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味中藥

傅枳實撐著小姑娘那把小黃鴨傘去停車場，一路上簡直不要太拉風，吸引了一大票目。他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舉著這麼一把稚頂的雨傘，真是要多違和有多違和。

他開車直奔檐外聽雨。晚上約了姜敘和陸川他們一起吃飯。幾個發小隔三差五就要聚上一聚。

他找到停車位停車，姜敘和陸川也剛到，正在停車。

三人同時從車里下來，人手一把傘，漫天長雨毫不見減弱，反而愈演愈烈。

姜敘盯著傅枳實手里那把小黃鴨傘，挑眉一笑，公然揶揄：“老傅，你這是換風格了，今天改走蘿莉風了？”

傅枳實：“……”

陸川也是噙著一臉笑，聲線清爽響朗，“老傅你哪里搞來的傘，明顯不是你的風格啊！”

傅枳實垂下眼簾，纖細濃的睫輕輕煽下，灑下淡淡一層影，施施然道：“一個傻師妹的。”

兩人：“……”

姜敘頓時起了興致，忙追問：“你哪來的師妹？我見過嗎？”

傅枳實走到屋檐下，兀自收了手里的傘，不不慢回答：“吳老手底下的一個學生，托我帶帶的論文。”

“老傅同志，你什麼時候化田螺姑娘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兒你都接？”姜敘滿臉存疑，不怕死地試探一句：“您老別不是金屋藏，找了個蘿莉，故意說是自己師妹吧？”

“滾！”他直接踢了好友一腳，“老子沒那麼重口味。”

“蘿莉配大叔這是如今的標配啊！”

“我不好這口，下不了手。”

檐外聽雨，店名取得文藝，周圍環境更顯雅致，清淡的沉香浮在暖流里，勾人鼻息。

中庭大堂上，一男一兩位先生，一位披長袍馬褂，一位著青花旗袍，正在唱蘇州評彈。

香幾擺中央,

爐焚了香,

瑤琴了囊,

鶯鶯坐下按宮商.

先一支湘妃怨,

后彈一曲求凰,

……

傅枳實隨意聽了一耳朵，聽出臺上唱的正是一出《鶯鶯琴》。

江浙一帶多蘇州評彈，一些風雅的餐館和茶室都有蘇州評彈。不過他對評彈不冒，總覺得那是附庸風雅的玩意兒。

定了二樓西角包廂，三人拾階而上。

檻窗開，煙霧繚繞。

朋友間小聚，沒那麼多規矩，淺酌兩杯，倒倒各自的苦水。年人嘛，哪能事事如意，總有那麼一兩件煩心事磨人心。

A大的工作已經辭掉了，徹底告別了教書匠的份。傅枳實眼下的煩心事除了仁和堂的生意就沒別的了。

陸川是隔壁青陵師范大學英語專業的老師，最近也在頭疼畢業生的論文，到聽話的學生倒也還好，要是到不聽話的，那還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老傅，你這次帶本科生論文嗎？”隔著一盞禪意荷花燈，陸川看向對面的人。

燈從鼻翼上方靜悄悄打下來，男人眉目疏淡，姿態閑適放松，整個人顯得有些迷離飄忽。

“帶個線！”傅枳實指尖夾煙，猩紅的一抹火星子，青煙繚繞而上，他一口，微瞇了瞇眼，“前段時間把工作都給辭了。”

陸川：“……”

陸川一驚，“真打算回去繼承家業了？”

“沒辦法啊，傅家就我這麼一男丁，我不繼承誰繼承。”他囫圇吸一口煙，又慢慢吐出煙圈兒，清雋的臉龐藏在煙霧之下，看不真切，“老爺子得，兩邊難以兼顧，只能辭了一邊。”

“就這樣你還給小師妹指導論文？吳老是真不跟你客氣啊！”

“有什麼辦法，老頭張口閉口得意門生，三句不忘給我帶高帽，我不得著麼？他親自開口，我能拒絕？”

“究竟什麼大人，還勞煩您老指點？”

傅枳實的腦中浮出小姑娘的臉，音寡淡，“普通人一個。”

長相普通，格普通，資質也普通。

姜敘一聽生就來勁兒，忙追問：“妹子長得漂亮嗎？”

傅枳實犀利的眼風徑直掃過去，“不是你喜歡的款。”

“那是什麼款？”

“姜爺萬花叢中過，就別禍害人家小姑娘了。”

姜敘：“……”

“老傅，你可家伙可真小氣，連形容一下都不肯，有這麼寶貝麼？”

傅枳實雙抿，沒吱聲。

陸川端著酒杯輕笑，公然調侃：“老傅，那你可得多注意，您老這姿可架不住人小師妹歪心思呀！”

傅枳實：“……”

傅枳實不以為意，“不敢的。”

那麼傻里傻氣的孩子，給十個膽子也不敢打他的注意。

姜敘也忍不住提醒他：“現在的孩子心眼多著呢，人畜無害的那種偏偏最厲害。多男人栽在清純小白花上，你可得上點心吶！”

初羨是清純小白花嗎？好像不是，應該就是單純傻。

傅枳實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明明只見過那孩子兩面，也沒怎麼接，他好像就已經非常了解了，心里認定不是清純小白花。

大概初見那幕印象深刻，給了他厚厚的一層濾鏡。

兄弟三人聚了兩個小時才散場。

都喝了酒，各自找了代駕。

代駕就位，陸川先行閃人。

姜敘站在屋檐下煙，那煙還剩一半。老煙槍連半煙都不放過，非得完不可。

傅枳實抬了抬眼皮，細聲詢問一句：“老姜你還不走？”

姜敘了小半截煙屁，“完煙再走。”

他當即揮揮手，“拜拜您嘞！”

他彎腰坐進車里才想起自己落下了那把小黃鴨傘，又折回去拿。

姜敘見他又從車里下來了，抿問：“落東西了？”

傅枳實點頭，“落了把傘。”

姜敘不住笑，“就你那把小黃鴨這麼寶貝？”

他揚眉一笑，嗓音響朗通，“我倒是不寶貝，我那傻師妹寶貝。”

姜敘：“……”

傻師妹？莫不是扮豬吃老虎吧？

姜敘怕挨打沒敢說，他覺得傅枳實遲早栽他這位傻師妹上。

***

經過這一次初羨的選題在吳院長那邊總算過了。這才松了口氣。一個選題就磨了那麼久。

趕在微信上把這個消息告訴傅枳實。對方只冷淡了回復了他一個字，“嗯。”

選題定下來以后就要進開題報告和文獻綜述的環節了，院里要求必須在1月下旬離校前搞定這兩樣東西。

初羨一邊忙著實習，一邊展開的開題報告和文獻綜述。從知網上下了不資料，慢慢啃。

他們學醫的出路很，以后想要進好點的醫院，三年研究生生涯是不了的，以后沒準還要讀博。讀博初羨是不想了，只想早點工作，好減輕家里人的負擔。

宿舍全員在A大醫學院附第一醫院屬實習，學醫狗們天天苦連天，不是抱怨累，就是抱怨不夠睡。

累歸累，宿舍另外兩只卻沒什麼力。舒意禾是青陵本地人，家里有礦，吃穿不愁，坐等畢業。王妍父母就是醫生，早早就替把路給鋪好了，按部就班走就是，兒不用費心思。

只有初羨一個人最苦，沒錢沒關系，唯一的途徑就是努力，還必須拼盡全力。可偏偏還不是特別有天賦的那個，很多時候拼盡全力也做不到事事順心，學醫之路坎坷萬分。

最近一兩個月初羨姑娘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實習和畢業論文上面，完全沒別的際。

一轉眼就到了十二月。

青陵的十二月，滿城肅殺，妖風肆，寒意愈加沉重。

初羨姑娘扛不住江南地區冬天的冷，羽絨服早早就套在上了。晚上睡覺還必須開電熱毯，不然就會手腳冰冷，輾轉難眠。

周末舒意禾回了趟自己家，再回醫院宿舍就追問那把小黃鴨傘的下落，“羨羨，我妹惦記的小黃鴨傘，問你什麼時候還給。”

初羨：“……”

初羨這才想起這茬，小黃鴨傘還在傅枳實手里。那天在圖書館借給他，至今還沒拿回來。要不是舒意禾今天提起，都把這事兒給忘得一干二凈了。每天挑燈夜戰，恨不得把一分鐘掰開兩分鐘用，連覺都不夠睡，哪里還顧得到這些小事。

“傘在我這兒，你下次回去給你妹妹帶回去。”舒意禾問起，只好搪塞過去。

要是跟好友說傘在傅枳實那里免不了要被盤問，舒小姐腦補的能力簡直不要太厲害。

舒意禾深信不疑，“我下周回家的時候你記得提醒我，我記不好老忘事兒。”

初羨點點頭，“沒問題。”

舒意禾躺床上刷的韓劇去了。

初羨趕拿來手機給傅枳實發微信討傘。

是的討傘，卑微如，問傅枳實要回傘都要仔細斟酌，打好幾遍腹稿。

初羨：【師兄，您還記得我上回借給您的那把小黃鴨傘嗎？能不能還給我？】

怕不夠真誠，還特意發了個“拜托”的表包過去。真是要多卑微有多卑微了。

以為對方肯定要等到晚上才會看到的微信，沒想到這次他居然秒回了。

他回的是語音，話中帶著促狹的笑，“那麼寶貝你的傘？”

初羨：【倒也不是我寶貝，主要那是我妹妹的傘，小朋友吵著要。】

男人煞有其事說：“我要說我把傘弄丟了，你是不是要哭鼻子了？”

初羨：“……”

初羨頓時慌了，連打字都來不及打了，一條語音直接追過去，“您把傘弄丟了，不會吧？！”

手機里沁出年輕男人清爽的笑，刮人耳郭，“誆你的。”

初羨：“……”

“麻煩你明天傍晚來仁和堂拿，我沒空給你送回一院。”

上說麻煩，可語氣卻頤指氣使，跟個大爺一樣。

初羨心里不愿，大冬天還要頂著妖風跑一趟仁和堂，那滋味可真不好。其實傅枳實完全可以給寄快遞的，愿意出快遞費，同城速遞只要半天。不過可絕沒那膽子向他提這要求。畢竟眼下人家還指導著自己的論文。

生怕他反悔，忙不迭應下。

那邊的人復問：“開題報告和文獻綜述進展如何？”

這位師兄總是搞突然襲擊，查的作業。

初羨：【開題報告寫得差不多了，文獻綜述還沒開始。】

傅枳實：“發過來，我給你看看。”

聽話地把那蹩腳的開題報告在微信上給傅枳實發過去。

對方接收了文件以后就沒影了。

初羨等了一會兒也沒等來這位傅師兄的批評，估著他也沒那麼快看的開題報告，就埋頭繼續刷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