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領導好笑：“榮歸故里啊。富貴不還鄉, 如錦夜行。”

“是這樣嗎？”可他心里怎麼有種不好的預啊。

真讓他說個一二三四五，二壯又說不出來。

領導反問：“不是這樣還能是什麼？”

問出口，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

服務員和二壯都不由得看他, 他是想到什麼了嗎？

飯店主任還真想到了。

杜春分以前不說自家的事，覺得沒什麼好說的。所以早年跟林偉杰離婚, 杜春分表現的渾不在意，飯店人也以為故作堅強。

后來杜春分和邵耀宗一起回來, 離開林偉杰反而找個更好的。飯店這些人再回想以往的表現, 不得不承認確實沒把第一段婚姻放在心上。

以前別人也不好意思多問, 怕中的心事。后來表現的無所謂, 飯店的人閑來無事, 便問張連芳和杜二壯, 杜春分頭一段婚姻到底咋回事，以前怎麼直言不得離婚。

張連芳雖然平日里不說人長道人短, 對于林偉杰個不要臉的, 張連芳卻懶得給他留面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杜二壯討厭杜廣元兩口子，所以同事問到林偉杰, 他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還把杜廣元和林香蘭打算給杜春分介紹個二流子的事和盤托出。

飯店主任對邵耀宗好奇，旁敲側擊打聽邵耀宗在軍中職位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 反而把杜春分頭一段婚姻弄得清清楚楚。

主任道：“以前你師傅無父無母，被二叔二嬸欺負了，也不敢把他們怎麼著。”

一來是長輩，還算是半個養父母，既不能打也不能殺。二來甜兒和小太小, 杜春分要工作, 沒法照顧們, 還指二叔二嬸幫領孩子。

“現在找到親生父親，這個父親不是他二叔的哥，還是廳長，怎麼可能不把早年的委屈告訴爹。”主任以己度人，“換我閨被那麼欺負，我弄不死他們！”

二壯不打了個哆嗦，小聲問：“廳長殺人也犯法吧？”

主任被問愣住。

二壯不敢信：“不是說現在新社會人人平等嗎？還跟以前一樣，當的可以隨便殺人？”

“怎麼可能！”

二壯道：“那廳長殺人也犯法，咋弄死他們？”

主任明白過來，倍好笑：“我就是打個比方。”

二壯松了一口氣，不殺人就行。隨之而來的卻又是失：“不能殺人的話，那也不能把他們怎麼著啊。頂多打一頓。打也不能打太狠，打的不能，林香蘭的娘家人還不得天天去我大郎叔和春分姐家鬧啊。他們啥事沒有，我春分姐和大郎叔還得工作。”

飯店主任想想：“這事確實不好辦。二叔小老百姓一個，無長，小命一條。要是個當的反而好辦。”說到此猛然轉向杜二壯。

“林偉杰？！”

二壯和主任異口同聲。

主任道：“我剛才就應該想到，杜廳長的目的極有可能是他。”

二壯有了新的擔憂：“會不會被舉報濫用職權，公報私仇？”

主任正想幸災樂禍，被他這麼一說頓時快樂不起來：“你怎麼什麼都能想到？”

“他是我大郎叔，我師傅的親爹！”杜二壯不拔高聲音。他可不得多想想嗎。

飯店主任就想數落他，怎麼跟領導說話！到邊趕咽回去，杜二壯這小子現在了不得，有個退休會計當干娘，退休公安當干爹不算，“師母”是部隊高，師公還是廳長。別說他一個小小飯店管事的，就是市一把手也沒他后臺大。

思及此，領導開心了。

以前他們得把市領導當爺伺候。有了杜二壯這把“尚方寶劍”，往后可就反過來了。再也不用擔心得志的小人在他們飯店猖狂，吃飯不給錢，讓他們去找有關部門報銷。

領導道：“你說的沒錯。不過你能想到的杜廳長肯定也能想到。”

二壯忍不住問：“那還怎麼替我師傅出氣？”

領導想一下，“要不你從店里挑幾個手腳麻利的堵在林偉杰下班的路上，從背后套他麻袋揍他一頓？就算查出來，市局知道杜廳長是你師公也得裝不知道。畢竟咱們也不是仗勢欺人，是他林偉杰自找的。”

二壯還從未干過這種事。

可一想他有師公，他怕啥啊。

教訓陳世人人有責。

二壯小聲問：“我是先找麻袋還是先找人？他們不會出賣我吧？”

“傻小子，想什麼呢。”領導好笑，憑杜廳認杜二壯，飯店上上下下的人結他還來不及。這事要讓別人聽見，都不需要二壯親自出面。

甚至他不知道的時候就幫他辦妥了。

領導道：“這事你先別管，我幫你打聽打聽，再幫你挑幾個人。不過那天得你自個去。”

杜二壯使勁點頭，“得幾天？”

領導不知道杜廳長在這邊呆幾天，更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找林偉杰，自然是越快越好，趕在杜廳前頭，以免他見到林偉杰怒上心頭犯了錯誤。

老杜何許人也，人家要殺他，他都能跟人談笑風生。

幾個這輩子沒出過濱海的小人，老杜一點不急。

忙完正事，周三上午，老杜名曰到看看，實則他的警衛開車直奔城西。

陪同的市革委會主任以為他想悄悄回家，給父老鄉親一個驚喜，故意裝不知道。

車子行至城西區革命委員會辦公樓門口停下來。

老杜指著窗外古老的西洋建筑，道：“這個還在呢？”

市主任解釋：“是的。這里以前是資本家的房子，后來收為國有就改了西城區政府辦公樓。”見他還盯著外面看，“杜老，下去看看？”

老杜沉片刻，道：“看看。以前都不敢從門口過，就怕他們家那些刁奴放狗。”

能混進革命委員會的，旁的不說，家庭背景必須正苗紅。哪怕他本人人品極差，那父母也得是無產階級，或者是老革命。

老革命可沒空跟資本家來往。除非像老杜這樣有雙重份的人。可有這樣份的人，他的子進革命委員會的可能微乎其微。

這個委員會不要份復雜的人。

所以這位市領導的父母都是工人。多年前工人待遇可不怎麼樣。主任年時期也沒機會進這深宅大院。跟百姓子一樣，屬于被資本家鄙視不當人看。

主任聞言，頗為慨道：“是呀。誰能想到他們有今日，你我也有今日。”

老杜笑的別有深意：“風水著轉。”

主任只顧開車門沒注意到。請他下車，就引他往里去，邊走邊為他介紹里面的環境。

門衛認識主任，開門放行的同時心中納悶，這小老頭何方神圣？主任都跟個鞍前馬后的隨從似的。

可惜他這兒沒電話，除了他也沒有旁人，沒法找人，只能在心里嘀嘀咕嘀嘀咕的看著一行人直奔區領導辦公室。

區主任的書一看市領導過來，好家伙，臉頓時變得沒有。

市領導一瞧這樣直覺不好：“杜老，后面還有一棟樓，再去后面看看。”

老杜笑睨了他一眼：“我瞎嗎？”說著話轉向那年輕的男書。

市領導一群人頓時尷尬的不行。

現如今的市一把手是前任提上來的。在他上來之前問過他，富貴險中求。他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接替他的職位，那就讓給別人。

這位市一把手今年才四十九歲，大有可為。自然想拼一拼。

市一把手知道杜春分跟西城區的矛盾，自打飯店一別，前市一把手對西城區的態度就淡了。他手下的人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格外不喜西城區，但平時也都遠著西城區。

市主任跟林偉杰沒什麼，剛剛那麼說只是怕西城區這些人連累他。既然被看出來，他也不再遮掩，詢問書：“你們主任呢？”

書趕說：“病了。”

市領到想想他的年齡，跟杜廳長差不多。人道七十古來稀。常人這個年齡不好很正常。像杜廳這種六十六歲還能下來調研的人，不說才能，只是這力就非同常人。

不能拿他跟杜廳長比。

主任表示理解：“林偉杰總在吧？”

書面難。

主任不由得皺眉：“也病了？”

書期期艾艾，小心翼翼地說：“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沒別人，主任也生氣了，“什麼不知道？今天是周三，主任副主任都不在，也不請個假，他當這革命委員會是他家開的？”

書心底腹誹，一把手和二把手是翁婿，不是自己家也跟自己家差不多。

“可能有什麼事吧。”書弱弱地說。

老杜輕笑一聲。

主任臉上掛不住，怒道：“打電話，現在就打，讓他立即滾過來！何統！”

書麻溜去打電話。

主任尷尬地認錯：“是我治下不嚴。”

“不怪你。他們的秉我多多知道些。”老杜道。

主任眼底閃過一驚訝，試探著問：“您認識？”

老杜：“沒見過，聽說過。不知這個林偉杰你了解多？”

即便好的穿一條子，這時候也不能承認我們是把兄弟啊。

主任道：“知道的不多，就是簡歷上那些。”

老杜看著男書把電話掛上才說：“那你不知道這個區主任是他岳父？”

“這個我知道。他的資料上有。”主任很想撇的干干凈凈，可連這點都不知道就過分了，跟哄傻子沒兩樣。

老杜笑看著他：“那你知道他是二婚嗎？”

主任佯裝回想，其實在猶豫說知道呢，還是說不知道呢。

林偉杰的資料上只有一段婚姻，他說不知道也能糊弄過去。可他這樣問就說明知道。知道？市主任不看他，城西說大很大，說小走來街上都能到同鄉。

林偉杰的前妻不會是他什麼親戚吧？

濱海市革委會其他陪同人員臉驟變，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市主任眼角余注意到這點，轉向最不可思議的那位。

那位言又止。

老杜故意問：“都不知道？”

那位連忙點頭說：“知道是知道，不過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前妻姓，巧了，跟杜老您一樣姓杜。也是小河村人？”

老杜不答反問：“你說呢？”

“好像杜春分？”那人著頭皮回答。

市主任倒一口氣——天要亡我！

老杜不依不饒：“好像？”

那人立即說：“不是好像。我想起來了，有人調侃說，說名字隨意，二十四節氣之一。”

老杜道：“原話是不是這父母給孩子起名忒不走心？”

“不不，因為說那話的人知道無父無母。”

老杜：“不會是你吧？”

“不是！”是也不能承認，“我一直在市里工作，甚往這邊來。”

市主任連忙說：“是的，我們很往這邊來。涉及到工作上的事，都是林偉杰過去匯報。我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他前妻就是令。”

老杜輕微頷首：“你剛剛的表告訴我，你確實不知道。”

市領導松了口氣。

老杜：“這事也不怪你們。在我弟媳婦那兒。”

市主任不想好奇，可不弄清楚，萬一他真去小河村，出點什麼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話怎麼說？不是林偉杰，林偉杰薄負義？”

老杜道：“林偉杰是我弟媳娘家親外甥。娘家極窮。林偉杰能考上中專，估計我弟媳也沒出錢出糧。可他一人哪能拉扯一家子。春分工作好福利好，就把介紹給林偉杰。

“林家日子過紅火了，林偉杰沒有后顧之憂，反倒嫌棄春分不能幫襯他。恰好他現在這位賢伉儷看上他，他有了下家，便向春分提出離婚。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他。”

主任覺得他氣糊涂了，不然怎麼可能說出“謝”字，“這些事我還是，還是頭一次聽說。”

老杜：“即便不是頭一次，也不可能是這個版本。多半是春分不賢惠，生不出兒子。”

此言一出，先前說話的那位驚得張口。

市主任不問他那個下屬：“真是這樣？”

那位很是不敢點頭，“林偉杰這幾年先后得了兩個兒子，杜春分杜大廚又沒了蹤跡，我們都以為是真的。”

市主任心說，人家找到親爹，親爹這麼厲害，誰還當廚師伺候人。

話又說回來，不管他，可能林偉杰本人做夢也沒想到，他前岳父來頭這麼大，一句話就能讓他現岳父收拾鋪蓋滾蛋。

那位打電話的書原本尋思著等他領導過來，是不是給他使個眼。

聽完這些，書堅定不移地站杜老：“首長，林副主任——林偉杰來了。”

老杜下意識朝外看去——只看到樹木吐新芽。

書指著窗外，“樓下院里那個正在支車子的就是林偉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