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明很快打聽完回來，“將軍所說的沈煙冉，是芙蓉城沈家的四姑娘，也是沈大夫沈安居的親妹子。”

一場夢而已，江暉不過是抱著試試的心態。

沒想，還真有此人。

既荒唐又玄乎......

江暉眉目擰起，拿指了眉骨，依舊找不出可以解釋夢境的東西，突地想起了夢里的那句，“將軍，我有個妹妹，還未許親......”

還是同那小矮子有關。

江暉坐不住了，起往外走，到了門口想起自己剛從那回來，腳步又頓住，差了槐明，“小矮子來一趟。”

槐明轉去尋人，卻沒見到沈煙冉，長長的隊伍前，已經換了董太醫在值。

“沈大夫剛下了山谷，將軍可是哪里不適？我跟你走一趟。”董太醫早就瞧出江暉最近面不好，當下提著藥箱同槐明一道去了主營。

江暉原本并非是為了把脈，見到董太醫，倒是想起了昨兒夜里做的那個夢。

近日的幾場夢來得越發荒唐。

起初以為是那小矮子搞得鬼，但連著幾日，每日都夢，一閉上眼睛便是那張臉，便有些說不通了。

且夢里那讓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揪心之，更是蹊蹺。

江暉能去尋沈煙冉把脈，便是已經想明白了，他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當真有病。

江暉又讓董太醫仔細地了一回脈，斷出來的結果同沈煙冉一樣，“將軍的脈象很穩。”

董太醫眼里也有些疑，江暉的眼底分明有些烏青，按理說睡眠不好之人，脈象上也能瞧出來，可一切正常，董太醫只得道，“下給將軍開些安神的藥。”

江暉理好了袖，沒說話。

等董太醫抄完單子給槐明，江暉才起問道，“董大人可曾見過夢魘之癥。”

董太醫原是宮中的太醫，同江暉一樣，遼軍來犯之時主請纓，憑他為醫的這鉆勁，定見過不疑難雜癥。

江暉指了個位置讓董太醫座，沒細去描述夢境，只簡單地道，“夢境皆為一人，此前并不相識，近日才頻頻夢。”

董太醫聽完，愣了愣。

夢魘之癥他見過，但同將軍所說的癥狀不同。

每夜都夢會到同一人，除了說書的夸大其詞之外，平常人不可能會有如此怪夢。

董太醫搖頭道，“一般的夢魘多半是上的疾病引發而至，亦或是之前見過什麼可怕之事，生了心魔才會夢，依將軍所說，倒不像是夢魘。”

董太醫說完，突地又想了起來，“下早年倒聽過一樁怪談，也如將軍所說，那人時常會夢到同一人，不僅如此，夢里還會出現一些未曾發生之事，且事后都一一靈驗了，后來那人去了道觀求解，道觀的大師給出的說法是前世心結太大，心頭的憾帶著記憶留到了今生。”

“不過這些都是道聽途說而來的東西，是不是真的，下也不清楚。”董太醫這才回過神來，忙地問道，“將軍夢的是何人？”

江暉沒應。

前世記憶......確實太荒唐。

“多謝董大人，不過幾場夢，無關要。”江暉沒再往下說。

董太醫也不敢多問，臨走前再次稟報了采藥之事，“如今第二兩批醫已經下谷，最遲天亮前能趕回來。”

雨后山谷的塌方，塌了半個山腰，一時半會兒挖不出路，董太醫午時便同江暉稟報過，“這番干等著，傷的將士們怕是熬不起，山谷底下草木蔭，應有草藥，先派些人手去采，能救一人是一人......”

江暉當時點了頭。

藥材運不上來，傷員等著醫治，只能這樣。

那時不覺，如今腦子里再一想，突地發現昨兒夜里的那場夢境，竟慢慢地同跟前的事在吻合。

百花谷，醫采藥。

聽夢中董太醫那話里的意思，他是在山谷中了毒。

江暉兒就不信這些。

什麼前世的記憶.......實屬荒謬，他沒下山谷，又怎可能中毒。

江暉將那詭異之，強行拋之腦后。

董太醫出去了，槐明才稟報道，“沈大夫已去了山谷采藥，等回來了，奴才再請過來。”

江暉沒在意，坐在榻上清點起了士兵的名冊。

槐明一直留意著后營，見到一個一個的醫陸續回了營，還前去問了，“可有見到沈大夫。”

問過幾人均是搖頭。

直到太落了山，槐明還是沒見到人，正要去問董太醫，卻見董太醫一臉著急地在吩咐手底下的醫，“今兒凡是在谷中見過沈大夫的，都給我下去找......”

槐明一問才知，營里的醫都回來了，唯獨沈大夫沒回來。

原本說好的時辰，酉時之前，必須回來，現下已經過了半個時辰，還沒見到人，董太醫急得額頭冒汗，董兆早就下去尋人了。

槐明不敢耽擱，趕回去稟報給了江暉，“將軍，沈大夫好像出事了。”

**

今兒江暉走后，董太醫便過來同沈煙冉了解況，問還差哪些藥，沈煙冉報出了一堆的名兒，后來索道，“董伯伯替我瞧會兒，我自個兒下谷看看。”

安杏原本也要一道，沈煙冉礙著自己的份怕污了名聲，沒帶，“你這一趟要是跟著我下去，回來就真沒法嫁人了。”

“奴不想嫁人。”

“底下一堆的男人，你不想嫁人，也不能去。”沈煙冉態度堅決地將留了下來，跟著幾位醫一同下了山谷。

起初幾人還走得很近，后來大伙兒見到山谷里的藥材，忙著去采藥，一時誰也沒注意了一個人。

等沈煙冉從跟前的草叢堆里抬起頭，發覺跟前已沒了人。

見天還早，沈煙冉并沒在意，繼續往前尋，采了半個背簍的藥材，才急著去尋同伴，喚了幾聲，沒聽到回應，眼見天晚了，只得往回走。

可哪里是回，沈煙冉已經完全辨不出方向。

沈煙冉什麼都好，唯獨有一樣，不識路。

曾經母親就因迷路這件事，同兩位兄長埋汰過，“就長安城街頭的那小巷子，你將扔在那，保管一日都出不來。”

沈煙冉這才意識到了嚴重。

夜暗下來，沈煙冉一都了，急得，累得。

實在是走不出去，干脆也不走了，尋了顆大樹，解下背簍靠在樹干上歇息了一陣，才用上的火折子點了一堆火。

林子的路很陡，但不，腳底下看不清，一眼上去，卻能看到滿天繁星。

夜里除了有些涼，沈煙冉并不怕黑。

許是從習醫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將自己的生死想明白了。

想明白，也就沒什麼好害怕。

自小便同旁的姑娘不一樣，周歲時抓鬮，在一堆的琳瑯滿目之中偏偏抓了一張藥單子，聽父親說，是幾個兄弟姐妹們，唯一一個選了那張藥單子的人。

父親抱住，高興了一個晚上，一直同母親叨叨，“我沈家有了。”

長大后，果然沒讓父親失，在眼里，好看的綾羅綢緞，胭脂水，遠遠比不過一張藥方子。

及笄后，三姐姐問將來如何打算的。

答，我要救死扶傷。

三姐姐說被父親教了死腦筋，又問，“你總不能一輩子呆在沈家治病救人，將來你若是有喜歡的人了，早晚得嫁人。”

什麼是喜歡不知道。

在董兆拒絕了的親事之后，也曾想過這個問題，將來若真有喜歡的人了，那對方也一定是喜歡自己的，也一定會愿意陪著留在沈家。

父母也商量好了，將來會替招婿上門，哪兒也不去，陪著父母便是。

三姐姐笑：等你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便不是這般想了。

想不明白，喜歡一個人到底能有多喜歡，才能讓自己舍棄掉喜歡的東西，舍棄父母，遠嫁他鄉。

滿天繁星一眼，沈煙冉的腦子里漸漸地浮現出了一張臉。

真的很好看。

可待想要細細地去回想那張臉上的神時，口驟然一陣悸，似是有什麼東西，在強將從那朦朧不堪的愫之中拉出來。

沈煙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捂住了心口，正納悶自己怎麼了，跟前的樹叢中突地傳來了幾聲靜。

沈煙冉抬頭。

夜太暗，沈煙冉瞧不清，只能看到對面黑沉沉的林子里慢慢地走來了一人，心頭不由一喜，忙地起迎了上去。

離得近了，才看到了他腰間那把晃的佩劍。

沈煙冉意外地喚了一聲，“將軍？”剛往前沖出去，腳底下突地往下一沉，只聽見幾聲樹枝斷裂的聲音。

沈煙冉：......

那幾道斷裂聲落在夜里，空寂又醒耳，對面江暉也聽到了，一聲低吼，“你別！”

沈煙冉哪里還敢，這山谷在這之前，是遼軍的地盤，到都埋下了陷阱坑。

怕是中招了。

“將軍，你怎麼來了？”沈煙冉立在那紋不，看著江暉一步從那土坡上遛了下來，不由一笑，“將軍，算上這回，你可是救我兩回了，倘若我是個姑娘，我都想以相許了，將軍......你可萬萬不能斷袖......”

江暉正一步一步地慢慢試探過去，雙鬢崩出了條條青筋，咬牙道，“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