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兩日半的路程，期間總共遇上了五場刺殺，第一日時都風平浪靜，從夜里那場行刺之后，這路上就一直沒閑著。

但金寧衛并非吃素的，姬珧從始至終坐在馬車里悠閑地喝著茶，連眼皮都沒抬，似乎是早已對這個形司空見慣。等金寧衛把刺客全都收拾一通，帶到姬珧面前后，只三個字“都殺了”，金寧衛連審訊的力都不用費。

等到快要到魏縣時，十八才跟滿腹狐疑的宣承弈解釋：“宣公子不知道吧，別看我們公主殿下表面風，其實明槍暗箭一點都不，隨時都有可能命懸一線。如今山河未定風雨飄搖，盯著殿下的人多了呢，不是殿下不想帶薛公子，一是怕他拖累，二主要還是怕金寧衛都顧不上他，讓他傷。”

宣承弈著眉頭，本以為十八是在解釋一路上為什麼會遭到這麼多次行刺，結果他好像是在回答那天晚上二人終止的話題。

他不知道十八…為什麼要給他解釋這個，明明他那天之后就沒再問過。

心頭的那點不平消失了，可他莫名就異常在意十八說的第二個理由——怕薛辭年傷。原不知出京路上會如此兇險，他本以為薛辭年不在隨行隊伍里，是因為他沒這個“資格”，如今卻知道原來那是因為公主想要保護他。

只有掛心在意的人才想把他護在羽翼下，怕他磕了了。

宣承弈一路上都沒有笑模樣，但他本就不笑，所以也沒什麼人覺得奇怪，姬珧這兩日更是沒怎麼跟他說話，除了不讓他離開馬車太遠。

馬車進了魏縣之后，宣承弈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公主與平時不同，不僅話變了，臉上的神雖然還是淡淡的，卻比平時多了一層諱莫如深的霾，招致車架外隨行的金寧衛氛圍都很低沉。

他終究是沒忍住問十八。

“喂。”宣承弈的聲音從鼻腔里發出來，帶了幾分不愿。

十八扭頭，知道他是喊自己，低了嗓音道：“什麼事？”

宣承弈張了張口，卻有些猶豫，似乎是后悔自己住十八，面越來越難看。

公主不開心，不開心的理由有很多，但是跟他又有什麼關系呢？

想起自己在那五次刺殺里不小心傷時公主投來的嘲諷眼神，他又覺得自己關心實在沒什麼必要。

十八看出宣承弈的猶豫來了，眉頭輕皺：“你子不舒服？是胳膊上的傷口太疼了嗎？對不起，我們金寧衛平時出去很傷，這次出行匆忙，忘了帶傷藥，你再忍忍，馬上就到青玉齋了。”

十八面誠懇，態度認真，瞧著一點都沒有諷刺的意思，但就是這樣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反而讓宣承弈口堵上一塊石頭，上不去下不來。

沉默良久，他忽然輕輕松了口氣，抬起眼簾看著十八，面上不聲，沒否認十八的話，反問道：“不開心？”

頓了頓，加了一句：“越是到魏縣越不開心。”

十八明顯一怔：“，誰？”

宣承弈一哽，偏頭看了一眼馬車，眼神晦，像是極不愿道出那個人的名字，十八卻瞬間領會了，他拍了拍他肩膀，湊過來小聲道：“平時也就算了，最近你可千萬別招惹殿下。”

宣承弈看了他一眼，面無表地拂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十八卻看出來他眼中的嫌棄。

“真不知道殿下相中你哪了，”十八叭叭一，悻悻地了鼻頭，宣承弈不接他話，他不死心，非要跟他說明白了，“你知道殿下要見的人是誰嗎？”

宣承弈斂了神，不答。其實這一路上也常聽他們說起，此行是去魏縣尋青玉先生。

青玉先生出自沅州玉氏，同積室山清溪書院的山長孟鶴齡為師兄弟。不及弱冠就驚才艷艷，名天下，但他下山之后卻銷聲匿跡，很久之后才傳出他居魏縣的消息，期間不乏名家大族邀他出世，可惜都被拒絕了。

只是看十八言又止的模樣，似乎不僅僅是拒不出世這麼簡單。

“玉無階，他怎麼了。”宣承弈冷面如霜地問了一句。

十八牽起角，似是看了他一副漠不關心實則忍不住在意的小心思，了角，神兮兮地說道：“他可是我們殿下得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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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日路程，終于到了青玉齋門前。

門前打掃的一塵不染，石階旁立了一尊臥著的石獅，房舍雖不奢華金貴，但另有一番閑雅致，園中幾簇青竹探出墻頭，落下一層涼。姬珧掀開車簾，手停在半空中，旁邊的宣承弈臉青了幾分，直到涼薄的目掃過來，他才出去手，輕輕放在姬珧手下，托了一托。

姬珧忍不住輕嗤一聲：“你到什麼時候才會習慣。”

說罷也不管他臉，握住他的手走下馬車，金寧衛已經去按著牛鼻兒敲門了，過不久，一個穿青衫的小廝將門推開，抬眼一看這陣仗，先是一愣，卻沒太驚訝，側偏著子大方一指：“貴主請隨我來。”

姬珧眼睛亮了一下，沒說什麼，邁步踏進青玉齋。

小廝一路指引，姬珧也忍不住打量，這青玉齋門面看著簡單，里面卻別有天，過了一進的院子，后面是一座清新雅致的竹園，順著青石板路綿延到盡頭，有一方小亭坐落在那里，四面輕紗隨風飄浮，里面正坐著一個綠袍男子，端著酒壺仰頭喝酒，模樣好不恣意。

姬珧角一彎，對那領路的小廝抬了抬手，后者頓住腳步，恭敬地垂著子不再向前。

姬珧含笑走過去，放開宣承弈的手，著輕紗站在階上，聲音是前所未有地溫婉：“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宣承弈微怔，下意識抬頭去看。不見往日清冷，連那讓人脊背生寒的狠都一道收了起來，看起來有幾分隨意，也不端著公主的架子，他還沒見過這麼溫過。

玉無階本是仰倒在席上，見是姬珧站在那，沒有毫懼怕，反而笑意更深，他支著子坐起，竹綠長袍微微塌陷，出，他扯了扯，笑道：“來喝一壺？”

那口氣，不像久別重逢的故友，倒像是跟天天相見的邊人一樣。

“好，”姬珧坐過去，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杯，也不遲疑，長袖遮面一飲而盡，飲過之后臉上浮現驚訝，“是‘不知愁’，小師叔，你是知道今天我會來，所以特意準備的嗎？”

玉無階人如其名，面如白玉，一副無無求的樣子，形放自如，連甩袖的作都做的瀟灑風流。

他揚了揚角，替滿上酒，“我又不是神仙，只是想到你或許會來，究竟來不來，什麼時候到，哪能猜到？”

姬珧笑而不語，端著酒杯輕啜一口，不聲地睨著他的神，眼波流轉，似有化不開的濃稠意，宣承弈在側旁站著，有意無意地端詳的臉，心越發煩躁。

兩人喝了五六杯，玉無階才又張口：“你瘦了。”

姬珧默默放下酒盅，擱在案幾上的手指磨著，卻是長足地嘆了口氣，揚起臉，笑容里有三分譏誚，但更多的卻是埋怨。

“虞弄舟來找你，你答應他了？”

這語氣似是夾雜了委屈，讓宣承弈和玉無階皆是臉一變。

前者驚詫，后者著急。

“他欺負你了？”玉無階眼中閃過一抹怒，向前探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