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圣僧二三事》第15章 15
車隊到永安城外頭的別宮是在四月初,榮枯因為是在不了馬車顛簸搖晃,所以干脆下車步行,跟著車隊。
元容見榮枯下去了,自己一個人坐在馬車里也沒有什麼意思,便帶著一卷榮枯注疏的經卷,也下來,一邊走一邊和榮枯討論:“法師好文采。這里寫的妙……”
前頭李安然打馬回來,恰看到榮枯頭戴著遮斗笠,手持竹杖跟在車隊邊上,邊上元容歪著個發髻,雖然走得滿臉汗,卻興致高昂。
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落在了車隊后面。
車隊自然不會因為這兩人落在后面就停下腳步,只是后面的護衛向前報告了一下,李安然就騎著馬往回走了一段。
“法師和叔達好興致呀。”李安然騎在馬上笑道,隨后便從馬背上翻下來。
隨著下馬,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榮枯不知其意,向李安然投去了疑的目。
到是元容反應了過來,手拽了一下榮枯的袖子:“此已經靠近天京永安,大殿下的車隊回京,應該是有黃門騎快馬去回稟陛下了。”
榮枯對大周這一套皇族禮儀不甚了解,微微蹙眉,不解其意。
元容卻不一樣,搖頭道:“我與你還是在此和殿下分開,另外從安化門吧,此刻明德門應該已經閑雜人等通過了。”陛下為了以示對大殿下的寵,恐怕會專門為大殿下京準備一套儀仗。
車隊到別宮暫停,為的是將方便趕路的輕車車隊,替換繁復的儀仗隊。
同樣的,李安然也要更。
榮枯和元叔達對視一眼,后者道:“我實在是不習慣這樣的陣仗,還請寧王殿下借我一匹快馬,許我繞道從安化門城。”看樣子,寧王殿下在別宮收拾妥當,也臨近永安城敲響暮鼓了。
儀仗隊有圣上特許,可以在暮鼓時分依然在大街上行進,他們這些白可不行。
加上城中私驛暮鼓一響就要關門,他們還得花時間找下榻的地方呢。
不會騎馬的榮枯:……
李安然“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反正我也打算換別宮車輦,法師可以和叔達一起坐輕車城。”
頓了頓,隨手解下一塊玉佩遞給榮枯:“我的王府在長樂坊,管事的姓藍,你和叔達可以以此為證,讓他將你們安排在客房便是。”
言罷,李安然又招了招手,從仆從中走出一個小黃門來:“他會帶你們去永安寧王府的。”
榮枯雙手合十:“叨擾殿下了。”
元容笑著調侃道:“怎麼法師不就地尋個廟暫住,反而要去王府,難道是人間富貴也迷眼?”
元叔達能和李安然放下份差距,做個一起閑談、下棋的友人,足以見得他本也不是什麼木訥無趣之人。
聰明人之間的風趣,自然也多一分豁達,榮枯道:“叔達執著了,廟宇、王府,皆是外幻夢,自然也沒有什麼不同。”
言罷,兩人相視一笑。
李安然:“……再不走,趕不上暮鼓之前了哦。”行吧,他倆一路坐一輛馬車,不是下盲棋就是探討佛經注疏,現在已經相談甚歡了。
元叔達之前來過永安,又是從永安去往雍州居的,自然更悉路。
榮枯是西域人,從來沒有來過永安,好在他話很好,倒不至于聽不懂話。
李安然在看到兩人登車而去之后,才轉步別宮。
瑤池宮中早有侍等著,一進浴池,便有侍上前,為褪去裳。
溫泉蒸騰著讓人舒適的熱氣,水面上微波輕漾著茉莉、玫瑰的花瓣,整個浴池熏染著令人陶醉的幽香。
最麗的,是依靠在浴池邊沿,任由侍為梳髻的子——大周民風開放,子彪悍,貴婦穿著喜好艷麗嫵,不僅出一痕雪膩的脖頸,連脖頸下玲瓏嫵的鎖骨、渾圓雕玉般的香肩也一并解放,上至貴婦,下至白,無不以熱烈奔放,強悍滿為。
這個時代,人的充滿了玲瓏甘的和火一樣的灼燙,稍有不慎,就會被灼傷。
畢竟,再往上尋個一千年,也找不出一個朝代滿朝開國文武大臣,有一半是懼的了。
伺候李安然的侍為寧王殿下換上了一火紅的繡金牡丹襦,又取來上好的胭脂為點,李安然材窈窕滿,雍州氣候溫和,到是把的養得白了不,只是手上常年使槍、弓的趼子,怎麼也褪不下去。
梳罷髻,戴上釵環,畫罷眉,且點朱——盛裝打扮的李安然才登上車輦,隨著儀仗隊一路往明德門走去。
等到走到明德門,看著那高高的城門為自己敞開著,寬闊的朱雀大道盡頭,聳立著那座華、壯觀,且和大周一樣威嚴的皇城時,突然有些憾。
若是把榮枯留在車輦邊上,此刻便能揚起一個如孩子炫耀般的笑容,對他說:“這便是天京永安。”
萬種的繁華,千般的多匯聚之地——天京永安——世人的“天上白玉京”。
——倒也罷了,待回到寧王府,再和法師說吧。
李安然坐在車輦上略一失神,車隊便已經靠近了皇城,遠遠地看到一些人站在皇城門口,走近了才看清,這原來是皇帝帶著百等候在皇城門口。
這樣的場景,李安然二十六年的人生里經歷過三次,一次是十五歲那年替父親征打下淳維,一次是十八歲那年滅西涼國祚,迎回徐征、蔡兩位大儒,還有一次是二十歲那年徹底剿滅東胡,俘虜葉赫可汗歸京。
一共三次——百相迎,百姓夾道山呼。
這一次麼……應該是阿耶覺得自己有必要出來接兒,不僅要自己接,還得讓待在署里的百也一起跑出來接才吧。
到是覺得這個陣仗過了些,讓人覺得心里累。
吳公公扶著從車輦上下來,李安然在萬眾矚目之中走向自己的父親,對著他行禮下拜道:“兒臣見過父皇。”
卻見那個九五之尊的親爹,一把扶住了的手,兩個眼睛一就出了淚:“朕的狻猊兒啊,去了雍州兩年,你怎麼越發清瘦了啊!”
李安然:……我不是,我沒有。
但是父相見,既然阿耶開頭,也不能落了下乘,立刻抓住了皇帝的袖子,嚶嚶啜泣道:“孩兒隨在雍州,日夜思念父親、祖母,以至于食不下咽……”
百:……
吳公公:……
在雍州看著大殿下放飛自我,吃嘛嘛香的金吾衛們:……
嗨,就是演。
父寒暄了幾句,便手牽著手往皇城中去。
今夜有宴,早在月前就開始準備,陛下宴請百,還格外恩準了一部分頗有文名的生徒也參與夜宴。
大周春闈科舉在四月,故而被稱為“攬春歸”,春闈高中的進士們,往往會被稱為“青君抱夏”。
衛顯也在其中。
他因為是衛家子弟的關系,位置比較靠前,當他抬起頭來看向上首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眼睛被一團火狠狠地灼了一下。
,是對靈魂最直接的沖擊。
讓他不由想起自己十四歲那年,瞞著母親和兄長一起逾墻去看“青面獠牙”的忠勇毅公凱旋隊伍的時候。
騎在馬上的大殿下面帶狻猊面,仿佛一頭雄赳赳氣昂昂的雄獅,他被那一幕給震懾,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開始喜歡舞槍弄棒,奈何子骨確實不適合習武,最終還是放棄了。
雖然放棄了習武,衛顯卻沒有辦法安耐下心中那子激,連夜寫了一篇《忠勇毅公破東胡凱旋賦》,如今回去看,多稚了一些,其中卻有一句他記得清楚——著明之鎧,破萬里蒼茫。
那穿著明鎧的將軍,那胡地風沙,將軍百戰磨亮了的鎧甲的主人,就是現在這個坐在上首,同自己的父親舉杯共飲的人。
寧王李安然。
他從前沒有見過李安然的真容,也從沒預想過是個什麼樣的人,畢竟,李安然的所作所為,讓他其實沒有辦法把和自己最常見的貴們聯系在一起。
衛顯從來沒有預想過作為人的嫵。
——昔年明鎧,今作兒妝。
現在他覺得自己錯了——熱烈、艷、張揚,和任何一個貴沒有什麼不同,明眸顧盼之下,讓人嚨發,渾戰栗。
那一刻,衛顯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完《忠勇毅公破東胡凱旋賦》的那些輾轉反側、心旌澎湃的夜晚。
——這世間的緣分,只要一面便盡了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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