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圣僧二三事》第13章 13
未央殿中,燈火尚明,當今圣上手持朱筆,在一堆名冊上圈圈畫畫,看得邊上伺候的呂公公冷汗瀑布似的往下淌。
不知道的還以為陛下在確定明天的斬首名單呢。
這冊子上寫的都是五品以上京城員家中未婚青年男子的生辰八字,容貌品格等等。
陛下已經在這一堆名字里重點圈了幾個出來。
“這小衛相公倒是一表人才……難怪玉裁如此中意,跟朕明里暗里說了這麼多遍。”圣上用筆桿點了點被他用朱筆圈起來的“衛顯”二字,“而且家風清正,家中兄長又當年榜首,這次春闈他若是能奪魁,倒也不失為一樁談。”
呂公公看著那麻麻的紅圈和紅叉,了臉上的汗。
圣人喲,您這真不是在圈定明日的斬首名單?
“只是這小衛相公似乎不佳的模樣……”呂公公小心翼翼到。
圣上出手來:“拿來。”
呂公公:……
嚶。
呂公公:“圣人……”
皇帝不為所,招了招手指:“玉裁給你送什麼新鮮玩意了?”
呂公公哭喪著臉,把藏在袖子里的那個甘貴妃賞賜的純金香囊拿出來,小心翼翼的捧到皇帝手邊:“就、就這個了,奴才也沒想著能瞞過圣人的眼。”
皇帝著這做工巧的金香囊把玩了一陣,又丟還給了呂公公:“給你就是你的了。”
“謝圣人賜,謝圣人賜。”呂公公喜不自勝,連忙謝恩。
“踏青宴的人選,就這幾個人了。”皇帝合上名冊,打了個哈欠。
看到呂公公還候著,便揮了揮手:“今日就在未央殿歇下了,哪也不去。”
“喏。”呂公公點頭道,往后退了兩步,又見皇帝心還好,便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陛下,這甘娘娘那……”
甘貴妃送金香囊給他,無非是為了讓圣人過去,他又不好推辭——這甘貴妃屢屢請陛下過去,為的不就是昭公主駙馬人選的事麼?
甘貴妃相中了衛家小相公,帶著人畫像和生辰八字來找陛下,滿以為這事能,誰知道陛下看著那畫像,問了問出,就把這事下去了。
也難怪,這衛家以前是先帝廢太子的幕僚,先帝廢太子死之后,陛下寬宏大量,允許先帝廢太子幕僚在朝中為,這也是為了最快穩定朝局。
你說圣人對先帝廢太子的舊人一點芥都沒有……嗨,人家是圣人,圣人的心,是自己這種小人能揣度的麼?
但若是說陛下芥對方曾經是先帝廢太子的幕僚家族,又沒有必要把人也招來踏青宴,特地以示恩澤,畢竟這小衛相公現在還是白,要以示恩澤,那還不如招衛家大相公來。
“讓別等了,髫髫的駙馬,朕有別的人選。”皇帝了自己太。
呂公公連忙上前去幫他:“奴才多一句……”
皇帝閉著眼,調侃道:“知道多你還說。”
呂公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奴才多。”
“你是想問,朕為什麼扣下了小衛相公的生辰八字,不許了玉裁招他為髫髫的駙馬?”
“這小衛相公是名滿京城的玉人兒,昭公主殿下又是一等一的人,這才子佳人,老奴看著倒也般配。”
“真有這等文采、容貌、家室一流出挑的年郎,朕當然是給朕的狻猊兒留著。這小衛相公十四歲作《忠勇毅公破東胡凱旋賦》的時候,朕就注意他了。要不是狻猊兒跑的比兔子快,朕直接給他綁了塞進寧王府。”
呂公公:……嗨,就知道是這樣。
圣上把子靠在龍椅上,嘆了口氣:“朕的這個長,心堅毅,謀斷利落,朕會心,不會。這種子,正好尋個和懂事的。太廢的看不上,太有才的,又拿起來費神,朕還得借著踏青宴好好選選才是。”
呂公公見皇帝靠在龍椅上,一臉失神的模樣,就知道他在想當年的事了。
——李安然出生在邊關六鎮之一的虎踞鎮,出生那年,當今圣上李昌大破然主力,將雄踞在大周北方,對大周虎視眈眈的游牧民族狠狠一掌了回去,然分裂了較強的東胡和比較弱小的淳維。
孩子的哭聲宏亮得像只小獅子,李昌抱著孩子,決定給取個小名,狻猊。
他的小獅子在邊關長到十歲,和他一起回到了天京永安,見到了苦寒胡地之外的錦繡與繁華。
而后,東胡崛起,他又一次去了邊關敵——只是這一次,功高震主的陳王李昌,了自己同母兄長的眼中釘中刺。
先帝廢太子將他召回天京,設計半路伏兵,殺他而后快。
同時,還控制住了當時在天京的陳王府家眷。
母后不想看到他們兄弟相殘,便以開法會的由頭,將十三歲的李安然召宮中,喬裝打扮之后,讓帶著兩個扈從去邊關提醒自己小心埋伏。
——他當時,其實是在“回京向兄長討個說法”,和“直接以牙還牙”之間搖擺不定的。
畢竟,那是他的親兄,也畢竟,那是他娘親的另一個兒子。
他也怕先帝廢太子手上扣著自己的妻,除了狻猊之外,他還有一一子,小兒十一歲,喚做於菟,小兒子六歲,喚做欒雀。
他久久得坐在帥位上,眉頭鎖,猶豫不定。
李昌永遠記得,他那年才豆蔻的長一男兒裝,向前一步,用稚卻嚴厲的聲音問他:“阿耶效‘富家翁’乎?”
這突然丟出來的問題問得李昌一陣頭暈目眩。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看到他的大兒“嘩”一聲出自己掛在墻邊的劍,架在了那看上去纖細又不堪一握的脖頸上:“那孩兒給父親做個決斷吧——如父親想要效法富家翁,丟兵權往永安去,那孩兒還不如死在這里,強過午門斬首示眾!”
說著,便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下去。
“狻猊兒不可!”李昌撲上去搶下了劍,看著脖子上的痕,心痛道,“何至于此啊。”
李安然道:“大伯父優寡斷,以為手上扣著阿耶的妻,阿耶便不敢輕舉妄了,這就是轉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阿耶不可和他一樣優寡斷!”
“……你也知道他是你大伯父?”
“他又何嘗憐惜過你是他同母胞弟?!大伯父擅政不擅敵,加之優寡斷、嫉賢妒能,前怕狼后怕虎,若是同東胡相戰,他自己能先臨陣撤三回將!阿耶,天下給他,是又要出五胡華之事的!”
“你現在還在抵東胡侵邊,局勢稍定他就敢攛掇著祖父召你回去,倘若邊疆再起戰,東胡長驅直,還有什麼人能擋得住!”
——這些話,李昌自己如何不知道。
他如今還守在邊關六鎮,不就是防備著東胡又一次蠢蠢麼?
“阿耶盡管回天京去,把事了了,邊關戰事,給孩兒。”
那一瞬間,李昌看著自己的兒,看到的并不是年僅豆蔻的妙齡小兒——他對著的,仿佛是一只目灼灼,爪利牙鋒,鬃初的年雄獅。
天啟七年,周太-祖廢太子李章于宮門前“帶兵嘩變”,為陳王李昌所誅,周太-祖退位讓賢,陳王李昌繼位,是為周太宗。
同年,東胡闕則部銳被一小騎兵襲擊,闕則部左賢王被梟首,糧草被燒,軍心大。
是以雖然李昌不在,東胡大軍卻不敢輕舉妄。
圣上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嘆了口氣,看著跳的燭火,又長長嘆了口氣。
——狻猊者,獅子也。
這小名是不是取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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