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栗聽他們講北斗朝圣者的八卦聽到半夜，等大家都累了散去后才回宿舍房間。

坐在床邊想想還是覺得可笑，甚至忍不住笑出聲來，眼中卻無甚笑意。

現在想追究是誰瞎傳這些八卦已經沒用，南邊不人還信以為真，難怪對北斗態度如此差，就算南雀明正大欺負北斗也沒人說什麼。

在部分看客眼中，或許還會覺得南雀是在給明栗出氣。

明栗躺下目怔怔地著屋頂。

師妹真的死了嗎？師兄親眼所見，還因為傷重而失憶，那師弟又在哪，喜歡在外邊流浪的兄長是否安好。

折起手臂遮住眼，忍不住皺起眉頭，心中懊悔自己當初在北境鬼原為何不再認真謹慎些，為什麼還不夠強。

為什麼會失敗。

如果沒死，一定不會讓師妹死在鬼原，不會讓師兄傷那樣，不會讓鎮宗之寶被人搶走還殺了七宗院長，也不會……讓師弟下落不明。

也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沒有消息時也是最讓人擔心的。

明栗在自責中陷淺眠，卻覺意識沉重，在無盡的黑暗中經歷著下墜。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鼻息間有北境鬼原烈火燃燒草木的氣味，約約中還夾雜著鐵鏈撞的聲響。

這聲音是悉的，在數次噩夢中聽見的、束縛著師弟的鐵鏈。

燃燒的烈火如吞噬畫卷般驅散了黑暗將周遭景呈現。

明栗努力記住眼前的一切，石階、碎塊、痕……卻又與上一次的夢境不同，原本被鐵鏈束縛在石臺中央的人不見了，而石臺被濃稠的侵染深，枯骨與碎層層相疊著往上堆積一座小山。

飄的黑霧影似扭曲的人形，它們隨著風聲哀嚎或怒吼，明栗似為它們中的一員，卻又不似它們一樣癲狂，而是安安靜靜地圍繞石臺尋找著。

明栗最近修行提升了之脈，已經能夠在夢中保持自我的意識，與做夢的“”分裂出獨立的一個“我”。

化形為霧影，試圖找到夢中被束縛的師弟。

在如此煉獄之景中，聽見鐵鏈聲響自后而來，同時響起的還有男人的嘲笑聲：“找我嗎？”

明栗剛要回首看去卻被驚醒。

猛地從床上坐起看向門外，敲門的是方回。

明栗蹙眉，調整心態上前開門，方回也沒有含糊，直接道出重點：“法陣被破了。”

他倆心配合的蜃樓海，足夠困住江無月等人十日，可這才過了一天就被人破了。

就算是江家人來找江無月也不會知道被困在蜃樓海里，如果不是南雀七宗院長級別的人剛巧路過那，是不會發現端倪的。

明栗也不覺得困在陣里的人有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破陣出來。

方回眼皮一跳，又道：“千里也不見了。”

這才是他深夜來敲門的原因。

“江氏？”明栗問。

方回秒懂的意思，搖頭道：“我對江氏的戰力不清楚，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從外破除法陣。”

明栗：“千里跟你一間房？”

方回點頭，“我睡著了，因為法陣破了才醒，沒看見他人。”

也就是說蜃樓海被破的事才剛發生。

可千里為什麼……

明栗與方回各自找了圈，沒瞧見人，想要出鬼宿新舍卻被告知沒有通行令不能外出。

方回沉著臉道：“也許是用了八脈法陣把人帶走。”

能在南雀用八脈法陣把人悄無聲息地傳走只能是南雀的人。

明栗不由想起昨日在鬼宿山門江盈離開時特意看了眼千里。

千里是青櫻唯一的族人，明栗不會放任他被江氏抓去。

就算是靠八脈法陣將人從南雀轉出，也只能是轉出南雀，不會直接傳送到江家。

方回說：“得想辦法繞過山門監管才能出去……”

話還沒說完就見明栗縱掠影到二樓去，憑著酒味找到邱鴻住的房間，抬手敲門喊道：“邱鴻。”

來開門的邱鴻睡眼惺忪，頭上還戴著頂三角睡帽，勉強看清眼前的人后問：“怎麼了？”

明栗說：“來打一場吧。”

“啊？”邱鴻著眼睛，看起來迷糊，反應卻快，“好。”

邱鴻一提到打架就瞬間清醒，后仰避開明栗的一字氣訣，卻見一簇火自后燃燒，面上閃過驚訝之，完全沒想到明栗竟然會放火。

還、還燒起來了！

可明栗完全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出招又快，得邱鴻不斷反應閃躲，的火訣卻甩得到都是。

最先燃燒起來的是邱鴻的房間。

都蘭珉還在里面呼呼大睡，忽然被燙醒，驚一聲從床上跳起往外竄：“邱鴻你……”

他赤腳來到走廊，發現邱鴻跟明栗打得有來有回，明栗借八脈法陣點出的火陣在邱鴻蓄滿星之力的暴力一拳下直接炸開，星火飛四濺，很快蔓延整個新舍。

隔壁程敬白披著上從燃燒的房間里滾出來，罵道：“草！”

“你倆要想謀殺所有人就低調點！”

“臥槽臥槽，怎麼燒起來了！？”

“別睡了快醒醒！失火了！你頭發快被燒沒了快起來！”

“還看他倆打啥趕跑吧！”

“都他媽不想睡是吧！那都別睡了！”

有暴躁老哥罵罵咧咧地加戰局，混蔓延之下招惹了不人也起手來，誰也不知道是誰先手的，只知道自己被打了就要打回去，也不管是誰打的，反正能打到誰就是誰。

鬼宿山新舍失火燒起來了，守山弟子趕過來救火，原以為這幫新人會積極救火，到場一看打作一團的新人們差點沒暈過去。

為此還驚了鬼宿院長，他老人家看著被燒沒一半的新舍大樓痛心疾首，將失火時還在打架的新人通通趕去山下睡地鋪。

他點名了是要失火時還在打架的人自覺去山下，嚴詞凌厲，神威嚴，結果這麼一嚇全部新人都去了。

鬼宿院長：“……”

這竟然沒一個安分守己的！

被趕出去也還在吵吵鬧鬧罵罵咧咧的新人們在守山弟子的監督中來到山下公告牌，剛巧上正要回去的李雁，駐足詢問怎麼回事，得知事經過后大笑不已，手指躲在后邊的明栗：“你打的誰？”

明栗指了指邊邱鴻。

邱鴻了臉說：“還沒分勝負呢！”

明栗哦了聲，大方道：“你贏了。”

李雁搖頭道：“戰斗要有始有終，不能輕易讓負，不過今晚就別打了，日后有的是機會讓你們……”

忽然收聲往后方山道看去，眉頭微蹙著一改輕松的狀態變得嚴肅起來。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山下的異樣。

原本在路道兩旁打地鋪睡著的年人們也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人們說話的雜音與夜里的蟲鳴聲都在這瞬間消停，萬靜謐中，只有月下黑子頭頂金飾步搖輕晃的伶仃脆響。

“這是……”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手捂，滿眼震驚地看著走在山道上的黑子。

面容姣好，可一雙眼卻極為凌厲強勢，舉手投足間似有天生高傲，走在滿人的山道中如巡視領地的野，自黑子本人為中心散開的那霸氣與從容讓不人激不已。

今晚何其有幸，竟然能見到我南雀朝圣者！

之前還吵鬧不已的新人們這會都被崔瑤岑吸引，在對方強勢的氣魄下自覺收聲屏息，個別過于激的人還抬手捂，或是直接埋頭靠在同伴肩上。

與這些激的年人們不同，明栗在發現崔瑤岑現山下的時候便退去邱鴻后，借他高大的軀抵擋前方的視線。

邱鴻倒是坦，神好奇地朝這位至尊強者看去。

明栗都怕他會直接招手對崔瑤岑喊我們打一架吧！

低垂著腦袋眨了下眼，崔瑤岑這時候從外回來，讓明栗幾乎可以肯定是破了蜃樓海。

李雁對走到邊的崔瑤岑垂首道：“您回來了。”

崔瑤岑腳步不停，只懶散地應了聲，也沒有關注來挑戰山的年人或是已經山的新人們。

在的眼中永遠也不會注意到這些卑微弱小之人。

待崔瑤岑與李雁消失在眾人視線范圍后安靜的山道才重新變得熱鬧起來，所有人都忍不住分剛才見到朝圣者的想法。

明栗與方回卻在這份熱鬧中悄悄撤走。

*

半夜時分，霧氣圍繞在院外不敢涉足里邊，就連藏在花叢里的蟲鳴聲也已經歇息，井宿院長魚眉卻沒挪過位置，依舊在檐下煮茶，之前煮出來的茶沒有一杯是滿意的，在如此憾中反復重來。

煮好的茶也沒有浪費，全喂了來給守夜的弟子。

弟子著圓滾滾的肚子哭笑不得：“師尊，弟子真的喝不下了。”

魚眉笑了笑，往屋門方向看去：“人也該到了，你下去吧。”

守夜弟子連忙道謝退下，剛回到門口就見一道黑影越過去了里邊。

崔瑤岑優雅落座在魚眉對面，聽魚眉端起茶壺說：“新的茶水還未泡好。”

“你這挑剔的脾氣何時才能改一改。”崔瑤岑淡聲道，“急著找我回來是何事？”

魚眉輕輕咳嗽聲，收攏了些披著的大，提著茶壺倒水進杯子，看著細小的茶葉尖隨水流而轉，熱氣升騰撲在冰涼的鼻尖上到暖意。

“是有關主的事。”魚眉說，“趙家的孩子今日過了山挑戰，卻被主從鬼宿山轉送去朱雀州，言談間似乎是覺得朱雀州王江氏的家族恩怨，比南雀的名聲還要重要。”

崔瑤岑皺起眉頭。

魚眉溫聲語道：“這婚事還沒定下，卻已如此為江氏考慮，是否有些心急了。”

崔瑤岑一言不發地起。

魚眉道：“茶還未好，喝完再走吧。”

“明日。”崔瑤岑道。

魚眉端起茶杯遞至邊抿了口，輕聲嘆息，又把茶水倒回壺里，神平靜道：“明日可就沒有這樣的好茶了。”

*

崔瑤岑聽了魚眉的話便去找自家弟弟，卻沒在他的住所找到人，想起某個地方后，眼中怒意更甚。

那山巔是地，旁人不敢涉足，在蜿蜒的山道還有復雜法陣，常年濃霧遮掩，到了山巔的法陣又是不同，借有上品神兵輔助定陣，必須由崔元西的為引才能開啟進。

否則就連朝圣者來了也沒法強行破開。

崔瑤岑每次看見這法陣就來氣，瞬影落地在法陣外，沉聲道：“出來。”

站在屋門前的崔元西早有所覺，沉默著過去，剛到法陣外就被崔瑤岑揚手打了一掌。

“為了個人，你這幾年活得越來越糊涂！”崔瑤岑恨鐵不鋼地看他，在崔元西抬手拭去角跡站直子時又是一掌打去，“你既然想娶江盈，就把屋里的人徹底埋了！”

崔元西目冷道：“不行。”

崔瑤岑冷笑道：“崔元西，你該不會喜歡上一個沒了神智的傀儡吧？”

崔元西低垂著頭說：“我是為了防止阿盈子再出問題需要。”

“我不管你究竟喜歡誰，都不允許你為了外人損害南雀的名聲利益，你給我清醒點，認清楚自己的份。”崔瑤岑嚴厲道，“你是南雀的主，江氏是什麼東西，在整個南邊以你我為尊，而不是他江氏說了算。”

崔元西沉默瞬，低聲道：“是我做錯了。”

崔瑤岑這才收斂幾分迫的氣勢，視線越過他看了眼后方小屋，神厭惡道：“你最好把這人早些理了，若是讓北斗那只護短的老狐貍知道你將他的徒弟變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看你到時候拿什麼代！”

崔元西神郁沒說話，袖中五指握拳。

崔瑤岑卻下了最后通牒：“三日之你最好有所行，別我到時候親自手。”

崔元西卻低著頭說：“姐，你可以指使我做任何事，唯獨這件事不行。”

*

明栗離開鬼宿山朱雀州城便與方回分開找人。

誰知千里沒找著，倒是跟出了蜃樓海的江無月在無人的街道打了個正著。

江無月邊不見蛇骷，只有兩個普通仆人，見到明栗時江無月臉微變，心中暗聲倒霉，面上佯裝鎮定道：“這可是朱雀州，南雀山下，我大人有大量，今晚先放你一馬，你還不趕走？”

“走？”明栗笑了聲，漫步朝江無月走近，“我看是你更想走。”

江無月見狀連連往后退去，正心生懼意時，忽然聽見悉的聲音自后方傳來：“無月。”

雙眼一亮，立馬回頭喊道：“姐姐！”

明栗停下腳步，眸明滅，看見自街道影中走出的江盈。

江盈披黑斗篷，緩緩摘下兜帽，目溫和地向前方明栗，意味深長道：“周栗，之前聽家妹無月說起過你。”

明栗瞥了眼有靠山后立馬嘚瑟起來的江無月，“沒想到這會是江師姐的妹妹。”

“姐姐，這丑八怪之前竟然……”江無月剛要囂張就被江盈以行氣字訣封了，仍舊在看明栗，“若你深夜私自出山是為了找趙千里，不如放棄吧。”

明栗：“我若是不放棄呢？”

江盈卻笑道：“師尊很喜歡你，但愿你不會讓失。”

示意江無月走了，江無月恨恨地瞪了眼明栗，不不愿地跟著江盈離開。

江盈敢這麼說是因為在的配合下千里已經被江氏的人控制。

雖然千里在還睡的時候被傳送出南雀，但他警覺很強，幾乎是剛落地就醒來發覺不對勁，在不知名的朱雀州城某個黑漆漆的街角，墻上墻下都是江氏的人。

甚至出了江氏的長老，那些上了年紀，看似瘦骨嶙峋的老者，卻是鎮守江氏的重要人。

千里眼中倒映這些悉又陌生的人時瞳孔，還來不及調星之力就被四面飛出的鐵鏈刺穿鎖住四肢，穿他膛的鐵鏈將其擊飛靠墻，噗地吐出一大口。

線連接正要施展天羅萬象，卻被正前方站著的灰蝎以八目魔瞳封印星脈力量。

對手配合默契，顯然是有備而來。

穿他膛的鐵鏈繞去脖頸以拴狗的方式拴著他，強迫他抬起頭，脖子發出咔噠的聲響，劇痛讓千里忍不住慘出聲。

江氏大長老冷眼瞧著，哼聲道：“就這麼一個頭小子，卻要你們浪費如此久的時間，還得靠南雀出手幫忙。”

其他人被說得臉略顯尷尬，尤其以被明栗反殺過的蛇骷與灰蝎最為難看。

千里在劇痛之中失去意識，沒能瞧見他前散開的點點螢，在鐵鏈的撞擊聲中，被他放在前的七星令碎裂聲是那麼的微小。

同樣微小的螢卻呼喚著滿天星辰，無形的星之力橫掃天地。

朱雀州城中買賣火熱的武店，正搖著扇嗑著瓜子看客人講價的老板忽然臥槽聲從躺椅上驚坐起，隨后忙不迭地轉去后臺。

在漆黑山野里安靜瞎挖草藥的人忽然哇了一聲，連小刀背簍都沒拿就已消失在樹下。

知名大酒樓一天十二時辰不關門，半夜也客源滿，小二火急火燎地跑去后廚喊道：“三號桌要青椒炒，土豆炒，筍炒，備注蛋湯不要加蔥……咦？廚子人呢？剛還在的啊！”

也有人小心翼翼地從溫鄉里爬起來。

在朱雀州城某酒樓的付淵忙了好幾日才剛睡下，迷迷糊糊道：“附近有據點，缺我一個沒事。”

安靜片刻后突然起：“草！周子息！”

眨眼已不見人影。

遠在南雀山巔漆黑屋房，安靜坐在床邊的人眼中灰蒙蒙的霧氣罕見地散了些。

著江家姐妹離去的背影沉思是否要手的明栗忽然回首去，眸微。

*

在那道黑漆漆的街墻下千里渾是，只剩下微弱的呼吸，雙手無力地垂下，纏繞手腕的鐵鏈敲打墻壁發出脆響，整撲倒在地后宣告他已任人宰割。

江氏長老抬手漠然道：“帶走。”

灰蝎上前撿起穿千里膛的那鐵鏈，剛剛撿起就被凌厲劍風斬斷，鐵鏈重重地摔落在地發出聲響，驚得他抬眼看去，還未看清人影，劍刃已將他雙目劃傷。

江氏長老聽見灰蝎慘后驚訝回首，卻見千里前與后方街墻上已換了戴著黑白狐面的陌生人影，而他的人就在他回首的短短一瞬被解決，干脆利落地割，連尸首落地也悄無聲息。

剩余的江家人齊齊聚攏在長老周圍，神經繃，目眨也不敢眨地盯著對面五名北斗弟子。

無形的力自街墻蔓延散開。

江氏長老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那劍刃被緩緩抬起，在它的主人將刀劍對準自己時，江氏長老額角落一滴汗水。

“老頭。”戴白狐面持劍的青年冷聲道，“就是你帶人把我師弟傷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