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味中藥

傅枳實完全沒想到彈琴之人是他所悉的——初羨穿金亮片禮服,不長不短的頭發被悉數盤起，出小半截白無瑕的脖頸，眉眼間青褪去,溫婉可人。

眼前的初羨跟傅枳實記憶中的那個傻師妹相差甚遠,可以說簡直就是兩個人。要不是知道初羨是獨生,他幾乎都要懷疑眼前這位是不是的孿生姐妹。

驚艷一詞都不足以概括他此刻的了。

以前這姑娘就是最普通的路人甲,上有眾生的影,擱人群里誰都不會注意到。

可現在卻是賺足了大家伙的目。

過去的這半年，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有如此驚人的變化？

不止連他都不記得了,還從丑小鴨完全蛻變了白天鵝。

一曲畢，余音繞梁，久久不散。

現場掌聲四起,初羨從容鞠躬退場。

接著司儀上臺，婚禮正式開始。

底下一干賓客議論紛紛。

“剛那彈琴的姑娘誰家的？”

“沒見過啊,應該是沈家請來的琴師吧！”

“哪里是琴師，是賀家老大的繼，他后面這個老婆跟前夫生的兒。”

“長得夠標準的嘛！”

“前不久見過這丫頭一面，小小一只，跟個高中生似的,長都沒長開。沒想到今天捯飭起來還是有幾分姿的……”

……

沈輕暖瞅瞅傅枳實的反應，笑瞇瞇地問：“傅大哥，這個驚喜怎麼樣？”

年輕的男人臉一沉,不咸不淡地說了句：“不怎麼樣。”

沈輕暖抿一笑,似是笑他口是心非。明明盯著人小姑娘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倒也懶得穿他。

傅枳實覺得嗓子眼有些。他了兜里的煙盒，很想煙。但考慮到眼下這麼一個環境，他默默松了手。

司儀在臺上口若懸河。新娘核挽住父親的手緩緩場。

他環視一圈，并未見到初羨那姑娘,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他著臺前，日頭有些大，他微瞇了下眼睛。

沈輕暖搖搖頭，“沒有很早，比你早一天。”

男人肯定的語氣，“這肯定不是你們沈家安排的。”

“賀景鋒出面跟我三叔商量的，說是這孩子剛來到賀家，想找個機會讓家伙認識認識。主意自然是那位趙士出的。什麼目的你一清二楚吧？”

傅枳實怎麼可能不清楚。今個兒來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趙蘭英花費心思整這麼一出自然是想把兒往人前推，讓那些大人都看到。

趙蘭英自己攀了高枝，自然也想把兒撿高枝棲息。說到底還是骨子里那點深固的市儈思想在作祟罷了。

“淺！”傅枳實輕嗤一聲，言語間極盡嘲諷。

——

婚禮儀式結束，接著就是婚宴。

宴席的座位順序也是有講究的，至親聚一起，旁的親戚朋友在外圍。

傅枳實跟沈輕暖一桌。這桌都是沈家的小輩。沈安素和的丈夫盛延熙。沈淥凈和妻子謝微。

大家伙都是孩提時代就認識的，親切稔，氣氛愉悅，各種話題就沒斷過。

然而傅枳實卻一直不在狀態。筷子沒兩下，盡埋頭喝酒了。

賀景鋒一家坐在他隔壁桌。桌上好幾個年輕的富二代。

公子哥們似乎沒見過初羨這類小白花似的“名媛”，覺得新奇。番給初羨敬酒，問東問西，打探不斷。

小姑娘和氣從容，端著一杯橙跟富二代們周旋，愣是一滴酒都未沾。

傅枳實覺得這孩子學聰明了。若是以前，鐵定傻愣愣地埋頭苦喝，沒一下就被別人灌醉了。

想想也是，那位趙士可是人，初羨跟住一塊，耳濡目染，怎麼都學明了。

傅枳實說不上來為什麼，心里憋悶地慌。

應該說這兩天他就沒好過。

本來婚宴結束，傅枳實就該麻溜走人的。這會兒居然鬼迷心竅多留了一會兒。

不遠賀景鋒和趙蘭英正和沈家人說話，滿面笑容。小姑娘跟在長輩后，一副安靜乖巧的模樣。

男人的角不自覺浮現出一抹勾人的微笑。他起朝沈家人走去。

“沈叔叔，我趕飛機，就先離席了。”一道清爽響朗的男聲突兀地橫|進來，眾人紛紛轉頭。

初羨見到來人，心下一驚。

記得他，是昨天在高鐵上偶遇，煞有其事地說是師兄的那個男人。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他究竟是誰？

沈萬鈞五十來歲，因為保養得當，非常顯年輕。

他穿酒紅西裝，發型梳地一不茍，朝眾人笑，“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仁和堂的東家傅枳實。”

在青陵待了大半年，初羨自然是聽過仁和堂的名號的。只是從未想過自己會和這家醫館沾上關系。

如果這人說的都是實話，也就是說仁和堂的東家是的師兄，的畢業論文也是他指導的。

天吶，初羨真心覺得這個世界有些魔幻！

賀景鋒朝傅枳實出手，“幸會傅公子，早就聽說傅公子年輕有為，將仁和堂打理的蒸蒸日上，就是一直沒機會見面。”

都是場面上客套話，幾分真心，幾分奉承，不言而喻。

年輕的男人赫然輕笑，“賀先生就不要折煞我了，仁和堂全是我們家老爺子在撐著，我不過就是打打醬油罷了。”

賀景鋒：“傅公子當真謙虛。”

沈萬鈞看著年輕人，“枳實，剛來怎麼就要走了？是我們沈家招待不周了。”

傅枳實：“沈叔叔言重了，哪里會招待不周，是我著急回去，醫館那邊一大堆的事兒要忙。”

沈萬鈞：“知道你忙，我就不留你了。我讓司機送你去機場。”

傅枳實：“就不麻煩沈叔叔了，我自己輛車去機場就行。”

新郎時譽笑著說：“哪能讓傅大哥自己去機場，您可是我們沈家的貴客，萬不能怠慢您。”

賀景鋒是個非常有眼力勁兒的人，見此形主請纓，“我斗膽遂自薦一下，就讓我們家羨羨送傅公子去機場吧。兩個年輕人也有共同話題，不是嗎？”

初羨：“……”

還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初羨那個冤啊！

“賀叔叔，我剛拿的駕照……”當即面難。

賀景鋒毫不在意，特自然地說：“怕什麼，正好給你個機會練練膽。”

初羨：“……”

初羨遲疑不決，忙向母親遞去求助的眼神。

趙蘭英會意，趕出聲阻攔：“羨羨那個技，別嚇到人家傅公子，還是讓司機送安全一些。”

趙蘭英也有私心，委實不想讓初羨跟傅枳實過多接。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婉拒了，誰知傅枳實卻看向初羨，語出驚人，“我想相信初小姐的技，那就麻煩初小姐了。”

初羨：“……”

在場的都是人，察言觀的本事一流，沈萬鈞及時出來講話：“駕照剛拿下來就是要多上路練練的，不然時間一長，手就生了，那時就更不敢上路。”

既然如此，賀景鋒一錘定音，轉頭對初羨說：“羨羨，你慢點開，，安全第一。”

初羨：“……”

幾個長輩三言兩語就把的差事給敲定了。

與此同時傅枳實握在手心里的手機忽的亮了起來，進來一條微信消息。

吳院長：【初羨那孩子六月底出了車禍，聽父親說失憶了。】

昨天問的恩師，沒想到這人這麼忙，到現在才給他回消息。

六月底，那應該就是剛畢業，回老家的那段時間。

——

初羨再出來已經換下了禮服和高跟鞋。白羽絨服松松垮垮地罩在上，整個人更顯小巧。

剛才在婚宴上還是神，這會兒立馬變鄰家小妹妹了。可鹽可甜，說的應該就是吧！

而傅枳實也在西裝外套上了修的大。深沉的灰藍，門襟兩排圓扣，后腰綁一腰帶，面料。

初羨覺得這人天生適合穿大，大一套在上，氣質這塊簡直絕了，儼然就是民國劇里走出來的大佬。

很沒出息地多看了兩眼。

賀家的司機把車留給了初羨。還是傅枳實在高鐵站見過的那輛黑的邁赫。

初羨先坐進了主駕，率先扣上安全帶。

以為傅枳實會坐后座，沒想到他徑直坐到了副駕上，一臉和氣的笑，“辛苦初小姐了。”

初羨默了默，不咸不淡地從嚨里扯出話來：“不客氣傅先生。”

初羨是半個月前剛拿的駕照。

出車禍以后，一直都在家里休養。除了失憶，上并無其他傷口。

缺失的那部分記憶一時半會自然是找不回來了，只能慢慢來。無恙，天在家呆著也無聊，就去報了駕照。

運氣不錯，四科一次過，四十天就拿證了。

剛拿的駕照，自己倒也開了幾次，不過載人卻是第一次。說不張自然是假的。

一方向盤，初羨的手心就不免滲出一層薄汗。

傅枳實瞅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忍不住發問：“敢開嗎？”

初羨手心，不不慢地說：“我一個人我是敢的，加上你我就不知道了。”

傅枳實：“……”

傅公子立馬抓把手。

好在初羨的技是到家的，膽子也大，開始張，后面上路了就漸佳境，車越開越穩。

這要是擱以前，這姑娘鐵定嚇破膽了。

不得不承認，這半年的變化簡直翻天覆地。

車子徐徐往前開，兩人零流。

他不開口，絕對安靜到底。這點倒是和過去一樣。

他知道從來不是熱絡的子，很多時候你朝投去好幾眼，都不見得會回你一眼。

這個局總歸還是要他來開的。

傅枳實先打破沉默，“初羨，你當真一點都不記得我了嗎？”

初羨的腦袋搖撥浪鼓，“我失憶了，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你還記得什麼？”

“什麼都不記得了，我醒來以后誰都不認識，我爸爸、、媽媽、弟弟、賀叔叔，我一個都不認識。”

原來忘了所有人，并非只是不記得他。

這算不算也是另一種安？

“你失憶是因為車禍？”

“六月份發生的，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小車撞了，撞到了頭。還蠻嚴重的，在ICU躺了一個星期。當時也真蠻湊巧的，我爸爸舊疾復發，我要在醫院照顧我爸，又怕護工怠慢，只能讓我媽來照顧我。”

寥寥數語，初羨緒穩定，語氣平靜，好像只是在陳述一件已經發生的客觀事實。可這背后的痛苦和抑當事人卻是生生挨過來的。車禍，失憶，住院，被照顧，自我的缺失，這半年定然過得非常艱難。

初羨的父親和勢必也過得十分煎熬。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他們絕對不會愿意把初羨給母親照顧。畢竟那是曾經拋棄的母親呀！

老天爺似乎從未善待過這個瘦弱的姑娘，總是不斷在給制造麻煩。磕磕絆絆長大不說，如今還心遭創傷。

他承認他迷信了，除夕夜出生的孩子，福氣總歸是差了一些。

傅枳實輕聲問：“你母親對你好嗎？”

“好的呀！”初羨雙手打著方向盤，有些不解地看著傅枳實，“是我媽媽呀，肯定對我好的呀！”

就是有些觀念初羨不敢茍同。不過這并不妨礙疼自己。

擱在以前，初羨是那麼恨的母親，不想和母親有任何的牽扯。哪怕自己過得那般拮據，也不肯接母親的援助。

如今看來，失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那些恨，那些心結，那些埋怨和責怪，通通都忘記了。現在可以心無芥地被母親疼，被守護。

很多時候，忘才能幸福。忘記過去，一切重新開始。

“你父親還好嗎？”

“好的，他現在跟我住在老家。”小姑娘的聲音又細又，“聽我爸說前不久有個大導演來了趟我們家，后面就把我們家的況在網上反映了，很多網友給我們家捐了款，有個好心人一下子就捐了二十萬。有關部門也開始關注了。算是把我們家給解救出來了。”

看來這是唯一的一件好事了。

“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傅枳實很快就換了個話題。

“暫時沒找工作，我媽讓我好好養。”

“那后面有什麼打算？”

“我是學醫的，除了進醫院也沒其他的選擇了。”

“你家里人應該會替你安排的。”

“可我想靠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賀家給你，可深究起來只是母親的拖油瓶，跟賀家什麼關系都沒有。

“你可以考慮一下仁和堂。”這人居然破天荒地向初羨拋出了橄欖枝。

仁和堂嗎？

初羨想了想，好像也合適的。

——

把人平安送到機場，初羨這才松了一口氣。

新手司機，難免張。路上不出差錯，這已是萬幸了。

兩人道別，小姑娘規規矩矩地對傅枳實說：“傅先生，祝您一路順風。”

傅枳實啞然失笑，“初羨，坐飛機的人最忌諱收到‘一路順風’這四個字。”

初羨：“……”

“抱歉。”面歉意，立刻換了措辭：“祝您一路平安。”

男人笑著了小姑娘蓬松的發頂，“初羨，我是你師兄，喊師兄。”

初羨：“……”

初羨：“師兄再見。”

“我們青陵見。”男人微微一笑，眉宇深邃，似有種風流云散的意味。

如果說昨天在高鐵上遇見這人，對他完全是陌生的，甚至在婚禮上遇到，也是陌生的。那麼這一刻，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竟覺得無比悉。

雖然在記憶里，對他全無印象。可是這一刻的悉是由而外侵襲而來的，的覺不會作假。

應該可以相信他就是自己的師兄了。

下午一點多，太最是暖和。一條條柱被|的枝椏割裂，細碎的破窗而，盡數都照在了初羨上。

初羨有些犯困，整個人懨懨的，提不起神。

把車子開出機場停車場，收到了對方的微信好友請求。

想起臨走時傅枳實從那里要走了的手機號碼。

沒想到這會兒就加上的微信了。

這是初羨的新號碼，微信也是新注冊的。好友列表空的，本沒幾個人。

失憶以后，忘記了所有人，以前的那些朋友同學一個都沒聯系，全斷了。

和外界的牽連也被迫重塑。

初羨纖細白的手指停留在微信界面上，僵持了近一分鐘才點了通過。

有預，這個半道上冒出的師兄會讓接下去的生活變得不一樣。

不過安自己，多個朋友總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我定大綱的時候主更慘，后面想想還是不愿意，就這樣讓活得輕松自由點吧。對于那些心底有傷的人來說，忘反而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