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衛小飯堂(食)》第89章

朦朧, 玉蘭枝丫簌簌,風吹鈴

中庭架設了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擺滿了點心, 茶水熱氣騰騰。

老夫人正拉著舒甜,也不知道在說什麼,時不時發出一陣笑聲來。

夜嶼眸微頓, 有些恍惚。

舒甜笑得眉眼彎彎,忍不住嗆咳起來, 老夫人急忙手,為拍了拍纖薄的背脊, 笑意盈盈。

舒甜下意識抬眸, 看到角落里的夜嶼,忽然出聲:“大人!”

夜嶼角微繃,站著沒

老夫人聽到舒甜喚人, 便也抬眸看去——北苑門口的角落里,有個暗紅影,高大清俊。

老夫人怔了怔,晃晃悠悠站起來。

夜嶼面一僵, 手指不自覺擰

上一次見到母親的形, 還歷歷在目。

……

那一次。

老夫人從自己編織的夢境中醒來, 忽然認出了夜嶼。

悵然走上前來, 手輕夜嶼的肩頭。

然而, 母子之間真正的重逢只持續了片刻。

老夫人認出夜嶼的同時, 也想起了那些令人心頭大慟的往事,忍不住潸然淚下,難過得不能自已,發了心悸, 當場暈了過去。

從那之后,病便時好時壞,夜嶼也不敢再隨意出現在老夫人面前。

……

此刻,夜嶼站在北苑門口,目靜靜看著老夫人,一言不發。

老夫人有些疑地看了他一眼,喃喃:“誰來了?”頓了頓,自顧自地向門口走去。

舒甜一怔,也跟著站起來:“老夫人?”

老夫人慢慢走到門口,月鋪灑,照耀在的面龐上,看起來寧靜如昔。

緩緩走近,看清了夜嶼,忽然出笑容。

夜嶼眸微亮,上前一步。

“你是誰呀?”老夫人笑容可掬地問道。

夜嶼怔住。

舒甜也跟了上來,挽上老夫人的手臂,目投向夜嶼。

夜嶼與舒甜對視一眼,沖輕輕搖了搖頭。

顯然,老夫人沒有認出夜嶼。

舒甜面有些復雜,語氣帶著一,道:“老夫人……這位,是我的朋友。”

老夫人愣了愣,從頭到腳打量了夜嶼一瞬,一笑:“阿嫣,你何時認識了錦衛?”

舒甜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老夫人又湊近些,悄悄對講:“不過確實神俊朗,與你很是般配。”

舒甜面上一熱,小聲道:“不是您想的那樣……”

老夫人的目重新落到夜嶼面上,笑起來:“公子,你是來接阿嫣回去的罷?”

夜嶼凝視老夫人,心

他低聲道:“是。”

老夫人溫一笑,拉了拉舒甜的袖子,道:“時辰也不早了,阿嫣,你早些回去罷……下次記得來看我!”說罷,對秋琴一揚手,道:“將我做的醬千層餅放到食盒里,讓阿嫣帶些回去。”

舒甜忙道:“不用了,多謝老夫人……”

老夫人卻像沒有聽見一般,沖夜嶼一笑,道:“我們阿嫣最懂食,公子可嘗過阿嫣的手藝?”

“嘗過的。”

老夫人有些驚訝,小聲問舒甜:“你都給他做過吃的了?居然沒有告訴我……”

舒甜:“……”

秋琴拿來食盒,雙手奉上。

夜嶼看了老夫人一眼,手接過。

“多謝。”夜嶼的面依舊恢復了平靜。

老夫人回過頭,笑對舒甜道:道:“好啦,你早些回去罷……”頓了頓,又沖夜嶼一笑:“還請公子把阿嫣平安送到家。”

夜嶼沉默點頭。

舒甜怔然看了老夫人一眼,宛如,溫中帶著幾許俏皮,眼神單純,笑容甜暖。

舒甜忽然有一辛酸。

舒甜跟著夜嶼離開北苑,老夫人一直站在門口,目送他們。

直到走出很遠,老夫人才小聲自語:“這位公子……看著好像有些面啊……”

-

如紗,暗幽幽地覆蓋上一切。

都督府中,燈籠沿著北苑,一路掛到中庭,很是亮堂,仿佛像驅散所有黑暗。

夜嶼默默向前走,舒甜跟在他后,兩人一路無話。

夜風拂來,吹得舒甜打了個寒戰,目視前方,只見夜嶼一襲暗紅飛魚服,幾乎要融進夜里,整個人廓若若現,晦暗不明。

他走路沒有一點聲響,仿佛整個人不存在一般,背影清清冷冷,孑然一

舒甜心頭微,下意識出聲:“大人……”

夜嶼步子頓了頓,沒有回頭。

“嗯?”

語調淡淡,聽不出任何緒。但舒甜知道,此刻的他,一定心起伏,難以言喻。

舒甜走快兩步,正想開口安,忽然瞥見他的臉

舒甜一驚:“大人,你怎麼了?”

他面蒼白如紙,盡失,整個人仿佛被空了氣力一般,沒有任何生機。

夜嶼低聲:“無妨。”

舒甜打量他一瞬,十分警覺:“你是不是胃疾犯了?”

夜嶼面一僵。

自從離開北苑,緒的涌,帶來胃腹劇烈的絞痛。

母親就在眼前,可卻再一次忘記他了。

忘記他時,總會陷從前快樂的記憶中,仿佛一位不諳世事的,簡單、純真。

而當認出他時,卻要直面人生帶給的巨大痛苦,不愿承,也承不了,便一次一次地選擇回避。

也許不見到他、不想起那些前塵,對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夜嶼苦笑。

胃腹灼熱無比,好像快被撕裂了一般,他一聲不吭,默默承著。

他一貫如此。

但夜嶼沒想到,舒甜會猜出來。

夜嶼眸中有一,聲音卻淡淡:“不必管我。”

舒甜秀眉微蹙:“怎麼能不管?”頓了頓,問道:“要不要去請大夫?或者,我去煎藥好不好?”

夜嶼搖頭。

尋常大夫,本治不了他的病。

之前喝的緩解疼痛的藥劑,效力也一次不如一次。

夜嶼見關切,眼里有說不出的焦急,便道:“別擔心,我休息一下便會好。”

舒甜有些擔憂,扶住他手臂,道:“我陪你走回東苑。”

夜嶼怔了怔,低聲:“好。”

兩人放緩了步子,慢慢走回東苑。

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逐漸靠近。

舒甜側目,看了夜嶼一眼,他沒有說話,但心似乎有些沉重。

舒甜淡笑一下,道:“大人可知道,今日我陪著老夫人做了什麼?”

夜嶼看一眼,搖頭。

舒甜抿笑道:“我們做了一下午醬香千層餅,老夫人還對我說了許多悄悄話。”

夜嶼愣了愣,有些驚訝。

舒甜覷他一眼,神俏,笑道:“大人可想知道?”

夜嶼眸微凝……自從母親犯病,他已經多年沒有和母親好好說過話了。

見他不語,舒甜自顧自道:“老夫人說,自己很喜歡下廚……但是家中不允,便自己研究。”

舒甜一邊扶著夜嶼,一邊笑道:“蛋藏在臥房里,為了不被教習媽媽發現,便用被子掩著,誰知道那蛋早就孵了一半了,等做完紅回來,床上多了一只小……”

舒甜還未說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夜嶼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有些驚訝。

舒甜見他笑了,繼續道:“還有一次,和面做饅頭,但是面沒有發起來,蒸出來的饅頭又又實,但若是扔出去,又怕被人發現,便拉來樊叔幫吃,結果樊叔吃了才兩個胃就頂住了……自此之后,樊叔看到就躲……”

“還有一次,老夫人想改變家中長輩的想法,便主做了一鍋湯羹,想表現自己的手藝和決心,結果,一半人吃完后,就開始腹瀉……被罰跪了兩日祠堂……”

舒甜的語氣稀松平常,眼波流轉,巧笑倩兮。

染到了夜嶼。

夜嶼抬眸看,母親病中念叨的幾件小事,居然也能被說得津津有味,夜嶼忍不住勾了勾角……沒想到母親還有這樣一面。

他記憶中的母親,總是溫和高雅、善解人意的,于廚藝,無論什麼食材到了的手中,都能變味佳肴,俘獲他們父子倆的心。

從前,夜嶼還小,沒聽母親說起過自己小時候的趣事。

等大了些,兩人被迫分離了很長一段時間。

再重逢時,就已經病了。

這兩人有著最深刻的骨連接,但相上卻斷層多年。

而舒甜語氣輕地說起這些瑣事,好似一團的棉花,漸漸填上了夜嶼心中那空白。

夜嶼緒緩和了些,胃腹的疼痛,也漸漸控制住了。

他低頭看

發頂潤,烏黑發亮,墮馬髻緩緩垂在腦后,頭上的玉蘭步搖,一步一晃,姝無雙。

舒甜下意識側頭,對上他的目

夜嶼眸頓住,低聲:“別。”

舒甜微愣,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夜嶼手,探向的發間——那里藏著一片梅花花瓣。

袖微涼,無意中蹭過舒甜潔的額頭、臉頰,有點兒

舒甜聞到一悉的藥香。

夜嶼收回手,一片花瓣躺在手心里,他神淡淡:“好了。”

舒甜一看,笑起來:“應該是白天和添兒捉迷藏的時候,不小心沾上的。”

夜嶼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繼續往前走。

夜嶼手臂自然垂落,輕輕夾著花瓣,指尖留香。

兩人很快走到了東苑。

“大人,小心些。”舒甜見室昏暗,連忙先進去點燈。

然而對房間陳設不,一進去,腳踝便撞到了桌角,頓時吃痛,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旁邊燈火燃起,照亮夜嶼的面龐,他將油燈放得離近了些,淡笑道:“要小心的是你。”

舒甜面上微紅,小聲嘟囔:“還不是因為你胃疾犯了……我怕你一個人不方便……”

舒甜說完,心里腹誹道,這麼大的東苑,居然也不放一兩個家丁或者侍,到了晚上簡直像鬼屋一樣。

憨,心里默默抱怨的樣子十分有趣,夜嶼忽然心好了些。

舒甜拎起茶壺,蹙眉道:“大人胃腹不好,不宜飲茶,溫水更好。”

說罷,便將茶換了溫水,端到夜嶼面前。

夜嶼接過溫水,喝了一口。

溫水順著咽,緩緩流胃腹之中,整個人舒服了不

舒甜見他面似乎好了些,問道:“大人今日喝藥了嗎?”

“晚些樊叔會送來。”

舒甜輕輕“哦”了一聲,接過茶杯放好,準備離開。

夜嶼目下移,低聲問:“疼不疼?”

舒甜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笑道:“沒關系,磕得不重。”

夜嶼皺眉,都撞出聲了。

夜嶼起,走到柜子前,拿出一個藥箱。

藥箱打開,里面有各式各樣的藥瓶,夜嶼拿出其中一個,道:“這藥油對撞傷很有效,你拿回去試試罷。”

舒甜忙道:“不用了,我沒事。”

夜嶼看一眼,語氣強勢了幾分:“那就在這里上藥。”

舒甜頓時愣住,結結問:“在……這里?”

夜嶼不由分說,一把拉過舒甜,坐到榻邊。

他垂眸看了一眼,舒甜小,忙道:“我自己來……”

夜嶼勾,頷首。

舒甜心里嘀咕:這對母子是怎麼回事……都不聽別人說話,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小心翼翼地拎起一點角,出一截小。小筆直,纖細,。細膩的在昏黃的燈下,如一塊玉,

仔細看了看,腳踝有些紅。

舒甜輕嘆一下,最近怎麼老是傷。

舒甜拿過藥油,倒了一點在手上,輕輕,然后便開始腳踝。

“嘶……”

還好,一更疼,秀眉微攏。

夜嶼聞聲,下意識轉過臉來,目落在舒甜的上。

舒甜怕疼,不敢用力,只了兩下,便草草了事。

將藥瓶收拾好,遞給夜嶼,微笑:“多謝大人。”

夜嶼眸微沉,定定看了一眼。

下一刻,他接過藥瓶,打開,將藥油倒在了自己手上,然后兩步走到榻邊,坐到舒甜旁。

舒甜一怔:“大人……”

夜嶼沒有回應,直接拉住的腳踝,大手覆了上去。

舒甜腳踝纖纖,在手中不盈一握,,溫潤。

夜嶼沉默地幫著腳踝。

舒甜面泛紅,抬眸看他,夜嶼依舊眸淡淡,面無波瀾。

他手上的力道剛剛好,既能助推藥效,也不會讓太疼。

舒甜抿一瞬,不敢說話。

他手指冰涼,就算涂了藥油,提前過手,還是冷得很,舒甜忍不住微微戰栗。

夜嶼停下作,抬起眼簾看:“很疼?”

舒甜連忙搖頭:“不……”

夜嶼仍然放輕了力道。

之間不斷挲,夜嶼的手指也漸漸暖了起來。

舒甜的疼被驅散了不抬眸看他,他神認真,薄微抿,五如刻,很是耐看。

舒甜笑了笑:“大人……我沒事啦。”頓了頓,又道:“我在府上叨擾了多日,如今凍傷好了,明日便能回錦衛指揮司住了……”

夜嶼手上作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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