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艷煞》10、第十章

薛辭年從公主寢居沖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到墻角的玉蘭樹下,一手扶著樹干,控制不住地弓著干嘔。

他背著站了良久,直到那翻騰的惡心漸漸下,手指扣著翻新的樹皮,指甲都要嵌在里面,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泛白的指尖不住抖,還冒出了珠,但他渾然不知,只是維持著那個姿勢,恨不得整個人溺在塵埃里。

厭棄自己,嫌惡自己。

他大概想把自己埋在土中,永遠都不要接近明亮璀璨的日

薛辭年蹭了下角,轉靠在樹上,仰著頭看天,天上有白云朵朵,蒼藍的穹空干凈澄明,只有他避在樹影下、亮不及的地方。

閉上眼,眼前就會閃過那些不愿回想的畫面,是他一輩子也抹除不去的屈辱烙印……

片刻過后,薛辭年從樹蔭下走出來,神已恢復平常,他配不上公主殿下,這是他從跌進深淵的那一刻就已經心知肚明的事,他從不敢奢更多。

殿下值得更好的。

哪怕沒有,也一定不是他。

他抖了抖袖子,轉去了別院。

關押宣三郎的地方已經房門閉,除了看守的人站在門外,四一片寂靜。

他走過去,沒人攔他,薛辭年推開房門走進去,屋子里沒有窗戶,唯一的源便是他背后。

一束落到挨著草垛那人的臉上,他眨了眨眼睛,抬頭去看來人。

薛辭年立在他前,聲音還是一貫的溫和:“為什麼不吃飯?”

宣承弈本以為是那人去而復返,發覺來的人更高大,聲音也是男人的,頓時就垂下頭去,搭不理地冷哼一聲,閉著眼不說話。

薛辭年能從那一聲輕哼里聽出他對他的嘲諷和蔑視。

但他不在乎。

若是這樣的小事也要擱在心上,那人活著也太累了。

薛辭年笑了笑:“你全族命都在殿下手中,就算用絕食的方式抵抗,也沒人會在意你疼了了還是死了,雖然你看起來不是頭腦靈活的人,但你不會真的是個傻子吧?”

他說話溫聲細語的,卻十分不留面。

宣承弈眉頭一皺,抬頭看他:“跟你有什麼關系?”

薛辭年不不慢,卻又認真嚴肅地說道:“你不聽話,殿下就不高興,殿下不高興,我也不開心。”

他說得十足鄭重,“殿下”二字被他念在口中,有種虔誠的味道,敬重與意都毫不掩飾。

宣承弈聽到他的話后神明顯頓了一瞬,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心頭忽然升起一難言的厭惡之,聲音也跟著冷了下去,他嗤笑一聲:“這就是公主殿下養的狗嗎?你雖是他的人,好歹也曾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如今這般跪卑微的模樣,你父親泉下有知,怕是會臉上蒙。”

薛辭年忽然蹲下,他平視著他,眼里沒有一波瀾。

宣承弈罵得那麼難聽,他也沒有毫怒意。

“宣三郎,只想要為一人好,值得你這麼冷嘲熱諷嗎?”薛辭年雙目直視他,眸將他仄到角落,無所遁形。

宣承弈張了張口,竟然有些啞口無言。

不知為何,心里某又輕輕地疼了一下,讓他的口有些發悶。

慕一個人,甘愿為付出一切,不求任何回報,這樣一腔孤勇不顧的熱切,值得他人從旁置喙、指手畫腳嗎?

薛辭年輕輕嘆了口氣:“你聽的話,不會虧待你,又能救自己的家人,何樂而不為呢?”

“還是說,你的骨氣比族人的命更重要?”

宣承弈看著他,沒有回答。

薛辭年搖了搖頭,扶著膝蓋起,轉過要走,宣承弈卻忽然將他住。

“你為什麼要來跟我說這些?”宣承弈眉頭,聲音一頓,似乎極不愿說下面那句話,可最終還是好奇戰勝了理智,“以你在公主面前的份……我越激怒,不是越好嗎?”

他說得那麼晦,可實際上薛辭年很容易就能聽懂他話里的意思。

按照外人傳言,他們二人都算作公主殿下的下之臣,就如皇帝的后宮一般,爭斗是必不可的,誰更寵一點,誰就能得到更多的好,以理推斷,薛辭年應該討厭宣承弈才對。

他更不該幫他。

哪怕上說是為了殿下好。

薛辭年半偏著子,扭頭看著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我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

他垂下眼眸:“我們不一樣。”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走了,房門再次關閉,里面又變手不見五指的小黑屋,只有一微弱亮從門中照進來。

宣承弈還沉浸在那句話中沒有回過神來。

他們不一樣,哪里不一樣?

因為宣承弈如今,比之薛辭年還要低賤嗎?

宣承弈仰靠在草垛上,煩躁地嘖了一聲,抑的怒火無發泄,他只能暗暗咽下。

只有薛辭年自己知道,他并沒有貶低宣承弈的意思。

宣承弈還是干凈的。

而他……

·

姬珧到夜里又睡不著了。

從重生到現在,唯一一次徹夜酣眠,便是十九守著的那一晚,那是有得一個噩夢也沒做,直接睡到天亮的時候。

夜里無法安眠太侵蝕意志,尤其白日里還要替姬恕理政務,這兩日忙得腳不沾地,晚上再睡不好,怕是還沒等到宿敵們咽氣,自己就土為安了。

兩天時間,整個形都瘦了一圈,看起來真像縱過度的樣子。

姬珧覺得十分無辜,那天好不容易要讓薛辭年好好服侍他,結果人被嚇跑了,聽說還在院子里撐樹干嘔,一副被人□□強迫的小妻樣,如今外面對的傳言更加匪夷所思了。

非常離譜。

堂堂一長公主,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服侍的人。

還要擔著罵名。

姬珧越想越氣,穿上鞋子,隨手拿了件披風,推門出去的時候,外面星河璀璨,碧空如洗,旁邊的人要跟著,姬珧冷漠回絕:“本宮隨意走走,不用跟著。”

已是后半夜,草叢樹上傳來陣陣蟲鳴,飄拂的微風里帶了濃郁的木槿花香。

說是隨意走走,到底最終還是站在了別院的柴房前。

看守的下人都已經困了,迷迷糊糊地打著盹,恍惚間看到公主殿下踩著葉過來,還以為看走了眼,眼眶睜大眼,發現真的是公主,連忙跪地磕頭。

姬珧看也沒看他們,徑直推門進去。

房門打開了,被月,草席上靠著一個影,進來,卻一點靜都沒有。

姬珧眉眼一厲:“死了?”

走過去,踢了踢那個人,寂靜中發出一聲悶哼,姬珧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下人點上燭火,悄然退去。

宣承弈被關了三日,滴水未進,神志已經有些恍惚不清,他原本就白,被這樣摧殘折磨,臉早已沒有,可瓣卻還詭異地著一抹紅,映著熒熒燭火一照,更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了。

姬珧撥了撥他的臉:“如何,你還敢不聽本宮的話嗎?”

宣承弈直到是姬珧進來了,眼下好不容易撐了三日,本他絕不說出服的話,可是那天薛辭年過來威脅他說的話還響在耳畔,不服,也不要激怒才好。

就閉眼裝作沒聽到。

姬珧哪看不出來他的用意,只是覺得他這副模樣怪好玩的。

十九在那三年里一直不曾說話,二人雖然朝夕相,可是流的時間近乎沒有,常常會想,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三郎,你真不跟本宮說話?”姬珧蹲在他前,抱著雙膝,雙眸閃亮,“本宮聽說,天牢里你那個病弱的妹妹,天天喊著‘三哥三哥’,看起來跟你關系匪淺,你們兄妹兩個一定很深厚吧?本宮其實不是一個耐多大的人,只因為是你,才給你三天時間轉變態度,佛也有火,何況人呢?你這個意思,是想讓本宮把你妹妹的尸送到你跟前吧——”

宣承弈猝然睜眼,從草席上坐起來,瞪著姬珧。

姬珧心下忍不住發笑。

真是個好擺布的人。

“看你的模樣,心里已經做好決定了。”姬珧笑瞇瞇地,卻讓人莫名覺得背后發涼。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宣承弈終于開口,雖然聲音嘶啞,卻依然沉穩有力。

姬珧挑了挑眉:“首先,從喚本宮‘殿下’開始,時刻記得自己的份,你是本宮的奴,知道嗎?”

宣承弈皺了皺眉:“然后呢?”

“殿下。”

姬珧眉頭微不可聞地蹙了一下,他急忙改口加了一句,雖然還是有些不愿,但姬珧很滿意。

出手放到宣承弈眼前。

宣承弈盯著的纖纖玉手,眨了眨眼,沒

一聲夾雜著不耐的嘆氣幽幽飄到他耳中,然后是一句的責罵。

“伺候人,不會?”

宣承弈抿了抿下心頭極度不滿,還是將手放到掌心下,輕輕拖了起來,他虛扶著從地上站起,卻覺得眼前一晃。

他是了三日滴水未進沒錯,可是也不會這麼虛弱無力,連起個都要踉蹌,回過神來才發現,是姬珧推了他一把,然后將他懟在冰冷的木板墻上。

“你知道本宮把你帶回府中,只是因為你模樣生的好看,若是不能取悅本宮,你就一點用都沒有,本宮不會留你的,明白嗎?”

姬珧著他右臂,右手上他的側臉,好奇地探了一眼:“本宮最喜歡你眼角這顆淚痣,雖說是個薄命相,可看著招人疼的。”

宣承弈活了這麼久,從未被人這麼親近過,骨的話也毫不加掩飾,他忽然覺得上有些熱。

“取悅?”

宣承弈懵了。

姬珧放下手,隔著他緩緩下移,到口,到小腹……他的呼吸忽然開始斷斷續續,眼前也有些模糊不清,片刻過后,他忽然手按住的肩膀。

“別……!”

“除了這個……我什麼都答應你……殿下。”

姬珧皺了皺眉:“為什麼?”

有些掃興。

或者說,事沒有按照預計的那樣發展,姬珧很不高興。

宣承弈抬起眼眸,認真地看著:“公主有駙馬,邊還有薛公子——”

他本是看著的臉,誰知目卻一下掃到領半遮住的紫青痕跡上,眸微地一頓。

他忽然推開,大口大口著氣,語氣也摻雜了幾分無得知的無名火。

“殿下邊男人環伺,不缺我一個,若您實在寂寞難耐,自有人上來要服侍殿下!”

姬珧被他推地一趔趄,穩住形手甩了下袖,眸漸漸冷了下去。

“若本宮說,就要你伺候呢?”

宣承弈一看到脖子上的吻痕,就想到同人纏綿的畫面,由此生出的惡寒簡直讓人難以忍

他終究還是妥協不了。

“像殿下這樣朝三暮四,水楊花的人,也就因為生在皇家,才能有今日的尊榮,我心眼小,只能容納一個人,就是我未來的妻子,倘若殿下一定要污了我清白,不如一刀殺了我吧!”

姬珧角一挑:“你還想有妻子?”

走過去,抬手扇了他一掌,一聲脆響,宣承弈微怔。

這已經不是他挨得第一個掌了,但這一下卻比之前力道更重。

姬珧不怒反笑:“你倒真是清高,一點都不肯低頭。”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隨便一招呼,就會沉淪在中無法自拔的人呢!”

“像你這樣的正人君子,本宮最興趣了。本宮就喜歡看你們原則被擊碎,面對的現實跟自己的堅守的禮義仁智南轅北轍,因為接不了而崩潰的樣子。”

“你早晚得求我寵幸你。”

姬珧說完,轉離開。

宣承弈看著背影,原本目眥裂的憤恨忽然褪去,在那道羸弱背影消失在門邊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心口一疼。

宣承弈口直直跪下去,這次的疼痛比以往來得都更加猛烈,他的額頭抵住地板,思緒也在慢慢升高,意志逐漸模糊。

約約的,他好像看到有人跪坐在矮幾邊,手執銀鉤,搗弄炭火。

說:“十九啊……”

意識終于消散,宣承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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