬恪抬頭看，屈指敲敲桌面，引回的注意力：“小心手上長凍瘡。”

原本臉上是沒多表的，但看著姜寧的笑容后他也不自覺輕輕勾起了角。

“你現在倒是會用這招了。”

他移開視線，自己轉在車廂里找香膏，以免自己的緒被帶著走。

姜寧扔掉手中的雪花，隨便手，那指尖確實被凍得通紅，活間還有些僵。

湊到姬恪邊：“什麼這招那招的，我對你永遠都沒招。”

話倒是說得甜，可的手卻猛然間上姬恪的脖子，想看看他突然被冰到后到車角是什麼模樣。

可失策了，凍得微紅的手放到他白皙的頸上，姬恪不僅沒，還低頭讓的更多一些，立刻回去的人反而是。

“不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隨后終于找到了那盒香膏。

“不了，把你凍冒可就不好了，這樣晚上還怎麼親親。”

他轉回，看著湊到自己前的人，姬恪出一手將推開，眼角都帶著笑：“胡言語。”

他拉過姜寧的手，用指尖挖了一些香膏抹到手上，慢慢涂勻。

姬恪的手很漂亮，指節勻稱，手指修長，指甲從來都修得整齊，手背上青的管清晰可見。

他的指尖沾著白香膏從手背上下，一點點抹過指節，隨后輕輕往指間轉去，再慢慢地劃過手掌。

這本來沒有什麼，但由他帶著這份清冷的神做出來卻有種做不出的曖昧和氣。

姜寧突然臉紅了，在想一些不好的事。

人總是貪心的，牽了手就想擁抱，擁抱過后想親吻，吻過之后想的便是更深一步的流。

至今都沒見過姬恪的樣子。

他從來都是這副無無的模樣，平日里就沒多表，最多也就是被逗笑時彎下眼睛。

他的時候都是在和接吻，可那時候不僅看不見，還得專心換氣，哪有心觀察姬恪是什麼表。

悲傷又可惜。

怎麼都想不出來那時的姬恪會是什麼樣子，大概也會像現在這麼冷靜……或許他對這方面其實沒什麼/？

姜寧一邊看著他香膏，一邊發呆。

其實對這個也不是很有概念，只是以前都聽人說這種事不舒服，所以對這事也沒那麼熱衷。

相比起來更喜歡和姬恪。

如果姜寧知道姬恪當初在房間里做過什麼，現在或許就不會這麼想了。

但不知道。

不僅如此，也不知道現在姬恪在想什麼，更沒注意到他略微停頓的手和他差點就和十指相扣的作。

馬車外又起風了，姬恪把簾子放下，車里溫度很快就高了起來。

簾子被吹得抖了起來，呼呼作響，可這更襯得車里有多安全，姜寧打了個呵欠，兀自聽著風吹的聲音，躺在姬恪的上睡了過去。

夢里的姬恪和正吻得投，甚至到了他間的刺青，可姬恪卻依然是那副不為所的模樣。

他笑著拍拍的頭：“姜寧，我不喜歡這個，你知道的，我無無求。”

姜寧：“……”那搭在我腰間的手是誰的。

睡夢中的皺著眉，攥著姬恪的袍，他手替平，攬著的腰，隨后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的背，哄睡好。

*

來的時候走了水路，短了不時間，但回去的時候就沒那麼快了。

這一路的路程依舊是姬恪把握，從玉城往回走，都下著雪，景有些單調，一路上行軍也有些困難，有些士兵也忙著回家看家人，他們便沒怎麼停下來游玩。

這一路上姜寧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睡覺和下棋，好，但多余的力不能發泄出來，只能投到睡覺里。

坐著睡，躺著睡，趴著睡，甚至還心來站著靠在車壁上睡過，但最多的還是被姬恪攬著睡。

這倒不是主的，只是每次睡過后醒來時姬恪必定在邊，要麼繞著的發尾看書、下棋，要麼就只是看著，見醒了后問不。

這麼小小的一個馬車，似乎了只有他們二人的世外桃源。

“姜寧、姜寧？”

有人在，但這聲音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誰。

姜寧睡在被子里，舒服地個懶腰，手慣地搭到姬恪腰間，轉眼看他。

“怎麼了？現在到休息時間，可以出去跑一跑了？”

“睡傻了？”姬恪轉頭笑了一下：“到京畿了，你若是不想下去就讓你和他們一同去軍營了。”

“回來了？”

姜寧一骨碌從被子里爬了出來，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即便是下了雪的冬日，街上也來來往往走過不人，賣聲不絕于耳，飄著攤販蒸籠里的薄霧，戴著虎皮帽的小孩從馬車旁跑過，一切都是那麼熱鬧。

軍隊帶著勝利的消息回到京畿，過往百姓夾道歡迎，還有人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的青煙都飄到了車里。

但這一切高昂濃烈的緒顯然未能染到姬恪，醒姜寧后，他正在專心收拾東西。

這是他心的表現。

今日回宮述職后，世上就再也沒有九千歲姬恪，他是個福薄之人，能和姜寧在一起已是大幸，再不敢擔當九千歲這樣的名頭。

整理好手上的軍報和降書，等馬車到宮門前時，他才長長舒了口氣。

他看向姜寧，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便起抱了抱他。

“我和你一起進去。”

馬車過了宮門后便不能再往里走，宮外是高興的歡呼聲，宮里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宮人大多都是姬恪練出來的，波瀾不驚是基本的職業守。

早早就侯在里面的壽公公向姬恪行了一禮：“恭喜督主大獲全勝，殿下正在守心殿設宴等您前去。”

姬恪拿著這些東西，頓了一瞬后才點點頭。

按理說這次班師回朝后會另行設宴，宴請群臣來歡慶這樣的勝利，可小太子卻提前做了準備，大概他也到了什麼。

姜寧和他一同去了守心殿，甫一進門便傳來一陣佳肴香味，有魚有，甚至還有這個季節難尋的河鮮，都是熱著的，看起來廢了不心思。

小太子就坐在桌旁看著他們，他好像變了些樣子，比如嬰兒了一些，量拔高不，不過神卻沒有多大變化。

他看著兩人，抬手道：“請坐。”

姬恪二人坐下后他又不說話了，只是讓人把菜往他們那里移了一些，隨后自己抬起碗吃了起來。

姜寧眨眨眼，看看姬恪，又看看小太子，隨后抬起碗打破了這份沉靜。

“殿下還真是長大了，點的菜都是我們吃的。”

小太子微微松了口氣，肩膀都松下來了：“吃就多吃一些，孤再讓人做……而且，孤已經十一歲了。”

姬恪聽了這話后也拿起筷子吃了起來：“殿下收到奴才送的禮了嗎？”

“收到了。”

小太子的生日在十一月，那時姬恪和姜寧還在前往玉城的路上。

姬恪照舊給他準備了一塊玉，姜寧卻送了他一大盒子禮，里面裝的都是一路上發現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話題由姜寧開啟，再次被這兩人快速結束。

小太子匆匆了幾口飯，越吃越覺得心中不安穩，總覺得有什麼要從自己邊飛走了。

他看向姬恪，著筷子的手有些：“姬恪，宮中堆了好些折子，都是孤拿不準的，等一會兒你教我……如何？”

“好。”姬恪回答得很平常。

他們平時吃飯時也不常聊天，小太子卻在這安靜中找回了那份悉。

姬恪都答應了，他心中抗拒的事應該就不會發生……

姬恪此時吃飯全然不像和姜寧單獨吃那樣，現在的他吃得更快、更，行間的儀態挑不出一點錯。

二人吃好后就要去書房，姜寧卻還在吃，姬恪看著，手微微了袍，正要開口，就隨意向姬恪擺擺手。

“安心，我會一直在門前等你。”

“好。”

攥著的袍子松開，姬恪帶著那些文書跟著小太子去了書房。

姬恪一路上的行為和以前里沒什麼兩樣，走在小太子后兩步遠，手中拿著東西，腰背直，對著過路行禮的宮人微微點頭。

此時已是二月，路上的雪再沒有這麼大，太一出來便反著，細細的，似是要被融化那般細碎。

走進書房，斜打下的被攔在屋檐下，再不能前進半分。

小太子步履輕松，把之前堆積的折子都搬到姬恪面前，一本本地詢問，姬恪也拿著朱筆在白紙上一一寫出應對方法，一如往日。

小太子抿著，他看了看姬恪蒼白的面容，沉靜的眼眸，原本那點高興全都被拋之腦后，只余擔憂。

姬恪去玉城的這段時間，他聽鄭皇后說了姬恪的世，心中一面是愧疚，另一面卻是慌。

他害怕，怕姬恪會就此一走了之，可姬恪的痛苦都源于他的親人，是他們把他變這樣的。

按姬恪的才學，他本可以在前朝有一番大作為，卻在宮里為奴為婢十幾年，他又要如何補償呢？

“……殿下？”

姬恪喚回他的思緒，隨后把手中的文書都于他。

“這是此次戰役的所有材料，奴才都整理好了。”

細雪簇簇，已由檐下慢慢爬到了窗臺，雪地上亮著的暖正投到書房里，將這里照得更加明亮。

小太子把資料都放回案牘，姬恪輕咳幾聲后起走到了窗前，他抬手點在那斜的上，輕聲問道。

“殿下這幾月政務理得如何？”

小太子看著他清瘦的背影，訥訥回答：“尚可，有母后幫著孤，還算順利。”

“那便好。”他似乎還是在和他聊天。

姬恪在他印象中一直是這般消瘦，甚至在這兩年還有種風一吹就能把他吹走的錯覺。

但就是這樣清瘦的人為他撐起了一片天地，就是這樣病弱的人一直站在他的前，為他遮風擋雨。

他也曾想過姬恪或許很累，但也只是想想，站在他后的自己永遠不會往前踏出一步去分擔些什麼。

他很自私，他和他父皇沒有兩樣。

可姬恪教過他很多次，為君者，懷須得寬大，海納百川才能盤活一片死水。

他還未能做到。

姬恪轉看他，朗日在后，暈勾著他孤高清瘦的影，照著那永遠穿得整齊的宮服，他的眸子背時也煜煜生輝。

這就是姬恪。

無論他是奴才還是貴子，他心中永遠都有自己的一桿稱，以自己的天平去衡量這個世界，不被外所擾。

他們本該是世仇，可姬恪從不認可父債子償的說法，是他們把他的脊梁打彎，他也從沒抱怨。

他以自己的天平去衡量所有人、審視所有人，一旦天平傾向對方，他便毫不猶豫地把鎖鏈都系在自己上，背負起他的責任。

兩人對視著，都沒有說話。

小太子固執地仰頭看他，眼睛被刺出淚水，模糊了他的影。

朦朧間，姬恪開袍子，行了一個完整的宮禮，他跪在地上，額頭到手背，看似跪拜，口中的話卻依舊平靜，不卑不。

“此次出征便是最后一次。姬恪這麼多年的所作所為，應當夠還命恩，還請殿下容奴才自私一次，放奴才離宮。”

姬恪一直是他的風向標，是他的指路燈，他從沒想過這樣的人有朝一日會離開自己。

“為何。”

“奴才累了。”

只短短四個字便道盡了一切，毫無轉圜余地。

小太子忍著眼淚，可眼眶卻還是紅了，他吸吸鼻子，子站得筆直，和姬恪的樣子半分不差。

“我記得，你說天子注定是要孤獨的，我還記得，你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負擔天下便是我的責任。你曾經問我喜不喜歡，我沒回答，但現在我有答案了。”

姬恪依舊靜靜伏在地上，沒有言語。

“現在我想清楚了，我愿意負擔起這個責任……沒有人能永遠站在我面前，但總要有人承擔這一切。”

在這之前，他已經看到有人把所有都背負在上前行，姬恪已經為他開了路，他也該接過這擔子自己往前走了。

他雙膝跪在姬恪前，把他扶起來，眼里的淚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

“你走吧，老師。”

老師一詞，唯有姬恪擔得起，如師如父，他卻從未開口過。

姬恪起看著他，彎笑著給他了眼淚：“詔兒一定能當好一國之君。”

“若有事，可到踏仙樓尋我。”

今日映著雪，那麼刺眼，沒有半點溫度，小太子從未哭得失禮，此時卻埋在膝頭大哭起來。

*

今日那麼溫和，撒在雪上了一片燦金。

宮里的梅樹上著白雪，白紅織，映出一片高潔傲然之。

姬恪走到宮門前，此時的他拆掉了頭上發簪、下了上宮服，只披散長發、著一素，慢慢停住了腳步。

宮外氤氳著世上該有的煙火氣。

還有那個撐著傘、披著紅袍的，正等在門前，上冷了便跳一跳，卻怎麼都沒離開那里。

“姬恪！”

看到他后，趕對他招手，臉紅潤，踩著白雪便向他跑來。

趕把上的披風轉到他上，傘也撐得高高的，只看著他笑。

姬恪俯抱住，手臂收，長發也落到上，似是就想要粘著。

他輕聲開口：“姜寧，我回來了。”

“我知道，所以我來接你。”姜寧蹭蹭他的側臉，隨后鄭重地落下一個吻，牽著他往前走。

“回家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親之后正文就寫完了

//////謝在-06 23:42:-08 00:42: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星星泡飯、魚骨1個；

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通往月亮2個；我無敵了、看文從不留評1個；

謝灌溉營養的小天使：明明啊50瓶；55最好40瓶；瓶；該甲乙丙丁戊、文崽20瓶；星星泡飯18瓶；瓶；沐然15瓶；我有五事相告14瓶；初奈iiiii、灰白、、小說男主我男人、通往月亮、碩妹兒、同路不同歸10瓶；離安.9瓶；九九八十一6瓶；追的文作者都是夜貓子、小滿與蘇蘇、 5瓶；小孩的娘3瓶；星晨、大福餅2瓶；馬猴燒酒、陌芊、都說了不要跟我搶屎、ice 1瓶；

非常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