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味中藥

閱覽室里零零散散坐著幾個學生，安靜異常，只約聽見一點書頁翻的聲音和鼠標鍵盤敲擊的微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傅枳實徑直往一個靠窗的位置走過去，那是他一早就找好的位置，桌上擺放著他的筆記本電腦，13寸的輕薄本，居然是生喜歡的。

初羨赫然想起這個還有另外一個名字——猛男。

不問自己傅枳實是猛男嗎？

顯然不是。

屏幕亮著白，停留在WPS界面上，上頭麻麻一大串文字。

電腦旁還放著一只黑的保溫杯，杯蓋虛掩著。

“院方給出的選題范圍很廣，你們研究生的論文沒有博士生要求那麼高，過得去就可以了。你挑個你能駕馭得了的。”男人自顧拉開椅子坐下，直的后背往椅背上隨意一靠，姿態懶散又放松。

他輕抬眼皮，卻見小姑娘還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當即沉聲道：“站著干嘛？自己找位置坐下。”

“哦……好。”初羨姑娘趕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卸下肩上的帆布包和雨傘。

“你很怕我？”男人語出驚人。

初羨：“……”

初羨掏筆的作瞬間一頓，狂搖頭，“沒有。”

“一定聽你的師兄師姐們說了不我的壞話吧？是不是都說我脾氣很臭，時常罵人？”

初羨：“……”

天吶，這話要讓怎麼接才好？

握簽字筆，有些坐立難安，腦袋搖撥浪鼓，“沒有的事，師兄您說笑了。”

“你不用怕我，雖然在學方面我要求很嚴，可你不是我學生，我犯不著卡你。你放心，吳院長最仁慈，知道你們讀研不容易，不會不讓你畢業的。”

“我不是怕您，我是尊敬您。”

傅枳實：“……”

男人莞爾一笑，眼角眉梢不見半點信服，似乎是在笑口是心非。歷屆學生就沒有不怕他的。

“選題范圍你肯定已經悉了，院里都公布這麼久了，我就不再贅述了，你挑你自己能寫的，不要好高騖遠，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他端起手邊的保溫杯，揭掉杯蓋，仰頭倒，卻發現里面一滴水都不剩下了。

剛才忘記去接水了。

他又囫圇旋上杯蓋，轉手放到一邊。

初羨余瞟到，主請纓：“師兄，我去給您接杯水吧，您喝熱水還是溫水？”

“不用花心思討好我。”男人的聲線冷峻，得低，又沉又穩，像是攥了一把沙子。

初羨正愁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卻又聽到對面飄過沉涼的兩個字，“溫水。”

上拒絕，手卻非常實誠，杯子轉頭就遞到了跟前。

初羨：“……”

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口嫌正直？

“您稍等，我去去就來。”小姑娘暗自松一口氣，慌忙拿上他的保溫杯，蹬蹬蹬跑出了閱覽室。

茶水間在5號閱覽室的對面，中間隔著一條長過道。過道很寬，敞亮通，靠墻一側設置了長長的壁桌供學生學習，每間隔半米就會有一個.座，十分方便。

初羨從過道穿過去，一下子就來到了茶水間。

打開傅枳實的保溫杯，立即聞到一淡淡的清香。垂眸一看，發現里面是泡了一遍的苦蕎麥，細小的黃顆粒靜靜地沉在杯底。

接上滿滿一杯溫水。

走出茶水間，遠遠看到傅枳實站在樓梯口接電話，一抹清雋拔的背影就足夠惹眼了。

想起閨舒意禾的囑托，悄悄從衛的兜里出手機，不神地拍了一張照片。打算發給好友。

剛拍完，對面的人就接好電話轉了個，平靜悠長的目直直掃而來。

初羨著實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藏起自己的手機，心跳莫名了半拍。不準對方是不是看到拍他了，心忐忑難安。兒不敢看前方，低頭匆匆鉆進閱覽室。

傅枳實隨后進來。

他的保溫杯規規矩矩地立在他的電腦旁。

他撈起淺啜一口，揚聲道：“繼續。”

沒有提拍照這一茬，應該是沒看到。初羨暗自松了一口氣。

揭開簽字筆筆帽，正襟危坐，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十足的好學生一枚。

“你的選題切記假大空，范圍一定要小，從一個點，一個小方面手，千萬不要泛泛而談。那樣太空，落不到實，院里過不了。”話說到一半，男人竟話鋒一轉，“你哪里人？”

“嗯？”話題跳轉太快，初羨有些跟不上對方的節奏。

“你哪里人？”他靠著椅背，姿態放松，像是在跟好朋友拉家常，“我聽你的口音應該不是南方人，是北方人吧？”

“我是云陌人。”

“云陌B大不比A大差，怎麼不留在老家讀大學？”

“高考分數不夠，差了幾分。”

傅枳實：“……”

“云陌我去過兩次，西澄區有條長寧街。”

“嗯，很繁華。”

“繼續說。”突然開始的話題，結束的同樣匆忙。

傅枳實見這姑娘張，就想岔開話題，說點別的，緩解一下的張。不過說了幾句之后他發現是真的不善言辭，談都乏善可陳的。他興致缺缺，只能繼續把話題扳回到論文上面。

男人語速很快，且言簡意賅，專挑重點講，很重復。初羨的筆記記得非常認真，把要點一條一條羅列清楚，容易混淆的地方劃線重點標注。

傅枳實往前探一眼，看到小姑娘的筆記本上已經寫滿了東西，麻麻的文字里用紅筆標注整齊。

他之前也帶了幾屆學生，本科生有，研究生也有，看人早就行了他自己的一套。一般的學生，他看一眼就能看出個大概。毫無懸念，眼前這位不見得多有資質，屬于后天努力型。能考上A大，想來高中三年一定鉚足了勁在學習。

吳院長把扔給自己，想必也是沒那麼多的耐心帶。院長工作那麼忙，手底下又帶了好幾個學生，倒也可以理解。

吳院長請他指導師弟師妹的論文，他以為會是一個男生。畢竟在學這塊他跟恩師一向抓得嚴，脾氣上來了難免說話重。就怕孩子面子薄，臉上掛不住，到時候哭哭啼啼的，也難看。倒是真沒想到吳老師給他劃了個生。

不過好在這姑娘態度倒是端正，虛心認真，也不是不值得他花心思去教。就怕那種資質平庸，偏還不求上進，眼高手低的。

想到這里，他又將要點拆開給重復了一遍，隨后收尾：“這三個選題你再回去琢磨一下，定下來發給吳院長看看，再聽聽他的意見，他是你的導師，凡事以他的意見為準。”

初羨點點頭，“好的師兄，今天辛苦您了。”

“客套話就免了，我不聽這些，認真對付你的論文讓我省點心就是謝我了。”傅枳實麻溜關了電腦，話說得尤其直白。

初羨：“……”

他把電腦塞進電腦包，在最下面到一張薄薄的卡片。心下奇怪，撈出來一看才發現是小姑娘的飯卡。

他差點把這茬給忘了。

“你的飯卡。”轉手拿給對面那個傻氣的小師妹。

初羨：“……”

“謝謝師兄。”初羨孩簡直誠惶誠恐，沒想到傅枳實這個大忙人居然還記得的飯卡。

軍訓曬得那麼黑，照片都丑哭了。難為他還留著的飯卡。

男人一手拎他的電腦包，一手拿保溫杯，抬頭看向初羨，“你走嗎？”

“走。”初羨也在收拾東西，晚上醫院還有事要忙，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該回去了。

“麻煩你撐我去下停車場，我沒帶傘。”他瞅一眼窗外的漫天長雨，他來學校時只有稀疏幾雨，這會兒倒是變大了。

初羨：“……”

初羨低頭看看自己的小黃鴨雨傘，心想：師兄您確定？

不過打死都不敢問出口。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樓，走到圖書館外。檐下長風不止，細雨飄搖，寒意千萬縷。

臨近傍晚，校園里起了霧，薄薄的一層，懸在楓樹林上空，飄忽不定。

男人駐足等待。

手邊兩盞路燈，燈自上而下映照下來，拉長他的影子，形愈顯清雋修長。

當著傅枳實的面，初羨慢騰騰地撐開自己那把卡哇伊的小黃鴨雨傘。

傅枳實：“…………”

“當我沒說，你走吧。”他怎麼忘記了這姑娘的傘如此可，一個人撐都夠嗆，更別說兩個人，他還是一米八五的大高個。

雨勢漸大，從圖書館到停車場又有一段距離。讓自己的師兄淋雨過去，未免顯得初羨太不仗義。何況眼前這位盡職盡責，親自指導的論文，親導師都做不到如此，何況還是一個隔了好幾屆的同門師兄。深有覺悟：千萬不能做白眼狼，必須知恩圖報。

初羨頗為慷慨，“師兄，傘給您，我還要回趟寢室拿東西，我寢室里有備用傘。這麼點路我跑過去就好了。”

“不用了。”傅枳實冷聲拒絕。他一個大男人委實撐不起這樣卡哇伊的雨傘。

小姑娘卻非常堅持，直接把傘塞他手里，“您別跟我客氣，這傘小是小了點，不過應急還是可以的，總比您淋雨強。”

說來也湊巧，隔壁寢室的人正好從圖書館出來，初羨忙住：“陳穎，麻煩你撐我一下。”

陳穎很好說話，爽朗一笑，“沒問題。”

初羨轉頭沖傅枳實揮手，“師兄再見！”

話音未落，一頭扎進漫天雨霧里，漸行漸遠。

傅枳實看著自己手里這把可至極的雨傘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說實話他非常嫌棄這把傘。估著小學生都不會撐這樣的傘，也就兒園小朋友才會撐它。而現在他一個三十好幾的大男人居然要撐著它在校園里招搖過市。想想都頭疼。

“傻帽！”他輕嗤一聲，角勾出一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