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明接過香盒，回頭去屋里取了香爐。

火星子燃起，短短的一枝香，轉眼便化了一裊裊青煙，繚繞而上。

江暉闔了眼。

槐明退出去，輕輕地替他關上了門扇，臨近中秋，頭頂一皎月圓了許多，銀白的暈揮灑在后暗紅的雕花門窗上，如同鋪了一層寒霜。

槐明下了臺階，踩上了長廊，“咚咚”的腳步，一聲一聲地傳了江暉的耳邊。

.......

長廊下安杏的腳步踩得“咚咚”響，手里一盤子點心盡數地丟在跟前一堆人上，“你個賤的，咱們夫人和將軍如何，用得著你們來編排，有本事，就別在這說風涼話，你也去救個人來給我看看......”

“安杏，回來。”

清甜的聲音，很輕，很。

海棠的，起了一朵花，蓋住了雪白的鞋面，沈煙冉蹲下來，撿起了地上散落的糕點，輕聲嘀咕道，“有那麼難吃嗎？”

安杏見要往里放，忙地上前奪了過來，一把塞進了自個兒的里，噎得淚花兒都出來了，“夫人，是好吃的，將軍這才用了晚膳沒多久，是，是吃不下......夫人你看，奴婢都饞了，真的好吃......”

沈煙冉一笑，手抹去了邊的殘渣，“笨。”

安杏見起，趕跟著起來，里還含糊不清，卻是極力地逗開心，“夫人，你別聽那些人嚼舌，將軍心里是喜歡夫人的。”

沈煙冉已經起往前走了幾步，半晌后應了一個，“嗯。”

江暉看著安杏追了上去，兩人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傳出了幾道“咯咯”的笑聲。

江暉的腳步停在轉角，遲遲沒有上去，良久才轉問寧侍衛，“你槐明來，問問怎麼回事。”

夜里江暉正在書房看書，槐明押著屋里的嬤嬤前來，那嬤嬤跪在他的腳邊，磕頭道，“奴，奴才是見將，將軍從未過盤里的糕點，今兒夫人再來送，奴才想著可惜了，便擅自做主讓夫人拿了回去......”

嬤嬤剛說完，便聽得“啪”地一聲，暉手里的書重重地落在了木幾上，跪在底下的嬤嬤子一抖，頭點地又跪了下去。

“今日起，不必過來當差，再有下回，自己走人。”

江暉起，回了南苑。

屋子里的陳設，同前幾場夢境中一樣，一進屋，沈煙冉便起替他去煮了一盞茶。

江暉坐在了皮鋪的榻上，沈煙冉原本還歪在上面挑燈看著藥書，見他坐了過去，忙地上前將書籍收了起來，尋了江暉旁邊的一張木凳坐了下來，疑地問道，“昨兒槐明同我說了，書房的褥子有些回，今兒天氣好，我讓安杏拿出去曬了一日，套子也換了嶄新的，繡娘好后我還瞧了一回，莫不是還有味兒？”

“好。”江暉應了一聲，轉頭看到了幾上擱著的一盤點心，正要手去拿，沈煙冉卻突地起，臉微紅地挪開，“太，太甜了，將軍不喜歡。”

沈煙冉說完回頭便差了安杏，“去給將軍備幾個小菜。”

江暉確實也說過做得糕點太甜，見拿走，并沒吱聲，“不用了，夜里不宜進食。”

沈煙冉點了點頭，探出頭認真地問，“將軍可有什麼要事？”

“沒。”

沈煙冉笑了笑，“將軍是來看沼姐兒的吧，娘剛哄睡著，將軍進去時手腳輕些......”

江暉頓了頓，起進了里屋。

屋搖床上正睡著的一糯米團子，沼姐兒剛滿周歲，昨兒才抓了周，抓了個金元寶，死活不松手，眾人都說，往后是個富貴不愁錢花的主。

江暉看了一陣出來，沈煙冉手里便提了一盞燈籠等著他，“我送將軍一程。”

江暉嚨滾了滾，腳尖最終還是轉向了門口。

沈煙冉提燈在前，江暉走在后，兩人沉默的出了門檻，見槐明守在門外，沈煙冉才將手里的燈籠遞了過去，“將軍慢些。”

江暉轉，往外走了兩步，沈煙冉突地又喚住了他，“將軍。”

江暉回頭，沈煙冉一雙手地了，鼓起勇氣道，“我，我不是有意要吵將軍，往后我盡量不去打擾將軍......”

燈火朦朧，擋住了微紅的眼眶，江暉卻還是看到了那眸子里多出來的水。

江暉頭一，正說些什麼，后一聲孩啼聲傳來，沈煙冉轉過，匆匆地進了屋。

第二日，朝廷來了征戰的文書。

再回來，已是兩年之后，南苑的屋子里空空，異常安靜，槐明說，“沈家老爺子過世了，夫人昨兒才帶著小姐回了沈家。”

一月后，沈煙冉領著沼姐兒回了江家，整個人比起他走時，瘦了好一圈不說，眸子里的亮也沒了。

當夜江暉安了一句，“節哀”，沈煙冉埋著頭好久，才看著他問出了一句，“將軍到底什麼時候才帶我回沈家？”

“如今戰事吃，等過了這兩年吧。”

之后，沈煙冉沒再問他，也沒再主去尋過他，如他走之前，同他保證的那般，再也沒去打擾過他......

即便是例行的同房，沈煙冉也沒了往日的主。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江暉發覺很難再在那張臉上看到笑容，的話也了。

直到去往幽州的那日，從屋追了出來，頭一次仰起目，出聲質問他，“江暉，你是不是忘記了當初許諾過什麼了，就算當初沼姐兒是個意外，那煥哥兒呢？我曾親口問過你，是不是因為恩，你為何要騙我.....”

他只道是憂心，并未多想。

幽州的大雪鋪天蓋地地往下落，悉的冷意放佛浸了四肢百骸。

他推開門，屋并沒有暖和多。

屋的意外地抬起頭，那雙眼睛卻是平平淡淡，平靜無波，早已沒了往日的漣漪。

站在那，抬起頭，看著他笑了笑，極為冷靜地道，“江暉，我們和離吧。”

劇烈的疼痛迫著江暉的心口，曾經夢境之中出現過的所有的碎片慢慢地連了一條線，清晰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床上的江暉艱難地掙扎，想要擺出夢境，可又被什麼東西捆在了那夢境之中，怎麼也醒不過來。

畫面繼續往下。

他站在冰天雪地之間，周沾滿了鮮，他看到了茫茫白雪，麻麻的人群，也看到了那城樓上站著的人。

他幾度張開，奈何太張，嚨口發不出任何的聲音，額頭上的青筋也隨著他的張慢慢地繃起，一雙眼眶得紅。

沈煙冉，你下來......

他木訥地了，心頭一聲一聲的默默地念著，別......

他只想讓下來，使出了生平最大力氣，往前奔去，手里的刀劍也不知道甩去了哪......

那一瞬，一切仿佛都靜止了一般。

他看著那道雪白的影瞬間墜落而下，在他恐懼的瞳孔之中，慢慢地擴大。

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沈....沈煙冉！”

江暉猛地坐起來，屋外的明月進云層，黑沉沉的夜手不見五指，耳邊安靜得能聽到自己起伏的心跳。

床前香爐里的那支香也盡數化了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