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圣僧二三事》第118章 番外3

被后人尊為“開國之主常有, 而中興之帝不常有,其佼佼者,當以文昭帝為第一人”的千古中興之主李沁在六歲以前都沒有定下過自己的大名, 而是一直被邊的人小心翼翼,滿懷憐的用“佛渡”這個小名稱呼著。

直到那年祖父壽宴,母親帶著前往天京永安, 已經上了年紀, 每況愈下的皇帝看著說了一句“此兒絕類狻猊,當以母為父, 賜為李姓”, 才正式以寧王世子的份登上了皇家的族譜。

這個份讓日后代替重病的母親前來給祖父奔喪的時候, 面對惠王世子——也就是日后的太子李椒的一句“表妹”, 也能以義正詞嚴的態度說出那句被記了史冊的“我與世子殿下同為李姓,世子當呼我為堂妹, 不可扭-倫常。”

十六歲那年,李沁和青梅竹馬的將軍崔旭結為夫婦, 比起自己那個當年年近三十尚未婚嫁,三十二有余才生下自己的親娘來說,這絕對能算是早婚了。

在李沁年的印象中,母親一直是個強勢而多謀的形象, 只是自從邊跟著一起的一些老人一個個告老或者病逝之后,自己也終于在某一天就這樣突然病來如山倒了。

李沁和崔旭的長一歲多的時候, 作為祖母的李安然終于病到了每天只能依靠湯藥吊著的地步。

也許是因為忌憚西域大都護府的昌盛富饒,兵強馬壯。也許是因為對于長姐依然懷有欽佩之心,高宗皇帝對于長姐李安然病倒的事十分關心,屢次從朝中賜出珍貴的補藥,更是有一月連發三道圣旨“為長姐向天祈福”。

但是人到了終末之時, 哪怕是依靠湯藥吊著,也終究會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路的盡頭。

李沁從母親的手上接下了西域大都護府所有政事的理權,唯有在理完政事之后,才會到李安然邊伺候一會。

其余時間一直都是父親在照顧母親的起居。

自從母親病倒之后,父親幾乎沒有離開過母親的病榻前,只有在母親短暫的睡著之后,素有潔癖的父親才會稍微離開一會去洗一番,以免自己上的臟污影響到母親。

李沁永遠記得母親逝世前幾天,進去伺候母親的時候,才發現父親已經被母親隨便找了個理由支開了。

一直躺在床上休息,幾乎沒有坐起來過的母親靠在厚厚的錦被靠墊上,整個人因為這段時間吃不下東西只用湯藥吊著而顯得枯槁清瘦。

李沁想起時母親明艷雍容的樣子,忍不住鼻子一酸。

像是看穿了李沁的傷一樣,李安然抬起手輕輕挲了一下李沁的臉:“傻孩子,這是沒辦法的事。”

并不是沒有病過,只是人到了歲數,無論再怎麼不認,也不得不信了這個天命。

“你在這,我有些話正好一并囑咐給你。”李安然病了這些時候,現在倒是難得清醒,雖然說話的速度慢,卻很清晰。

“當今圣上尚在,自然可以制朝臣,但是太子已然年長,我那個弟弟——雖然他不說,但是我也知道他其實和我一樣,年紀大了,子骨實在是吃不消當這個皇帝。如果太子繼位,你要學會避其鋒芒,除了兵權、財政一事絕不可退步,別的事你都要圓一些。”大周國土這幾年越發擴大,為了更好的控制南北兩邊的土地,太子李椒提出了在南疆和北域再封幾個節度使。

這件事雖然暫時被欒雀了下去,但是太子羽翼已經足夠滿,等到他登位就一定會再提這件事

而他之所以這麼做,其實還是為了制衡西域都護府。

“我知道,忍字頭上雖然是一把刀,但是若做不了那能忍的王八,自然也是難以事的。”李沁手握住了李安然的手。

李安然點點頭,而后又囑咐了幾句政事相關,臨到最后,才提到:“等我去了之后,你的父親他若是要出家,你就隨他去吧。”

李沁出了一個茫然的神來。

李安然只是遠遠著房間外頭沉沉的天:“他本來就不是這凡間的人,我把他拉下來鎖在邊,在這人間逗留了二十年,該許他回去了。”

在李沁的記憶里,父親和母親相似乎總是充滿默契——母親把持著西域都護府所有政事前進的方向,而父親用一雙腳走遍黃沙漫漫,帶著西域都護府的寒門學子們將這些政策事無巨細的推進到整個西域都護府的每一個角落。

母親是節度使,是西域都護府的心臟,而父親……父親是“”。

新編學譜、丈量土地、推舉義學、廢除娼,這些功在千古的政策,縱使有母親的拍板和支持,也絕對不能離開父親帶著他的學生們辛勞無比的親力親為。

對于李沁來說,再也沒有看到過一對比父親母親相方式更自然、親,淡然如水的夫婦。

沒有想過母親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沁道:“母親,我看父親留在你邊也很快樂,你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李安然只是笑笑,沒有再說什麼。

榮枯和自己婚二十年來,佛珠未曾離,雖然他自己說這已經是習慣,也沒什麼好改的。即使躲著自己,可是李安然是什麼人,怎麼會不知道他二十年來晨頌暮懺從未停歇,留在邊他自然是快樂的,可是這并不妨礙他覺得自己道心不堅,需要向佛懺悔。

“他那些事啊,我都知道,就是不告訴他我知道罷了。”李安然歪在榻上,“我今天跟他說我不吃藥,我想吃櫻桃煎,我就看他這大冬天的怎麼給我弄一碗櫻桃煎出來。”

說到這,扶住心口,蹙眉了兩聲。

“我走以后,百年之必有人以私德謗我,也不必太在意。”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臉上出了一個調侃一樣的笑容。

榮枯這樣的人放在任何地方都會熠熠生輝,他重歸佛門只會掀起另一波佛宗的狂熱,而像他這樣的佼佼者,一定會在更長的時間里為領袖一般的大宗師。

屆時,為了他這個人的形象,余下的道學家們只會將自己和榮枯之間的關系歸咎到自己的巧取豪奪之上。

但是啊……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臉上的神有些出神。

只要提到文皇帝天佑之治的這段歷史,任何一個編撰史書的人都無法繞開自己,不是沒于史書之中,只有只字片語的滄海一粟。

曾是一個時代的弄之人。

“這就夠了,我活這一輩子,這就夠了。”

李沁還想說什麼,外頭卻有人推門進來,只見父親端著一盤東西走進來:“你嘗嘗。”

他將東西放到李安然的床榻邊上,端出來一盤子紅艷艷的櫻桃煎。

李沁見提婆耆進來,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卻見側著子,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那盤“櫻桃煎”上,便知道自己再留在這里就是不識趣了,便雙手疊道:“兒先退下了。”

李安然擺了擺手,隨后便問榮枯道:“這東西……?”

“你先嘗嘗。”榮枯挖了一勺“櫻桃煎”送到李安然邊上,伺候著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其實李安然已經不怎麼吃得下東西,嘗得出東西的味道了,卻笑道:“這寒冬臘月的,怎麼真給你弄出來了。”

榮枯道:“不是真櫻桃,是用蘋婆餞和莓果干熬出來的。”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是帶著溫的笑意,他如今也已經五十余歲了,早已經不復當年的青春,只是那雙眼睛被歲月沉淀得更加溫、慈悲。

李安然雖然吃不下東西,但是這一小碟子“櫻桃煎”卻破天荒的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吃完之后,便靠在榮枯的懷里道:“冬天了。”

“嗯。”他低著頭,像是哄孩子睡覺一樣,輕輕拍著李安然的脊背。

“我昨晚上做夢,夢見明湖了。”

居士將花白的長發一不茍的梳發髻,溫地聽著妻子越來越低的絮語。

直到發出疲倦的呼吸聲,才輕聲道:“好好睡一覺吧。”

外頭的雪越發大了起來。

周高宗隆福二年,寧王李安然薨,葬西域。

同年,寧王夫提婆耆削發出家,重歸佛門。

三年后高宗病逝,傳位于太子李椒,是為睿宗。

睿宗寶慶十年,南疆節度使聯合北域節度使作,叛軍攻破天京永安,劫掠數日,寧王李沁率領西域兵四十萬,由長李霄、飛龍將軍崔旭兵分三路分別擊潰兩路叛軍,自己則據守丘檀縣,將蠢蠢的象雄兵抵在丘檀長城之外。

同年平,寧王世子李霄復天京古都,迎母京。

時年,李沁四十二歲。

披戰甲站在太宗文皇帝曾經執掌天下的地方,面對著睿宗舊臣在朝堂之上奏請迎回睿宗重登大寶的請求時,打著匡扶李周王室,撥反正的旗號發兵,如今卻終于圖窮匕見。

以“撥反正的李氏皇族”的份,頒布了睿宗李椒的“三大罪”。

“李椒之罪有三,一為荒無恥,禍人倫。”

“二為虛耗國力,好大喜功。”

“三為不顧百姓社稷,為人君,不能抵叛軍于城門之前,使百姓流離失所,飽之苦。”

“此人所為,已然不堪重登大寶,孤為撥之人,亦為李周皇室,更是太宗文皇帝親自賜名冊的皇孫,上列祖列宗,下黎民百姓,天命所授,舍我其誰。”

一時之間,朝堂之外的西域兵們以金戈地,發出了震耳聾的呼喊聲。

所謂震天下的雷霆,莫過于此。

睿宗寶慶十一年,自知無法抗衡李沁的李椒退位,于長樂宮。

寧王李沁榮登大寶,廢“節度使”之稱,分割西域、南疆、北域三大都護府,改為郡縣,年號“元盛”。

元盛五年,象雄僧團天京傳法,居多年的大乘佛法第一人——法師榮枯以八十高齡再次出山舌辯群僧,終以“禪理合一”理論,迫使象雄僧眾俯首承認“佛法正宗在天京”。

元盛九年,皇李沁擬追封母親李安然為武帝,借此機會罷免了一批睿宗舊臣,扶持西域出的士子、孤臣,進一步掌控了整個朝堂。

任由天下最能猜測的人也想不到,九五之尊的皇會蒞臨一座平平無奇的寺廟,只是因為的生父在此居出家。

李沁接到暗衛的報是在半夜,不顧天已晚,當即安排駕出城,當趕到的時候,榮枯上師已經穿好僧袍,枯坐在榻上許久了。

“父親。”輕聲呼喚了一聲。

年老的僧人睜開眼睛,他的眼睛許久以前就已經開始看不見東西了,如今更是只是一對擺設罷了。

只是他的耳朵還很好,腦子也堪稱清醒。

他知道這麼他的人是自己和自己這一輩子唯一以“私過的人唯一的兒——李安然走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歲數。

李沁原本就很像李安然,年紀相差無幾的時候,連聲音都有幾分酷似。

榮枯搖了搖頭。

“我也沒想到,我會讓等這麼久。”他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不要我‘父親’,佛渡,換個稱呼吧。”

他這句話說的沒頭沒腦的,李沁卻一下子懂了。

了一下,最終深呼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

“法師。”

“好好歇吧。”

——恰是多年前,父親曾經對母親說過的那樣。

榮枯又閉上了眼睛。

只是仔細看去,卻能看見他眼角掛著一滴濁淚,角卻似乎含著笑意。

元盛十年,上師榮枯圓寂,于清凈寺荼毗,得舍利七十二顆,其中由以“榮枯心舍利”為尊——七十二顆之中,最大、最亮,最為華燦爛,被供奉在大報恩寺慈恩塔之中。

同年,文昭帝遷武帝之陵。

武帝陵與大報恩寺慈恩塔遙遙相對,每當夕西下,白日落在慈恩塔塔尖上的時候,那長長的塔影就會落在同往武帝陵的青磚路上,一路向著武帝陵的方向延,素有“慈恩夕照”之名。

后周歷八百年而亡,榮枯荼毗所得的七十二舍利大半為象雄僧團所奪。

世人都以為“榮枯蓮華心舍利”被供奉在報恩寺慈恩塔中,于周朝末年失在戰之中。

也有傳說說是文昭帝表面上將榮枯心舍利供奉在慈恩塔,實際上卻是趁著遷陵的機會,將舍利陪葬在了武帝陵之中,慈恩塔中供奉的只不過是個空舍利塔罷了。

——其中萬千,是真是假,又有誰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下本我一定寫傻白甜妹。【豹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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