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聲音傳進來, 馬車一瞬安靜了下來。

東家是誰，沈煙冉自然知道。

從幽州回來，和三姐姐, 一路托了人家的關照，又送了那般名貴的藥材, 昨日夜里巧合之下也曾打過了照面，瞧得出是一位謙謙君子, 若非有急事相求, 定也不會貿然來沈家拜訪。

沈煙冉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開了車簾, 同那小廝客氣地回復道，“承蒙東家高看，明日巳時沈家略備薄酒, 東家務必賞臉。”

安杏原本還在猶豫怎麼婉拒。

畢竟將軍還在馬車, 這般聽到旁人相邀小姐，心頭指不定會怎麼想......

誰知沈煙冉倒是直接，當著江暉的面應了下來。

沈煙冉沒覺得有何不妥，回復完放下了簾子，也沒再去趕江暉下車，微微傾同馬車前的安杏說了一聲，“回罷。”

他愿留在哪兒, 就留在哪兒，管不著, 但該說的話也已經同他說清楚了。

不想親。

的日子, 他也無權來干涉。

江暉這回倒是意外地閉了，目雖時不時地停留在臉上，卻沒問一句, 就似是沒聽見適才沈煙冉和那小廝的對話一般，安安靜靜地跟著沈煙冉回了沈家院子。

沈煙冉先下車，還未等江暉起，便又對車夫吩咐道，“送將軍回老屋。”

沈家如今沒人有空招待他。

大夫人忙，也忙。

沈煙冉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沈家院子，剛進去，便被幾個小崽子纏得不開，“四姑姑，陪我們玩兒......”

“好，玩什麼。”

“叼小，叼小......”

大夫人沒轍，才想出了這招，讓幾個孩子早早地候在了門口，說什麼也不能再讓往外面跑了......

沈煙冉輕輕地了一下桐姐兒的臉，“，誰是老鷹，誰是小啊。”

頌哥兒不干了，“稚，我才不要玩這個，姑姑是不是會騎馬，教我騎馬好不好......”

“我不要，我就要叼小......”

“那你一個人玩好了，我們四姑姑是大人，才不會玩這種。”

幾個孩子一吵，旁邊的丫鬟頭都炸了，沈煙冉的臉上卻沒有半不耐煩，拉住了桐姐兒和頌哥兒的手，輕聲哄道，“要不要聽姑姑彈琵琶？”

這回幾個娃的意見倒是一致，“好，我要聽姑姑彈琵琶......”

大夫人邊的大丫鬟笑著道，“四姑娘脾氣好，小主子們，盡都知道折騰四姑姑......”

一群人，熱熱鬧鬧地上了長廊，徹底沒了聲兒之后，門外的江暉，才緩緩地落下了車簾，同馬夫道，“走吧。”

車轱轆子一，江暉緩緩地將頭靠在了馬車，周的神勁兒，似乎瞬間被了個干凈，面無，雙目紅。

那幾道孩的聲音，和那張干凈的笑臉，不斷地在他腦子里浮現。

江暉輕輕地滾了一下嚨，心口猛地一，如同萬箭穿心而過，他放不下，也不會放下，如今他剩下的籌碼，僅有這樁婚約。

這輩子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只想陪在的邊，看著做喜歡的事。

但唯獨不想放手。

因為他知道。

走之后，煥哥兒和沼姐兒都不好。

他也不好......

江暉的馬車回到老屋時，天已經到了黃昏，天際的霞云籠罩而下，暮暖，和溫暖，卻不平心頭的雜。

或是知道，絢爛之后，便是黑夜。

老屋里的管家和小廝等了江暉一日，終于見到了人，忙地迎上去，“將軍，可是去逛芙蓉城了？這幾年前來芙蓉城觀的人可不，哪兒的景好，奴才清楚，將軍要是想去，明兒奴才帶將軍去轉轉......”

江暉沒說話。

管家抬頭見他面有些差，便讓小廝先跟著過去伺候，自個兒趕去煮了一壺熱茶，剛到門口，小廝從里走了出去，神有些發懵，照著江暉的話問了管家，“可有鋤頭？”

“你這時候找鋤頭作甚......”

“將軍要。”

管家：......

管家又去了那一堆雜里，尋了半天，才尋出了一把生了銹的鋤頭，給了江暉，“將軍拿鋤頭作甚，有何需要，吩咐奴才們便是。”

“不用。”

夜幕一點一點地落下，管家和小廝，兩人立在廊下的院子，各站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江暉在院子里折騰。

看了半天，見江暉要將院子里的雜草鋤了，兩人還是沒明白，江暉想干什麼。

直到江暉終于起，擱下了鋤頭，同兩人道，“明兒幫我去買幾樣種子。”又進屋擬好了單子給管家，管家看到上面的芍藥，月季......才明白，將軍是想改造這個院子。

這院子確實是太荒廢了。

管家當他是嫌棄，忙地道，“將軍份尊貴，不必親自手，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奴才們來辦就是......”

江暉沒應，回屋后繼續折騰他的畫。

屋的油燈，半夜才熄。

第二日管家一早就去將東西給他買了回來，去敲門，人又不見了。

沈家的小廝也不在。

管家出去買東西的那會，江暉已經上了小廝，直接去了沈家，說是找大夫人拿些東西。

昨兒沈煙冉回去應付完一群小崽子后，便同大夫人說了，今兒西南藥材行的東家要來，大夫人雖不懂醫，但也知道西南藥材行是沈家的貴客，不敢怠慢，今日一早便讓人去準備酒菜，好生招待。

沈煙冉昨日給小廝回復的是巳時，陸梁便巳時趕了過來，不早也不晚。

大夫人先回去接的人，客氣地將人請到了前廳，問了幾句場面話后，沈煙冉才趕了過去。

今兒依舊是一淺，院堂里芭蕉出了新芽，暖暖的灑下，如同被雨水洗過，干凈又亮眼，陸梁聞到聲音，目往前一瞧，正好瞧見了一道亮麗的影從一團翠綠的芭蕉葉中繞了過來。

片刻后，影終于踏進了門檻，“陸公子。”

陸梁起回禮，“四姑娘，叨擾了。”

“陸公子，請。”

陸梁座后，沈煙冉才挨著大夫人的旁坐下，道他事急，主問道，“不知陸公子今日前來有何要事，若有用得著我沈家的地方，公子盡管開口。”

陸梁這才微微點頭，起拱手道，“不瞞四姑娘，在下確實有一事相求，今日收到家父來信，說家中祖母子突然抱恙，已尋過不大夫，都未能查出病因，幸得陸某巧合之下賣給了四姑娘一個人，今日才貿然前來相邀，不知四姑娘可否移步隨我去一趟江南，我陸家上下，定會激不盡。”

沈煙冉沒料到是這事，面微微出了詫異，大夫人也愣了愣。

這是大事。

且沈家就算出診，也不會讓沈煙冉一個許了親的姑娘前去，還是跟個年輕公子......

大夫人為難地笑了笑，正說要不再等幾日，等自己那口子回來了，讓沈家大爺跑一趟。

陸公子卻又道，“家父早已聽聞四姑娘在幽州的事跡，甚是贊賞四姑娘的醫，祖母年歲已高，本也是半截子埋進土之人，可為子孫，依舊想盡自己的全力，能為其多爭取一日便是一日。”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大夫人倒是不好開口了。

旁的沈煙冉接過了話，“陸公子不必客氣，請座。”見陸梁坐了下來，沈煙冉又才問道，“不知老夫人是何癥狀。”

“陸某也是今兒才收到的信鴿，家父信上只說不愿進食，旁的陸某在外，也不得而知......”陸梁說完，又從袖筒里掏出了一封請帖，“原本家父本次讓陸某來芙蓉城，也是打算前來拜訪沈家，邀請四姑娘到江南參加今年的醫者大會，這等大事，本應等到沈老爺回來，我再拜訪才對，不料生了變故，實屬唐突，還請四姑娘暫且收下，去與不去，陸某都能理解，也不影響陸沈兩家關系修好，四姑娘不必太為難。”

沈煙冉：......

這幾日一直都在謀算去江南，參加醫者大會的事，殊不知今兒帖子就遞到了自己跟前。

正要起去接，大夫人搶先一步替接了過來，“有陸公子這份心，老夫人必定能度過難關，帖子我們先收著，只是四姑娘到底是位姑娘，且還許了親，如今沈家沒有一個當家做主的，就我這一個婦人在，實屬做不了主，不過陸公子放心，我這就讓人前去接應父親，屆時即便四姑娘不去，家父也定當會走.....”

大夫人的話還未說完，門外的丫鬟便走了進來，俯在其跟前輕聲說了一句什麼，大夫人神有些為難，思忖再三，還是對陸梁賠禮道，“陸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大夫人匆匆地出來，那丫鬟又才說道，“將軍說有急事要找夫人，奴婢只得進來打斷了夫人。”

“人在哪。”

“就在前面.......”

大夫人一走，屋就只剩下了沈煙冉和陸梁。

適才若不是大夫人相攔，說了那番話，依沈煙冉的脾氣，恐怕當場就接了帖子，應了下來。

大夫人說完了那番話，沈煙冉倒是不好說了。

總不能同人家說，“沒關系，就算許了親，我也不認同這門親事，我能去......”

“四姑娘不必為難，今日是陸某太唐突了。”陸梁看出了眉目間的猶豫，也聽出了大夫人話里的意思，來之前也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沒抱多大的希，“不過四姑娘若有機會，下個月不妨來一趟江南，雖沒幾人能比得上四姑娘的醫，但勝在天南地北的醫者齊聚，有不沈姑娘從未接的領域，說不定更能啟發四姑娘，除此之外，還有不的藥材，江南的景也不錯，沈姑娘若是想乘船，江南也有，且還便宜，即便是包船，也不用花上二十兩......”

沈煙冉一笑，“芙蓉城的人，很會宰人，讓陸公子見笑了。”

“這兩日游玩下來，我倒覺得有趣，有競爭，這座城才鮮活，尤其是早上那碗油潑辣椒面......”

沈煙冉詫異，“陸公子能吃辣？”

兩人說著說著不免說遠了一些，大夫人跟前的小崽子桐姐兒也不知道從哪里蹦出來的，突然闖了進來，“四姑姑，四姑姑，哥哥們不見了......”

沈煙冉：......

“就這麼大點的院子，人還能不見了？”沈煙冉刮了一下的鼻子，桐姐兒搖頭，“就是不見了，我們在玩躲貓貓，可一炷香都過去，我還是沒找到哥哥們，四姑姑幫我一起找找好不好......”

“乖，先去嬤嬤那里，四姑姑正忙著呢。”

陸梁見狀起，笑著道，“不礙事，小孩子就喜歡有人陪著玩鬧，今兒陸某過來，也就這麼兩件事，如今已經說完了，陸某就不耽擱沈姑娘了。”

沈煙冉倒也沒留人，只問道，“公子何時回江南。”

陸梁一面往門前走，一面道，“手頭上的事代完，明兒一早就走。”

沈煙冉起先送，“公子所說之事，容我考慮半日，天黑之前，必定給公子答復。”

陸梁一笑，“陸某先謝過四姑娘。”

“不必客氣。”

兩人一前一后的出來，沈煙冉剛將人送到了前院廊下的月門前，大夫人便折回來了，面上的神與之前不同，“陸公子不多坐一會兒？”

“明日一早便要走，還有些事務沒理，就不打擾大夫人了。”

大夫人突地問道，“明日幾時啟程？”

“辰時。”

大夫人看了一眼沈煙冉，神頗為無奈，“罷了，人命關天，關鍵時候也不應該拘于這些兒小節，四姑娘若真能治好老夫人的病，咱沈家也算是積了一份德。”

沈煙冉和陸梁都有些詫異。

大夫人又道，“陸公子放心，明兒辰時，沈家四姑娘必會跟上。”

陸梁反應過來，忙地拱手道謝，“陸某替家中祖母多謝大夫人。”

“陸公子，不必客氣。”

兩人一道將陸梁送上了門口的馬車，沈煙冉才回頭看向大夫人，笑著道，“嫂子同意了？”

大夫人凝了一眼，“也不知道你那眼睛是怎麼長的......”

沈煙冉：......

“知道你想去，趕回屋收拾，明兒將軍來接你，一道過去。”

沈煙冉：......

大夫人轉進去，沒走幾步就看到了桐姐兒手里的一串糖葫蘆，不由一愣，“這誰給你的？”

桐姐兒笑得眼睛都彎了，“四姑父給的啊，說我做的很好，還夸我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