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艷煞》27、第二十七章

玉無階的臉白得近乎明,他好像不太能接姬珧說的話,向前傾下子,一手抓住的手腕:“你怎麼知道他是張家人,張家所有人不是都已經滿門抄斬了嗎?”

姬珧低頭看了看被他攥的手,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玉無階猛然回神,下意識松開。白皙的手腕上留下四道指印子,因為皮,一下就被掐紅了,玉無階看到,面稍微緩和些,眼中有心疼和抱歉。

姬珧著手腕淡淡道:“是江則燮將他保下來的,肯定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是靠前世記憶推測,自然不能跟他說得太多,可是玉無階好像沒怎麼聽說話,他六神無主地看著前面,上一貫的隨都消失不見,姬珧審視著他,試探道:“怎麼,小師叔不信我說的話?”

玉無階神變幻,許久過后才輕出一口氣,他溫和道:“信你,師叔怎麼會不信你。”

姬珧笑了笑:“你不會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雖然面帶笑意,他卻能看出眸中的懷疑和防備。

曾經,那雙眼睛里也有欽羨和不加掩飾的意,不似現在這般冰冷。

玉無階才剛維持好的神竟然有些繃不住,心頭陡然升起一天意弄人的憤怒,若知道他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還不如當年就直接告訴一切,要殺要剮都由來決斷,何苦避著這麼多年,還要忍相思之苦……

他恨不能親口告訴,他有多想回到金寧看一看,多想摟懷,將狠狠碎在自己骨里,但比起那些不為人知的一腔意,他更害怕的是某天知道真相后驟然變冷的眼神,他怕恨他,連最初的那點同門之都消失不見。

玉無階還是沒有那麼大的勇氣,他張了張,明知對面的人能輕而易舉地看出他的謊言,還是笑著說了那兩個字:“沒有。”

姬珧沒接話,眉頭越發皺決心要用他,當然不希他還對有所保留,玉無階忽然撐著棋盤站起來,袖將上面的黑白子攪,棋局徹底一發而不可收拾,他垂著眼,看不清表:“小芍還沒吃藥,我回去看一看。”

他轉便走,腳下有些虛浮,姬珧也跟著起,眉頭不自覺地擰起來:“小師叔,你知道我的脾氣,我不喜歡有人欺瞞我,尤其是邊人,我把你請到京城來,不是跟你互猜心意來的,因著往日分,我或許會縱著你幾日,但你別仗著我的偏,把這點分也消磨沒了。”

玉無階背對著,聽出話音里滿含威脅的寒冷,其實今年只有十九歲,但總能讓人忘記的年紀,將氣勢提升到無人敢犯的高度,高高在上,盛氣凌人。

“容我再想一想。”他沒回頭,說完便抬腳離開了。

玉無階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明暗相接的拐角,宣承弈忽然出現,二人肩而過,誰都沒看誰,宣承弈雖目不斜視,但他余其實瞥到了玉無階的臉,比起他剛進去前,此時多了幾分灰敗和落寞。

宣承弈很好奇剛才里面都發生了什麼,可他扶著腰間的劍走進去時,姬珧正坐在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面無常,看不出喜怒。

姬珧一只腳垂在榻下,腳尖輕輕晃著,知道宣承弈進來了,只不過沒給他眼神,專注擺棋子,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已把剛才的局勢復原,黑白子的位置沒有半分偏差。

端詳著棋局,驀地點了下頭,道:“果然是他在讓著我。”

宣承弈走過去,不出聲:“什麼?”

姬珧現在是越發縱容他,連他隨意話都不申飭,還是沒看,仿若自言自語一般,說道:“他原本就不喜歡虞弄舟,只是因為他是我的駙馬,所以才肯另眼相待,后來得知他有異心,小師叔對他又變了從前的態度,說明小師叔對虞弄舟這個人是排斥的。可是剛才我跟他說了虞弄舟的真實份,小師叔明顯不愿意接,如果這個份是他敵人,或者是無關要的人,他沒必要那麼大反應,可他剛才反應過于強烈,唯一可以解釋的是,這個份是他不想傷害的,所以他才會猶豫。”

姬珧扶著額頭,眼中有一困擾:“可是按照他的年紀,張家一百多口人,沒有一個份符合的,他絕對不是張家人。況且小師叔本來就作為玉家主來培養,若不是他無心朝堂放逐自己,現在玉家早就為他的囊中之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姬珧閉著眼睛,臉上浮現出濃重的疲憊之

宣承弈將的話都聽在耳中,忽然問道:“他為什麼不愿仕?”

姬珧無所謂宣承弈聽沒聽到說的那些話,確實只是自言自語,那人一發問,下意識抬頭看他,眼中有疑一掃而過:“因為小師叔生……”

說到一半,頓住,生,這樣的理由似乎并不能全然解釋他如此排斥朝堂。

姬珧十歲那年去的積室山,去的時候玉無階就已經在了,那時他便無無求,整日在山上過著恣意瀟灑的生活,玉家多次派人來請他,他都直言回絕,玉家無法,才將重任在他弟弟玉自期上。

若玉無階真的無心朝堂,玉家又怎麼會將他當做主培養?

好像抓到了至關重要的信息,姬珧站起,寬袖一揮:“來人!”

門口有道黑影出現,小七走進來,不說話,只彎聽憑吩咐。

姬珧道:“你去查查玉無階早年的蹤跡,除了積室山,他還去過哪做過什麼,事無關大小,只要查到了都要告訴本宮,知道了嗎?”

“嗯。”小七沉默寡言。

姬珧見慣了,擺手:“下去吧。”

小七倒著退出去,將門關好,像是沒來過。姬珧面歡喜,走到宣承弈面前,背著手看他:“今日多虧了你提醒本宮,看來你也不是一無是。”

宣承弈無法接話,點頭,說明他承認自己之前一無是,搖頭,拂了公主的面子。

姬珧笑道:“本宮答應許你一個好,說吧,你想要什麼,本宮通通滿足你。”

宣承弈不做猶豫:“你。”

姬珧一怔,眉頭微皺:“什麼?”

宣承弈把攥著的拳頭松開,肩膀也松弛下去,接著道:“能不能放了宣家人。”

姬珧本來開心,被他一句沒頭沒尾地“你”弄得心頭一抖,現在又說讓他放了宣家人,冷冷哼了一聲:“許你一個好,你卻要本宮放了所有宣家人,是不是有些過分?”

宣承弈張了張,最后說道:“那就放了我妹妹,蘅兒。”

姬珧當然知道蘅兒是誰,宣承弈剛來府上不服管教時,姬珧就是用威脅他就范,想到自己多次說過剁了手腳喂狗,想必他也是信以為真了,才想趕出苦海。

姬珧笑道:“你別以為本宮放了,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無所顧忌了,本宮能放也能抓,你要是討了本宮的嫌,照樣小命不保。”

這麼說,就說明答應他放了宣蘅了,宣承弈面稍霽,點了點頭:“我知道。”

這人說話不帶刺了,姬珧一度以為他換了個芯子,次數多了起來,也就不甚在意。

差人去將宣蘅從牢里放了出來。

那邊玉無階神地逃出棲云苑,回到竹居時還有些心不在焉。

小芍正坐在床邊繡花,聽見房門傳來響聲,放下手中的東西抻著脖子看,自從那天跟他攤牌后,玉無階已經好幾天沒有過來看了,眼見著進來的人就是朝思暮想的阿兄,小芍想也沒想就站起,看著他道:“阿兄,你回來了!”

玉無階一直在神游天外,進來之后才回過神來,一見是小芍,他面微沉,小芍走過去:“阿兄,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低下頭,聲音里有幾分難掩的委屈:“我知道錯了,以后那樣的話必不再說,阿兄放心,小芍掂量得清自己的份,阿兄,你別生氣了,好麼?”

讓開一點子,出桌子上擺盤致的糕點:“我也不知阿兄什麼時候會來看我,每天都央求公主府的廚子做了你最吃的馬蹄糕,就想著阿兄過來時可以吃上一口,全當我賠罪了。”

玉無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點心,面更加難看,馬蹄糕晶瑩剔,香氣四溢,可他現在一看到馬蹄糕就會心煩意,冷眼看向小芍,語氣不善:“不用煞費苦心在我上,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之前你我二人只是互取所需,現在看來,那不過是我自作多,沒有你,也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我上,這倒省得我繼續做戲。”

小芍一下白了臉,他再次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就算想要裝傻也不,看了看桌上的馬蹄糕,強忍著淚意,笑著說道:“講那些做什麼呢?阿兄,這盤馬蹄糕其實是我求著公主府的下人通融,親手做的,你就吃一口吧。”

那馬蹄糕賣相極好,一看便知是人間味,但其實玉無階不吃甜,他每年不厭其煩買建州地道的馬蹄糕吃,只不過是因為那人吃,滿口的濃香四溢,就像是屬于的味道。

可被小芍獻上來的東西,會讓他覺非常不舒服。

玉無階收回視線,瞥了一眼:“等你子好些,我就把你送回青玉齋,有人會照顧好你。”

說完他便要走,小芍急忙問:“那阿兄呢?”

玉無階頓住腳步,扭頭冷冷回了一句:“不到你過問。”

門再次開闔,人已離開,小芍臉上的神終于繃不住,惡狠狠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馬蹄糕,手一揮,琉璃盞摔到地上驟然碎裂,聲音清脆,捂著臉坐在凳子上,控制不住地發抖。

玉無階要將送走……不能走……

姬珧去了一趟宮里,又問了魏長駱一些話,聽說當年照顧母后的嬤嬤有一個還活著,姬珧忙讓金寧衛去查,回到公主府時已經夜,剛進棲云苑,就看到薛辭年和宣承弈站在桌子前小聲說著什麼,連進來都沒發覺。

姬珧看著兩人背影,完全想象不到宣承弈竟然有一日會這麼和諧地跟薛辭年站到一塊,想當初他剛府時,好幾次對薛辭年惡語相向。

“這糕點好做嗎?”

“不難,但要做出形狀來,需要多練練。”

“你練了多久?”

“……一天。”

“……”

宣承弈面如菜,覺得薛辭年在炫耀,但他的眼神又像關笨蛋,真誠且懇切,宣承弈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所幸,一聲低淺的咳嗽拯救了他。

姬珧走過去:“你們兩個說什麼呢?”

薛辭年面容含笑:“宣公子想要跟我學如何做馬蹄糕,好給公主用。”

宣承弈猛然回頭看他,目里的容是警告他別胡說。

姬珧拿起一塊嘗了嘗,神微頓,但轉瞬即逝,吃下一塊后,看向薛辭年:“那你可不能教會他,沒聽過那句話嗎?教會徒弟,死師傅。”

薛辭年啞然失笑:“沒關系,我再學別的,公主還喜歡吃什麼?”

姬珧便道:“蟹釀橙、東坡脯、鲞扣、蓑蝦球,冰糖甲魚、五彩鱔……”

后面還跟著一長串菜名。

薛辭年道:“都是浙菜,殿下喜歡浙菜?”

他一問,姬珧才恍惚想起來,當初虞弄舟曾告訴他是浙州人,所以特地請了一個通浙菜的廚子,那段時間,府上晚膳變著花樣上浙菜,學了一道。

因為一個人,才喜歡那道菜,原來屋及烏的事也做過。

這樣就很沒意思,姬珧撇了撇,搖頭:“剛剛又不喜歡了。”

宣承弈總覺得這里有事兒,但是又不確定,正想著,門外突然通傳,說玉無階求見。

姬珧慢條斯理地:“讓他進來吧。”

走到外間,宣承弈為開珠簾,剛迎上燭忽覺眼前一晃,視線有一瞬變得模糊。

宣承弈最先發現的異常,下意識問:“怎麼了?”聲音是他自己都察覺不出的溫

姬珧晃了晃腦袋,推開他的手:“沒事。”

不適已經褪去,也許是起得猛了,姬珧沒放在心上,坐到上首的位置,整了整自己的袖,薛辭年想要退下,被姬珧住,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有點累。”

薛辭年領會的意思,走到后,給按著肩膀,力道剛剛合適,姬珧面放松下來,旁邊的宣承弈看著二人若有所思。

不一會兒,玉無階就走了進來,他腳步匆匆,沒想到屋里還有外人在,一時有些愣怔,姬珧像是沒看到,問:“小師叔有什麼事?”

玉無階看了一眼薛辭年和宣承弈,猶豫再三,張口道:“我幫你出謀劃策對付豫國公和虞弄舟,若有事的那天,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姬珧愣了一下,不失笑:“還沒影子的事,你連賞都討上了!”

玉無階了聲音:“就當師叔求你。”

姬珧看了薛辭年一眼,后者停下手,走到玉無階跟前,低聲道:“這得看你是不是真心輔弼本宮,本宮以國士之禮待你,你對本宮不可有瞞,只要你讓本宮放心,別說一件事,十件事也應允你。”

玉無階知道這是在暗示他。

“你應該已經派人去查了,”玉無階是肯定的語氣,“只要金寧衛出手,沒有他們查不到的事,相信你很快就知道。”

姬珧挑了挑眉,等著他繼續說。

“我其實,做過張家的幕僚。”玉無階眸清亮,滿臉坦,可眼底卻有畏懼和閃躲。

姬珧忽然覺得腦中一疼,意識斷了一下,其實沒聽到玉無階的聲音,玉無階在他眼前左右搖晃,神也變得扭曲。

向后退了一步,被人一把抓住手腕,三人都發覺的異常,玉無階離得最近,他扶住肩膀,發覺姬珧整個子都是的,不停地向下,就像喝醉酒了一樣。

可是跟喝醉酒不同,此時還有些意識:“扶我去……清池……”

棲云苑寢居有個清池,平時在那里沐浴。

玉無階覺到手下人溫在上升,畫面跟記憶里重合,他一手扣住手腕,按了按脈象,臉驟變。

吃過什麼?”

薛辭年白了臉:“是我做的馬蹄糕……”

“馬蹄糕?”玉無階震驚地瞪大了眼,而后低聲咒罵一句,將姬珧攔腰抱了起來,轉往清池那邊走。

宣承弈一把拉住他胳膊,眼中有怒火:“你干什麼!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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