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模樣不正常,任是誰都發現了，宣承弈只慢了那一步，玉無階已經把攔腰抱起來。

姬珧臉上染了一層淡薄緋紅,眼睛睜著,卻空無神，怔怔地看著前方，整個人都沒什麼意識,宣承弈見玉無階抱著就要走，臉驟變，健步上前,一把扯住他袖子,另一只手托著后腰,作勢要將人搶過來。

“你干什麼？放下來！”

玉無階被他拽地后撤一步,穩住形后扭頭冷眼看他，一字一頓道：“放開,如果你不想出事。”

他語氣中的認真威脅不似假裝,宣承弈一頓,手指力道松開許，下意識問：“怎麼了？”

“吃的東西有問題。”玉無階沒有遮掩，抬起胳膊掙開宣承弈的手,冷靜鎮定地說道，尾音里卻有一不易察覺的焦躁。

宣承弈想也沒想就反駁：“不可能。”

公主剛才只吃了馬蹄糕，馬蹄糕是薛辭年做的，而薛辭年不可能傷害公主。

他說完之后回頭看了一眼薛辭年,后者在暗影，面發白，宣承弈給了他十足的信任,盡管回頭看他，眼睛里也沒有半分疑問，他很不想承認，但他知道，在薛辭年心中公主的安危大于一切，是誰都不會是他做的。

薛辭年有片刻失神，回神后并沒有解釋，而是走上前，憂心道：“殿下怎麼樣？我去請太醫——”

玉無階轉便走，邊走邊道：“沒用，這種毒無憂相，是一種烈藥，無藥可解。”

“什……什麼藥？”

聽到玉無階的話，二人皆是神一頓，宣承弈更是直接驚疑出聲，這次他再扭頭看薛辭年，眼中就多了幾分不確定，可是轉念一想，他跟在公主邊這段時間，是知道公主對薛辭年的態度的，如果兩個人中有一個人不愿意做，那個人一定是薛辭年。

以公主的為人，才不會拒絕！他又何需要給下藥？

宣承弈心如麻，不僅是因為公主中了毒，還因為此時就在玉無階懷里，他寧愿在薛辭年懷里也不想在玉無階懷里。他本是寸步不離地跟在玉無階后，忽然似是想到了什麼，腳步一滯，生生落后半截，待他回過神來后，眸驟然銳利。

他快步上前，一手按住玉無階的肩膀：“你怎麼知道中的就是這種毒？”

玉無階被迫停下腳步，旁邊的薛辭年眼中也有不解，但他比宣承弈多了幾分心細，想起玉無階抱起公主之前扣住手腕的作，上前一步，加了一句詢問：“先生懂醫？”

玉無階豈止是懂醫，魏濟學了山長一半醫就能做大胤第一圣手，卻很有人知道，山長孟鶴齡將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他醫遠在魏濟之上——小芍的病，他不是不能治，只是不想治罷了，之所以回金寧，也不是因為小芍，他可以泰然之面對姬珧，卻無法拒絕心深最淺白的求，他不愿看一個人孤軍戰。

姬珧一出現在他面前，他所有的堅持都開始土崩瓦解。

“嗯……”

懷里的人忽然溢出一聲輕，聲音歷來都是清冷淡漠的，此時卻增添了些許，像羽拂在心頭上，中帶，三個人聽了這一聲，都不同程度地變了臉，渾繃。

姬珧抓著玉無階前襟，將他扽地頭向下低了幾分，還是睜著眼，視線沒放在玉無階臉上，而是空空地看著上面，張了張，另一只手攀著玉無階后腦，掌心在他腦后輕。

其實不是輕，更像是抓，是撓，是提醒。

“熱……”終于發出一個音節，玉無階本是微微前傾著子，聽到這個字后立刻直起腰，趕對扭頭對按著他肩膀的宣承弈道：“無憂相藥極強，而且子食之，傷害會更大，如果你不想公主出事，就放開我！”

他臉上的從容淡定都已經消失不見，觀面也絕非是在危言聳聽，關鍵是宣承弈發現自己不敢用公主的安危去賭，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反應，他手上一松，玉無階抱著姬珧回，毫不猶豫地跳下清池。

清池的水漫過腰間，水意寒涼，二人瞬間被浸，姬珧摟著玉無階的脖子，子到水的那一刻下意識閃躲，可沒有力氣，抵變了細弱蚊蠅的輕呼，冷水浸，的意識回爐幾分，手一掃，做推拒之狀，手掌抵在玉無階前。

“走……”

水聲將人聲掩蓋，玉無階看到紅輕闔，矮下子去聽，附耳過去時，終于聽清說的話。

“你們走……”

剛好是在最安靜的時候，這三個字宣承弈和薛辭年也聽見了，二人都憂心公主現下的境，沒有一人真的挪子離開，宣承弈蹲在池邊，面焦急，卻無從下手，他從沒像現在這樣切實地會到自己沒用。

他看向玉無階：“現在怎麼辦？”

薛辭年卻比他更直接：“先生，如果沒有完全解毒的方法，請一定選擇對公主傷害最小的方式。”

哪種傷害最小，不言而喻，薛辭年就站在這里，但他言外之意已經將自己剔除出去，他的教養和為人不允許自己做乘人之危的事，而且就公主所說，他的確沒真正打開心結，往日過的傷好了也是塊疤，那種低人一等的恥是烙印在骨子里的。

他寧愿一輩子都眼地著，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最舒服，最能心安理得的方式。

越自負的人越自卑，這也是屬于薛辭年自己的驕傲。

他忽然直起，對玉無階彎腰行了一禮，匆匆別過頭轉走了出去，玉無階知道那一禮的重量，他把公主給他，希他能確保公主的安危。

宣承弈沒想到薛辭年會走，在他眼里玉無階就是最危險的人，他甚至每時每刻都在糾結猶豫，如果公主真的到了那種不得不為之的地步，那他……

可是他不出手。

玉無階將姬珧放在清池的角落里，掬著冷水在臉上拍，姬珧熱得不行，剛開始還畏懼清池的冷冰，現在恨不得整個子都扎進里面，那種難以言喻的痛苦讓不停吸氣，每一聲里都夾雜著哭腔，委屈難耐。

宣承弈在旁邊干著急：“為什麼還是這麼難？毒什麼時候可以解開？”

玉無階半個子藏匿在水中，上的異樣讓他越來越急躁，加之旁邊還有人不停催促，將他最后一耐也消磨，他冷眼瞥了他一下，啞聲道：“你出去的話我現在就能給解毒。”

宣承弈一愣，而后變了，臉上怒火上涌：“你休想！”

“那你是想留在這為解毒了？”

“我——”

姬珧靠著清池壁，半閉著眼睛，其實將他們的話都聽在耳中了，上的汗和冷水融，渾都是水珠，發被浸散下，一直默不作聲，直到宣承弈頓了那麼一下，輕輕皺了皺眉頭，用盡力氣抓住玉無階的肩膀，借著浮力靠在他懷里，額頭抵著他膛：“讓他走……”

這一聲不大不小，剛好能被宣承弈聽到。

他錯愕地看了看姬珧，見半張臉都在男人上，燭映照的側臉分辨不出太多的表，正因為看不出，那三個字才變得尤為刺耳。

他臉眼可見地白了幾分，覺得自己還繼續留在這里就是自取其辱，可比尊嚴挫更讓人難以承的是無法控制的失和憤怒。

就是在那一瞬間，他才猛然發現他把自己和薛辭年放在了等同的位置，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漸漸接了這個讓人唾棄的份，公主無心，他有心，他是個男人，沒人能抵抗得住公主如此肆無忌憚的撥。

但惹了他就將他拋諸腦后，不把他當人看，也許在心中，他就是一個可以隨意把玩，玩厭了就隨意丟棄的件。

宣承弈再也待不下去，直起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比起薛辭年的從容，他更像是逃離，轉的那一刻心底里開始瘋狂滋生后悔的緒，腦海里不停出現纏相擁的畫面，只不過人卻不是他。

是讓他走的。

除了遵命，他哪有別的選擇。

早就說過，他只是邊的一個奴隸，僅此而已。

門被關上，將外面稀疏的蟲鳴阻隔，姬珧呼著熱氣，意識在清晰和模糊之間互相撞，艱難地松開手，企圖離開玉無階，卻被他按在懷里。

“利用我？”

姬珧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想說話，可嗓子卻像套上了鐵環，得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其實只想諷刺一下是他想多了，宣承弈這個人心，大抵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上會怎麼說，但不想聽到他說出任何拒絕的話，哪怕是違心的。

只有挑選別人的份，別人休想拒絕。

玉無階將放在清池壁旁，手捧起的臉，輕輕晃了晃：“還難嗎？”

無憂相的藥是不間斷的，一波會比一波更猛烈，剛才只是藥剛發作，后面還會有更猛烈的。

姬珧揮開他的手，臉側過去，一下一下沉著呼吸，晶瑩剔的白面上覆著一層紅，似艷的出水芙蓉，的花瓣溢出一清香，縈繞在鼻尖不去，玉無階淡笑著，扣在邊沿的手指卻骨節發白：“實在忍不住，師叔可以幫你。”

姬珧閉了閉眼：“我不要別人用過的東西。”

意識散，口不擇言，說完這話卻有些后悔了，不是對玉無階抱歉，而是想到薛辭年，要是被他聽到這句話，一定又會傷心難過。

愧疚涌上心頭，轉過頭，一只手臂橫在水臺上，看著玉無階，解釋：“我也沒有那麼不擇食，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

玉無階知道的意思是他心系小芍，所以不會他。

“什麼算是你的東西？”玉無階這次竟然沒有笑著把話岔開，他難得認真地看著，目凝在臉上，也強迫不能有半分閃躲，他忽然出手，握住若無骨的荑，擱到自己心口上。

服被水浸在上，好像沒有東西阻隔，掌心傳來陣陣溫熱，還有混無序的心跳，他臉上有多冷漠，心頭就有多熱。

仿佛是害怕會不到，玉無階勾起角，將的手緩緩下移，進到水中，還在向下，直到上那炙熱，姬珧猛得一，抬眸看他，被水浸下的雙眸艷烈如火，有幾分不明所以的茫然。

“你什麼意思？”

玉無階把自己到懸崖邊上，生死一念間，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了，他把著的手不放，臉上還是一貫的隨散漫：“我曾經，做過張家的門客，那時年意氣，年輕氣盛，不知輕易從邊說出的一句話會引發什麼樣的后果，要不是我口無遮攔，那件事或許本就不會發生。”

姬珧睨著他：“什麼事？”

玉無階深吸一口氣，猶如即將赴死的人，極盡最后所有的勇氣：“是我間接害死了你的母后，和張家滿門。”

姬珧目漸漸變冷：“說清楚。”

“你知道你的母后曾經是奉誠伯張云安明正娶的妻子嗎？是你父皇搶走了。”

“所以呢？”

玉無階揚起頭，眼中有深深的悔意：“這世間最淺顯的道理往往都是最愚不可及的，就算世人明知道奪臣妻為人不齒，明知道怎樣做才是正確的，卻不會有一個人說出這樣的答案，我那時就是太蠢了，才會跟張云安說出救走你母后那樣的話。如果我什麼都沒說，或許你母后不會死，張家也不會因為惹怒陛下，落得一個滿門抄斬的結局。”

姬珧怔了片刻，在慢慢消化他說的話，如果沒有之前在魏長駱哪那里聽來的說法，現在一定會大罵小師叔。

但現在知道的東西明顯比他要多。

見沒有聲音，玉無階垂下頭，滿眼希冀地看著：“你會怪師叔嗎？”

姬珧神冷漠：“沒辦法說不怪。”

玉無階忽然松開的手，慘淡一笑：“我知道你一旦清楚這些過往，就永遠不能原諒我，與其被你記恨，我倒愿做個與世無爭的客，在你心里，永遠是那個不拘無束的小師叔。”

姬珧神不變，看不出喜怒：“所以你想說什麼？”

“你其實不喜歡小芍，你其實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但是害怕我會記恨你，或者有一天知道真相會跟你反目仇，所以就一直躲著我？你期我聽完這些話應該怎麼樣，還是憤怒？理解還是怨恨？還是謝謝你這麼些年來為我著想的辛苦，謝謝你將我拱手送人，現在還要遭別人的背叛？這樣的結局就是你想看到的？”

字字珠璣，咄咄人，玉無階終于在這一番話下漸漸變了臉，他想說出一個“不”字，但姬珧的冷靜和漠然讓他難以想象，而那些端著的冷靜和漠然下，他又看到了眼底藏著的委屈。

姬珧心頭發酸，知道現在是在遷怒，虞弄舟是自己喜歡上的人，跟玉無階沒有半分關系，但是也會好奇，如果當初玉無階沒有推開，沒有讓知難而退，是不是前世的結局就會大不一樣？

熱意上涌，昏沉暈眩的覺又卷土重來，姬珧握拳頭，撇下他，往旁邊走去，腳下在水中本就虛浮，這一，子立刻得像沒有骨頭，順著池水下去，玉無階急忙攬住的肩膀，卻被滾燙的雙肩帶起渾上下蠢蠢的火舌，腳下立刻僵住。

姬珧被嗆了一口水，咳也咳不出來，推拒都變撥，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靠著池壁變了窩在他懷里，姬珧燥熱難耐，想要將自己完全浸在水下，里的空虛需要填補，被水盈滿的覺會緩解一難。

可是玉無階怕嗆水，不讓沉下去，一次一次將從水中提起來，最后干脆將雙手環到腋下，讓整個人在自己上。

姬珧得不到滿足，雙臂摟住他肩膀，理智幾乎消失，手指過答答的服扣著他的皮，疼得他眉頭微皺，難過又委屈，著他的腰封，不耐地輕哼出聲，滿滿的哭腔。

這一次比剛才更猛烈，姬珧已經幾乎沒有意識了，玉無階強忍著蓬出的妄念，將的手拽下來，搭上脈搏一探，面更加難看。

脈象奇，再這樣無法得到緩解，子一定會承不住，原以為冷水能幫制一部分藥，結果只是杯水車薪，上的難更甚于千刀萬剮，無憂相于男子是藥，于子是毒，想到這，玉無階溫潤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戾氣，殺意涌現。

姬珧的輕哼漸漸變難耐的嘶，在水中掙開他的手，循著水流上他腰間骨，玉無階眸一黯，扣住肩膀悶哼一聲，就是這一掙，腰封已然落，慢慢沉到池底。

像魚兒越江河之中，姬珧似乎有些欣喜，手探進他的服里，覺到一低于自己溫的涼意，將頭挨了過去，不擱一的燃盡僅存的理智，玉無階握住雙臂將反在池壁上，攜著炙熱的吻含住的。

雙相的那一刻，玉無階驟然回神，理智回歸卻并沒有讓他放開，反而加深了這個吻。

這早就是他想要的，朝思夜想，寒暑不分，他不知道清醒過來之后會不會怪他，怨他，恨他，此時此刻，他只想摒棄那些人倫廉恥，就做他想做的事。

五年來的逃避換來這一刻的放肆，也許就是這世上最可笑的事吧，玉無階扯了扯角笑笑。

姬珧摟著他的脖子，頭挨著他肩膀，雙勾著他的腰，熱與熱織，玉無階眼底幽深，繃的子一即發。

水花暈著燭火，浮瀲滟，水珠迸濺到池邊上。

姬珧歸攏了些許意識，抱著他的肩膀，側臉藏在影里：“小師叔……”

“小師叔……”

“小師叔……”

接連喚了三聲，沒人回應，又繼續喊，玉無階不是沒聽到，他只是喜歡這樣喚他，他一應聲就會停下。

姬珧不滿，最后喚得這下已經有了著急的哭腔：“小師叔！”

玉無階急忙低頭，在眼角吻了一下，又將移到耳邊，輕道：“我在。”

姬珧聽到聲音，急褪去許，卻也沒有安心的神，在理智快要被藥淹沒之前，低低地嘆了一聲：“對不起……”

玉無階形一滯，但只是短暫的停頓。

也不知有沒有聽到那三個字，總之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長夜漫漫，燭火燃盡，熱意終于消散，日沿著邊際高升，將墨藍的天空分兩半。

姬珧沉沉睡去，玉無階坐在床邊，將被角掖了掖，抬手了的發，笑容寵溺，頭發已經干了，潔的臉頰上還有尚未褪去的紅意，眉頭輕輕皺著，模樣無助又可憐。

其實一點也不弱，是他總是把當小孩子看。

他經常會想起姬珧剛剛去積室山那會兒，端著公主架子，縱蠻橫，被山長懲罰幾次之后不悔改，反倒還變本加厲，兩個最不服管教的人，一個裴冽，一個姬珧，把積室山弄得飛狗跳。

只有他說話，才偶爾會聽。

若是對誰好，便會傾盡一切毫無保留，他心中藏著過往，總覺得之有愧，越親近越疏離，等到他發現自己不合時宜的心時，對的寵早已不可收拾。

他說不出冷漠的話，只能讓知難而退。

門被輕輕推開，薛辭年手里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藥碗走了進來，他在床前停下，看了看玉無階：“藥煎好了。”

玉無階沒抬頭：“先讓睡一會兒，晾涼吧，怕燙。”

薛辭年沒說話，轉將托盤放在桌子上，再回時，眼睛總是下意識地看向床上的公主，被包裹地嚴嚴實實，沒有一隙，以他對二人的揣，竟然沒法猜出昨夜到底是怎麼度過的。

他不問，但他其實很在乎。

只是這種在乎被他妥帖地收拾好，藏在心里。

不像那個人，在棲云苑外面枯坐一夜，無法接也不能排解，自己跟自己賭氣，自己不放過自己。

薛辭年斂了斂神，面上看不出什麼緒：“我已經查到了，馬蹄糕上的毒，不是我放的。”

玉無階道：“我知道。”

薛辭年了眉頭：“這麼說，先生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玉無階不說話，他又問：“先生打算怎麼辦？畢竟這人是先生帶過來的，殿下沒有清醒之前，先生不說話，我們也不好。”

玉無階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已經饒過一次。”

薛辭年不解，玉無階也不解釋，低頭輕道：“給金寧衛吧，等珧兒醒來，我跟說明原委。”

薛辭年表面上仿若無事，其實他很想把小芍直接殺了，但他也不是對面前的人全無怨氣，想了想，他還是開口了：“雖然不是先生本意，但到底都是因為先生才惹出了這次的子，我不知道先生原來是怎麼想的，或許你有你的考量，但做出讓人誤會的事還不給解釋，對別人也是一種傷害，傷害到別人，不關我的事，可犯到公主的頭上，他邊的人一個都不能忍，先生做好小芍有出氣沒進氣的準備。另外，這件事怎麼說，先生也要負一半的責任，畢竟起因是為你，不管小芍最后怎麼樣，希你不要遷怒殿下。”

玉無階皺了皺眉：“我不會遷怒。”

他神難得出幾分厭煩，薛辭年一怔，而后點了點頭：“如此最好。”

他轉走出去，到了院子里，背對著他的那個人急忙站起來，轉看著他，囁嚅一下，卻沒發出聲音。

薛辭年先道：“殿下睡了，已經沒事了。”

宣承弈面微緩，然而剛松一口氣，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浮現一陣青一陣白，他低垂著眼眸，雙腳扎在地上，拳頭握著，像是要沖進去，又像是沒有勇氣。

薛辭年嘆了一口氣：“我問了問金寧衛的人，他們說無憂相這種藥，藥極烈，尤其子吃了，如果不能及時疏解，會對傷害很大。”

“比起自己的私心，我還是更希殿下能安然無恙。”

宣承弈脊背僵直，他聽懂了薛辭年話里的意思，可是腦中卻一下子被那人的聲音填滿，讓他覺到前所未有的倉皇無措。

讓他走。

讓他走。

即便是那種迫不得已的時候，他也不是第一選擇，更別說唯一了。

宣承弈沒說話，轉離開，雖然是離開，也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要走哪去。

薛辭年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沒一個人好活。

姬珧睡了沒多久就醒過來了，玉無階見睜眼，去桌子上拿了藥碗，扶著后背喂喝藥，姬珧覺得嗓子發干，喝下藥水時剌著疼，不皺起了眉。

玉無階笑了笑，對道：“用不用我喂你？”

姬珧瞥了他一眼，看出他眼中的局促和張，明明是在笑著，眼底的心虛卻擋不住。

姬珧沒管他，咕咚咚將藥全都灌下去，玉無階忙去倒了一杯清水，走過去遞給，姬珧雖是個公主，縱無比，但并不貴，再苦的藥也不會嚷鬧，自己會喝下。皇后活著時，半分母也沒分給過，皇帝心政事，又是男子，對難免疏于照看，雖然表面上活得鮮亮麗，實際上比尋常人家的兒都不如，親淡薄，最終就養了這般子。

玉無階眼底有些心疼。

姬珧接過水，喝完之后把杯子遞給他，攏了攏被子，一團，開口啞著嗓子問道：“知道是誰下藥嗎？”

玉無階一頓，點頭：“小芍。”

姬珧角一樣，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我只是倒霉吧，這藥不是下給我的。”

不是問句，只是陳述，玉無階沒有毫驚訝，會很快想清楚其中緣由，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昨晚一聽說薛辭年給做了馬蹄糕，玉無階就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想起在竹屋里，小芍想方設法讓他吃馬蹄糕，當時他就應該看出不對勁，可惜他只想著趕離開，本沒在意桌子上的馬蹄牛蹄的。

小芍沒道理要害姬珧，只是想要玉無階，卻沒想到中間哪里出了紕，準備的馬蹄糕送到了棲云苑，而摔碎的那盤其實是薛辭年做的。

姬珧昨天吃的時候就覺到不對勁，因為口較之前差很多，只是不想讓薛辭年失，才沒直接說出來，著頭皮咽下去了，還吃了好幾塊，結果本不是薛辭年為做的。

這也是在藥發作之后偶爾清醒的時候想明白的，現在徹底醒過來了，當然不住憤怒：“下手都下到我頭上來了，你該不會還要護吧。”

玉無階頓了頓，才道：“我把給金寧衛了。”

姬珧一怔，本以為在他這里要好生掰扯，沒想到人已經給金寧衛了，要是那些孩子知道吃了虧，保準小芍退一層皮。

白讓魏師兄跑這一趟了。

姬珧眨了眨眼，想說“好吧”，玉無階又開口：“我要去看一看。”

姬珧的“好吧”又咽了回去，抬眸睨著他：“別想在金寧衛面前耍花樣，你帶不走。”

玉無階道：“我知道，你放心。”

姬珧心頭煩躁，別開臉，玉無階走到床邊坐下，視線始終粘在臉上，姬珧看哪邊，他就坐到哪邊。

忍無可忍，姬珧拿著玉枕摔在他上：“你煩不煩？”

“不煩，”玉無階把玉枕放在旁邊，抬手想要腦袋，被姬珧大力揮開，他不生氣，仍然滿是笑意，“昨夜——”

姬珧閉上眼睛：“不記得，忘了。”

玉無階眼底有失落，但轉瞬即逝，馬上恢復笑意，似是調侃道：“我說的話，你都不記得了？”

姬珧按了按眉心，把被子再次歸攏歸攏，確保捂得嚴嚴實實：“張家滿門被滅跟你沒關系，你那時才多大？你以為自己是誰，一個門客說的話，張云安會當做圣旨去聽？而且他都已經娶了江氏為妻了，孩子都比我大五歲，他說自己對我母后舊未了，你就信了，你怎麼那麼笨？”

姬珧劈頭蓋臉一頓罵，玉無階先是有些驚訝，隨后面數度變幻，最后化為一張面無表的臉。

“這里還有別的事。”他是篤定的語氣。

姬珧冷哼一聲：“你們都不信父皇，只有我信他，就算他真的嫉恨張云安和母后之間的私，他要殺只會殺張云安，絕對不會張家滿門。父皇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可他在位時誅殺的大臣，哪個不是真的有異心？忍了張家那麼多年，何必在最后給自己落下罵名？父皇可不是什麼奉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人，有仇他就會即時了結，省得徒生禍端。”

玉無階眸中閃爍，仔細想了想的話，臉越發蒼白。

“是我跟他說，你母后在宮中不會快樂，如果真為好，就應該把救出來，然后張云安就去求見皇后，不久就出了事。”

他試圖理清邏輯，姬珧卻道：“不是他求見的，是我母后想見他，母后那時候本來就油盡燈枯了，父皇不忍心看郁郁而終，才答應張云安見一面。”

“但是，”姬珧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那天一定發生了什麼，母后當時并不是吊著一口氣，本來不該那麼快就走的。”

“那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正在查。”

屋里一瞬間陷安靜，兩個人各懷心思，相對無言，姬珧覺得大腦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側躺下，閉著眼道：“我這兩日不進宮了，你讓盛佑林來公主府。”

玉無階一看無打采的樣子，手探了探額頭，面微變：“你發熱了。”

說著，就手拉開被子，姬珧猛然睜開眼，滿是防備地看著他：“做什麼？”

“把脈。”玉無階看到眼中的防備，心底也升起一怒意，聲音就沒那麼溫了，將的手從被窩里拿出來，兩指一按，姬珧看他果真是把脈，老老實實地躺著。

過會兒，玉無階將的手放到被子里，道：“這兩日誰也不許見，好好休息。”

姬珧立起眉眼：“你說話我就得聽？”

“師叔說話你什麼時候不聽了？”

“別拿這個來我，現在是在公主府。”

玉無階不甘示弱：“你現在是我的病人，病人要聽大夫的話。”

姬珧沉默片刻，抿著看他，半晌之后沉聲問：“你什麼時候學的醫？”

“在你來積室山之前。”

“為什麼不給小芍治病？”

這回換玉無階沉默，良久過后，他才幽幽說道：“你記得自己已經是第二次中無憂相這種毒了嗎？”

姬珧懵住，瞪大雙眼看著他，眼中影流轉，然后恍然變，從床上驚坐起，急道：“難道上次也是？”

說完腦袋一暈，陌生的暈眩讓子搖晃，玉無階趕扶住肩膀，強迫躺下。

姬珧轉過背對他，掌心攥著，說的事是當初還在積室山上時發生的，那時也是中了這種藥，若不是那次意外，與阿舟之間也許只是單純的同門誼。

“必須死。”姬珧冷聲道，沒有一溫度。

玉無階看著單薄的背影，萬千心思匯聚到一，復雜難辨。

從棲云苑出來，玉無階讓下人煎藥，薛辭年在門外等著，見他出來了，眼神詢問，玉無階道：“病了，這兩日止所有人來打擾。”

薛辭年眉頭微皺，聽罷轉進去，腳步匆匆，玉無階斂了斂寬袖，去了公主府的暗牢，他去時剛好看到十八從厚重的銅門里走出來，二人相對，十八仰起臉笑了笑，笑容燦爛：“先生放心，還有氣在，我沒下狠手。”

玉無階面更難看，他沒說話，繞著他走進去，十八背過來就冷下臉，狠狠踢了一下旁邊的鐵柱子，罵了一句什麼，留下暗衛守在門口，自己離開了。

下了暗牢，玉無階走過幾條浸滿水的甬道，最終在一個水牢前看到了小芍，先是一驚，饒是他想到金寧衛會折磨小芍，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看到時還是被此刻的模樣驚得瞪大了眼。

小芍半個子浸泡在黑漆漆的水里，頭發散下，兩只手釘在鐵板上，渾是大大小小的傷口，看到來人，小芍像是看到了來拯救的天神救星，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阿兄！阿兄！你救救我！”

玉無階走過去，兩人之間隔了一道黑水池。

他面容在影籠罩下晦暗不明，像是極近抑的猛，小芍渾然不知，哭著道：“我不知犯了什麼錯，公主要派人來折磨我，阿兄，你救救我，咱們走吧！公主討厭我，要殺了我！”

玉無階聽著哭喊求饒，寂靜中突然傳來一聲嗤笑，嗤笑過后是他冷到極致的聲音：“你在糕點里下藥。”

小芍一激靈，眼中有慌。

玉無階并非是問話，他在陳述一件事實，而且不容置疑。

“幾年了你一點長進都沒有，故技重施很有意思嗎？”玉無階語氣輕挑，聲音里盡是嘲諷，小芍白了臉，張了張口，只喚出一聲“阿兄”。

“阿期也是被你這麼騙的，但他傻，甘愿被你欺負，你欺負他就算了，欺負我也算了，但你欺負到珧兒頭上，還是兩次，你覺得我這次還會放過你嗎？”

小芍搖著頭，不敢置信：“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了聲音，哭訴道：“是你把我從玉家帶出來的，你以前對我很好，如果不是來到公主府，你怎麼會變這樣？阿兄，你是討厭我了嗎？喜新厭舊了？還是我之前一直拒絕你，你惱了我？”

“如果不是阿期臨終言，你早已經死了。”玉無階打斷的哭聲，眉頭皺著，臉上幾分厭煩。

小芍一噎，仍然不能相信。

“我們在一起五年，比不過重逢公主幾天——”

“別拿跟你相提并論，你配嗎？”玉無階一句話，把小芍說得啞口無聲。

“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麼心思？一直冷言冷語，不就是想要我回玉家，重新掌權，這樣你也不必困在偏僻的青玉齋，你想讓人都敬著你捧著你，跟阿期在一起，也是這樣。”

“我不是！”小芍大吼，“我不是！”

玉無階真后悔帶來金寧，真后悔當年放過一命。

“惡心。”玉無階留下最后一句話，轉走了出去，這兩個字像是小芍的催命符，定定地睜大眼睛，眼里有淚，卻流不出，那種被心上人辱的覺，瞬間將的□□和靈魂剝離，像是死了一般，所有話都卡在嗓子眼里。

玉無階不是不會傷人，只是他一直隨恣意，不愿看到別人痛苦，但前提是，別犯他逆鱗。

小芍犯了兩次，就算有親弟臨終囑托，他也仁至義盡。

玉無階出去后，在拱門拐角看到十八，十八兩手背到腦后，里叼了一枯草，見他過來，吐出里的東西，走過去：“這麼快，先生就說完了？”

玉無階淡笑著看他，雖然眼中沒有溫度：“就給金寧衛了，我不會手。”

十八聽出他的話外音，不手，意思就是是死是活跟他沒關系，他一怔：“真的？”

玉無階不說話，越過他離開。

姬珧下午又醒來一次，喝了煎好放涼的藥，只看到薛辭年在旁邊，有氣無力問：“宣承弈怎麼不在？”

作者有話要說：姬珧·穿上服不認人·渣·公主：宣承弈怎麼不在？

小年年：他自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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