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繡春刀锃亮的刀柄，滴滴答答落在門檻上。

半扇門外，站著兩名男子。

方才抵門的男子是尹忠玉，看著約莫十八九歲，皮黝黑，格壯碩，他穿了一朱紅的飛魚服，腰束鸞帶，英姿。

“姑娘，可有飯食？”尹忠玉收了繡春刀，聲音郎朗問道。

他們今日來武義巷辦案，但偶遇大雨，所有的商戶都關門了，走到巷尾，見這一家飯館虛掩著們，便打算過來運氣。

但堂堂錦衛，說進來躲雨，實在是太沒面子了。

舒甜剛剛被嚇了一跳，此時才平靜下來，勉強笑了笑：“對不住兩位大人，小店今日沒有開張……”說罷，目掠過尹忠玉，落到了后面的男子上。

舒甜微微一愣。

男子面如冠玉，五如刻，無比清俊。

他眉眼深邃，目淡淡向舒甜掃來，卻帶著幾分莫測和冷酷。

舒甜注意到他量很高，卻很是清瘦，他的飛魚服相較于尹忠玉的，要深上幾分，更威嚴和魄力。

舒甜的直覺告訴自己，最好不要惹怒這兩個人。

角微勾，話鋒一轉：“雖然今日沒有開張，但民做了些包子，若是兩位大人不嫌棄，還請品嘗一二，順便進來避避雨。”

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正合尹忠玉的心意，他連忙點了點頭，遂手推開大門，恭敬地立在一旁。

夜嶼面無表，踏飯館。

兩人找了一方桌坐下，舒甜挽起笑容：“兩位大人請稍等。”

說罷，便轉了后廚。

夜嶼目逡巡一周。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坐著七八個孩子，秋了，孩子們還穿著破爛的單，捉襟見肘。

孩子們圍坐在一起，全神貫注地吃著包子，本無暇顧及他們。

唯有長君，忍不住向這邊看了一眼，又急忙低頭吃包子。

夜嶼目下移，落到孩子們的腳上，他們雖然都赤著腳，但腳背看起來還算干凈，想來是過了。

夜嶼認出了他們，就是在街上飛奔的那群孤兒。

“大人，那群孩子有什麼問題嗎？”尹忠玉站在夜嶼后，低聲問道。

夜嶼淡聲：“沒什麼。”他抬眸看了一眼尹忠玉，尹忠玉渾，眉上還掛著些許水珠，已經子筆地站在他旁。

“一起坐罷。”

尹忠玉面微愣，連忙推辭：“多謝大人……屬下站著就行了……”

夜嶼長眉微蹙：“我不想說第二遍。”

尹忠玉不敢再拒絕，立即拉了長凳，坐在了夜嶼側。

尹忠玉下意識看了夜嶼一眼，他沒什麼表，一如既往地，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夜嶼十五歲錦衛，七年間屢建奇功，還不到二十二歲，便做到了錦衛都指揮使，下轄錦衛數萬人，深得皇帝重。

能和夜嶼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尹忠玉是萬萬不敢想的。

兩人靜默坐著，外面大雨滂沱，淅淅瀝瀝地捶著木門，他們還要在這里待上好一陣。

珠簾輕響，舒甜端著一籠包子，從后廚出來。

款款走到方桌前，將托盤中的蒸籠，放到桌上，還為他們備了一碟小菜。

玉白的手指將空碗拿出來，分別放到夜嶼和尹忠玉面前。

夜嶼低頭，看了一眼面前干凈瓷白的碗，眸微滯。

尹忠玉心中頓了頓，夜嶼不喜吃東西，這是整個錦衛……乃至大半個朝廷都知道的事。

但這姑娘……顯然不知道。

曾經宮中夜宴，靖王不信邪，非要著夜嶼當眾吃菜，結果兩人當場翻臉，皇帝還為此訓斥了靖王，此后，便再沒人敢勸他吃東西了。

尹忠玉曾經也好奇過，夜嶼大人在外辦案之時，什麼也不吃……他不嗎？

但他自然是不敢問夜嶼的。

舒甜為他們布好了空碗，溫言道：“兩位大人請慢用。”

說罷，便揭了蒸籠蓋，離開了。

熱騰騰的香氣撲面而來，一個勁兒往人鼻子里鉆，雪白的包子上，褶子一條接著一條，間距齊整，很是觀。

一看便知，做這包子的人手藝了得。

尹忠玉間輕咽，忙了一早上，他早就腹中空空，又淋了雨，上發冷，急需吃些暖和的東西。

但他再急，也不敢。

“不必顧忌我。”夜嶼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漫不經心道。

夜嶼對桌上的包子視而不見，只緩緩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他一向是這樣的，能不看就不看。

不過這茶味道清冽，喝起來滋味甘醇，倒是很好口。

尹忠玉聽了夜嶼的話，干笑了下：“是，大人。”

尹忠玉忍不住瞧了夜嶼一眼，見他完全沒有關注自己，便松了口氣，開始吃起包子來。

他夾起一個包子，放碗里。

這包子不及他的手心大，筷子一下，綿綿的，瞬間就回彈了起來。

尹忠玉生了幾分好，夾起熱乎乎的包子，送口中——尹忠玉瞪大了眼，好香！

他第一口便吃到了香濃的牛餡兒。

這牛提前燉過，爛中夾著幾分勁道，鮮甜的醬隨著包子皮，滾落到他口中，一下就激活了尹忠玉的味蕾。

他自小家境優渥，錦玉食，什麼沒吃過？

但這包子……確實是他吃過的包子里最好吃的。

他好奇地看了看這已經開了口的包子，牛之中夾雜著點點朱紅，尹忠玉恍然大悟：“原來是胡蘿卜……”

胡蘿卜生甜，牛葷濃，二者結合起來，胡蘿卜可以為牛提鮮，讓燉牛的口層次更加富。

尹忠玉一向挑，了錦衛之后，要麼在外辦案，囫圇吃幾口；要麼回錦衛指揮司飯堂湊合著，許久沒吃到過令他滿意的食了。

沒想到小小一個包子，居然莫名給他帶來一種滿足。

他忍不住將余下的包子，一把塞口中，大口大口咀嚼起來。

餡和鮮裹著乎的白面，香氣四溢，越吃越想吃。

夜嶼瞥了他一眼。

只見尹忠玉吃得泛油，還渾然不覺。

他三口就能吃完一個包子，這一籠八個，轉眼間，就只剩下兩個了，可他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夜嶼眉間微蹙，他第一次，將目落到了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