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錯了。

榮枯不僅夜不歸宿，他還輾轉夜宿于永安城外的三座寺廟，足足在外住了五、六日之久。

李安然沒有急著讓他回來，只是讓探注意他的安全。

至于本人，還是照常和於菟進宮去拜見太后鄭氏。

於菟現在月份大了，但是向太后請安卻從來沒有懈怠過，鄭太后憐惜，特地吩咐這次之后便不必再來請安，安心把孩子生下來，養好子，之后再帶著孩子來請安才好。

李安然扶著妹妹辭別太后，出了慈寧宮們，卻手拽了一下李安然的袖子：“我來的時候，瞧見有幾個史往阿耶那邊去了……”

李安然道：“你又打什麼壞主意了？”

“阿姊，我們去看看吧，若是阿耶又發起火來……”於菟牽著李安然的袖子，輕輕搖晃著，“阿姊……”

李安然思考片刻，問了一個致命的問題：“崔子竹在里頭嗎？”

於菟回想了一下自己看到的那幾個影，搖了搖頭：“應該不在里頭。”自從崔肅執掌史臺，史臺的史們一個個腰桿子都了起來，不管有事沒事，上至皇帝，下至群臣，無所不參，無所不罵。

皇帝頭疼的很。

李安然道：“那你自己去吧，子竹不在里面，阿耶發不了太大的火。”

拍了拍於菟的胳膊：“只是你自己要注意些，不能火冒上來便不管不顧，你肚子里還揣著個小的呢。”

於菟雙手疊，點了點頭：“我知分寸。”

于是邊的侍們便扶著於菟往皇帝小憩的書閣而去。

當到的時候，正好聽見幾個史在下面跪坐著，口口聲聲道：“大公主尚未出閣，便收留外男在府，實在于禮不合，難以為天下子表率……”

皇帝聽得煩，剛想開口，卻聽“嘩啦”一聲，珠簾響——這段時日天氣漸熱，書閣的門上原本的簾氈換了給人以清爽之的珠簾，一推之下金玉琳瑯，平白生出一子殺伐氣。

眾史眼睛還未曾看清是誰，耳朵便先聽到一聲怒喝：“賤獠爾敢！”

卻見二公主著肚子一掀簾子，直指著那為首的史喝道：“區區史，何敢大放厥詞！我長姐上能安君心，下能恤百姓。平西涼，滅東胡，痛擊扶風，哪一樣不是我大姐姐的功績？邑封威海，長姐本可自取稅收，卻盡數上國庫，你們做得到嗎？長姐莫說做天下子表率，作爾等表率也夠了！”

“我大姐姐不過是二十有六未曾出降，便招來爾等滿腸灌醋的酸吏參不止，洨河水患不見爾等捐財捐，管起天家事來倒是一個比一個嗓門響亮！”

坐在書案后面的李家老父親：……

噗嗤。

跟著於菟的兩個宮人慌得連忙一左一右扶住於菟：“殿下不要氣，殿下萬萬不可氣。”

他連忙從書案后面轉出來，無視了史們或青或白的臉，於菟剛想肅拜行禮，被他一把扶住：“於菟兒，你怎麼來了？你這懷著孕呢，怎麼能氣？”

於菟拭淚道：“孩兒今日本是進宮來請安的，誰知道剛來就聽見這般酸儒攻訐我大姐姐，孩兒一時氣不過……”

“唉，”皇帝出責怪的神，“史們也是關心你姐姐的終大事，不好責怪他們做酸儒的……”

雖然史以直言進諫為榮，但是斷沒有一群大老爺們和一個孕婦吵架的道理，若是說話的是皇帝，他們還能扯著嗓子爭辯幾句。

而對面是個孕婦，那不行，那說出去他們老臉不要了。

結果自然是皇帝借口招醫給二公主診脈，把史們都趕走了。

至于被史們參了一本的本人，此刻正趴在窗戶上，歪著腦袋，兩個眼睛彎得和月牙似的——看著坐在窗前的人。

崔肅被看得渾起皮疙瘩：“大殿下來史臺，不知有何賜教？”

“你告訴於菟的？”李安然笑道。

對方整理實錄的筆略略一頓，在書卷上留下了一個小墨點：“殿下何以見得。”

“史去書閣上奏，走的是純直門，於菟跟祖母請安，走的是側門，中間隔著宮墻呢，哪里看得到。”

崔肅道：“雖然是個阿阇梨，但到底是外男，殿下留在府中確實不統。”

李安然笑了：“是嗎？我倒是覺得還好，我府中那麼多人呢，上上下下這麼多雙眼睛，怎麼就不統了？”

崔肅：……

他皺了皺眉頭：“殿下自己有分寸，就不用子竹再做提醒了吧？”

“你擔心我還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你是崔家長子，你弟弟孩子都有兩了。你還是個獨。”李安然不趴在窗臺上了，站直了子靠在窗扉邊上，調侃崔肅道。

“大殿下皇家長，你妹妹孩子都兩個了，自己不也未曾出降。”崔肅立刻反相譏。

李安然：……

崔肅：……

沉默半晌，李安然自己先“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行了，我倆別相互對方肋骨了。”

崔肅是大周開科取士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年僅一十八便以一篇《政論》穩居那一屆殿試榜首，之后便自請外放到邊關做，和他弟弟一樣是個怪胎。

若要再深一步說……他還是李安然青梅竹馬的發小。

崔肅憋了一會，最終還是道：“殿下，那阿阇梨到底不適合留在寧王府，若是殿下實在留他有用，不想放他去寺廟之中掛單，臣可以代為照顧。”

李安然擺了擺手：“用不著。我還得試試他才。”

崔肅：……

剛直不阿的崔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跟打翻了醬油鋪一般，咬了牙關道：“試試？”試什麼？這事為什麼要跟他說？

大殿下，你越發沒道理了！

李安然卻抱著胳膊不看他，也不回答了，自然沒有注意到崔肅臉上那尷尬的神。

榮枯畢竟是沙門中人，雖然有才華，心中卻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一份虔誠，李安然并不能確定他最終是否能為自己的同路人。

所以，要慎之又慎。

此事了，便是惠及千古，若是不……那便不得還要有后來人再行魏武之事。

榮枯法師是否可當大任，還得再試探試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