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鳴送完最后一波客人后, 便和吳夫人一起回到院子里。

吳鳴握住妻子的手，溫言道：“夫人，辛苦了。”

著大肚子, 還忙了一整日，吳鳴有些心疼。

吳夫人笑了笑，道：“我沒事，今日還好董姑娘來了, 不然……還真招架不了。”

吳鳴也跟著笑起來：“原本尹忠玉還說我, 請董姑娘來一定是為了讓人家下廚……沒想到，還被他說中了。”

兩人相視一笑。

吳鳴扶著吳夫人, 緩緩走進偏廳。

偏廳之中，還有不殘羹餐盤要收拾，吳鳴讓吳夫人坐在一旁，自己手收拾碗筷。

吳夫人要來幫忙，卻被他摁住, 只得在一邊休息。

“夫君，你有沒有覺得，董姑娘有些特別？”

吳鳴一邊收拾餐盤, 一邊道：“不錯，董姑娘確實不像尋常的廚娘，父親似乎是位小有名氣的廚子, 自小耳濡目染, 對吃食方面涉獵很廣。”

吳鳴想起他們在江南之時，無論吃到什麼，舒甜都能講得頭頭是道, 讓人茅塞頓開。

吳夫人抿笑了下：“我指的不是這個。”

吳鳴一愣, 問道：“那你指的是什麼？”

吳夫人嗔他一眼, 道：“你沒發現，夜嶼大人一整晚，只正眼瞧過董姑娘嗎？”

吳鳴停下作，想了想，道：“大人確實對董姑娘不錯……他之前還救過董姑娘。”

吳鳴想起那一次，舒甜被玉娘關在食材倉庫里，差點被凍死了，是夜嶼大人耗費了不力救回來的。

吳鳴又道：“董姑娘對夜嶼大人的胃疾，也盡心盡力，聽說現在已經比之前，要好了許多。”

吳夫人笑了笑，道：“董姑娘人心善，確實惹人喜歡……也不知道夜嶼大人，是怎麼想的？”

吳鳴思索片刻，道：“我也不明白……有時候我覺得大人明明對董姑娘很好，但又不想知道……他和旁人不同，很多話，都不會說出來的。”

吳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看了一眼吳鳴，笑著提醒：“夫君，你又皺眉了。”

吳鳴微怔，舒展眉眼，笑起來：“習慣了。”

吳夫人緩緩站起來，走到吳鳴面前，道：“夫君，今日我很開心。”

吳鳴垂眸看，等待下文。

吳夫人道：“我看到你和他們坐在一，很是融洽，好像……終于不孤獨了。”

吳鳴與吳夫人對視一瞬，他微微垂眸，有些失落。

“但我終究對不起大人。”此前，吳鳴把江心島一事，同吳夫人說過。

吳夫人面頓了頓，聲道：“夜嶼大人既然能再給你一次機會，說明他不會計較之前的事……夫君，你也忘了罷，若真覺得對不起夜嶼大人，以后全力效忠便是。”

聲音溫，總能很好地安吳鳴。

吳鳴握住妻子的手，神有些：“夫人……我做下這等錯事，你、你不會看不起我麼？”

兩人相識于微時，吳夫人看中吳鳴的為人，等了他許多年，但娘家一直不允。

直到吳鳴了錦衛，了百戶后，吳夫人娘家才同意他們婚。

吳夫人含脈脈地看著吳鳴，道：“夫君，人總有走錯路的時候……梁王的招徠，確實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定決心拒絕的，畢竟誰都想飛黃騰達。既然過去了，你就不要太自責了，趁著沒有釀大禍，及時收手便好。”

吳鳴點了點頭，道：“我也這樣想……”

臨近年底，梁王要回京見駕，近半個月已經派人找過他好幾次了。

但吳鳴不知道如何回應，便一直拖著。

如今，他只想一心一意在錦衛指揮司，好好當他的千戶。

兩人又聊了幾句旁的，吳鳴很快收拾好了餐盤，然后便扶著吳夫人，回到臥房休息。

吳夫人子重，忙碌了一天，很快就睡著了。

吳鳴酒醒了，有些睡不著，索到院子中踱步。

這院子是新添的，他還算滿意，終于可以布置一個屬于自己的練武區域。

他緩緩走到兵架前，拿起那一柄夜嶼用過的長劍。

他第一次見到夜嶼，夜嶼已經當上了錦衛指揮使，一襲暗紅的飛魚服，威風凜凜，人肅然起敬。

夜嶼辦事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與他的瞻前顧后形了鮮明的對比。

自從他向夜嶼敞開心扉之后，彼此的距離拉進了很多，若放到以前，吳鳴完全不敢想，會和夜嶼等人在一起舞劍談天，歡聚一堂。

吳鳴心溫暖了幾許，他一時興起，出長劍，在院中揮舞起來。

忽然，破空的風聲響起，吳鳴面一變！

他敏銳回頭，出聲呵斥：“什麼人！”

院子的幽暗，緩緩走出一個人影，他華服無度，眸中乍現。

來人冷幽幽道：“怎麼，連本王都不認識了？”

-

長街上寒風凜冽。

冬洪一拋韁繩，馬兒四蹄翻飛，一路風馳電掣般，向城北趕去。

舒甜坐在馬車，倚著車壁，歪歪地坐著。

覺得有些熱。

舒甜忽而出手，起馬車車簾，將半個腦袋了出去。

長風呼嘯，將發髻吹得散，酒意還未被風吹醒，就被人一把拉了回去。

舒甜跌坐回來，委屈地看著夜嶼。

“大人做什麼？”聲音甜，帶著幾分醉意。

夜嶼眼角微：“這話……應該我問你。”

舒甜指著窗外，一本正經道：“看紅星星啊！”

說罷，一把起了車簾，又準備探頭出去。

夜嶼角微，天上漆黑一片，云層麻麻，哪里來的星星。

不過有一排紅燈籠罷了。

夜嶼摁住的手，道：“沒有星星。”頓了頓，他又道：“外面風大，容易著涼。”

舒甜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我很熱。”

說罷，自然而然地扯了扯領口。

白皙的脖頸，微微出一段，夜嶼微怔，連忙避開目。

忽然，馬車急剎一瞬，舒甜沒坐穩，一下便跌在車廂里。

“咚”地一聲，舒甜摔得一團。

夜嶼忙手將扶起來，蹙眉問道：“怎麼樣？”

舒甜懵懵懂懂，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疼。”

一定摔腫了。

外面冬洪的聲音響起：“大人，天太黑，有個坑沒看清……沒事吧？”

夜嶼冷冷道：“小心些。”

冬洪趕忙應是。

舒甜有點兒飄，自己坐不穩。

夜嶼沉片刻，將拉到自己邊，兩人并肩而坐，他手臂輕攏在舒甜上臂，虛虛扶著。

舒甜喝了酒，膽子也大了起來，轉過臉來，直勾勾盯著夜嶼。

他平日里穿著飛魚服，明明是一暗紅，卻總給人一種幽冷的覺。

今日換了一墨藍長袍，卻多了幾分溫潤，氣宇軒昂。

夜嶼到兩道灼熱的目，間輕咽，一言不發。

舒甜有些累，順勢往后一靠，恰好落到夜嶼手臂上。

夜嶼面微頓，下意識看了一眼，舒甜懶洋洋地靠著，對上他的目，眼神有些迷離。

舒甜面若桃花，眼睛波粼粼，仿佛一汪泉水，清澈見底又帶著些許神。

勾起角，笑意比平時多了一分嫵。

夜嶼看著，薄輕抿，手指微微用力，將攬住。

舒甜忽然出手，纖細的手指，上夜嶼前襟，劃拉一下。

夜嶼渾一僵，不可思議地看著。

舒甜無知無覺，側低頭，湊近夜嶼，手指依舊在他前襟挲。

夜嶼：“……”

他一把抓住的手，聲音低啞，語氣肅然：“你在做什麼？”

舒甜抬眸，可憐地看著他：“我……我在找大人的胃……”

夜嶼眼皮跳了跳，有些無語。

他下意識松開舒甜的手，不一會兒，白的小手，又了過來。

舒甜眉頭皺了起來：“在哪兒呢……”喃喃自語：“胃怎麼老是不好……我倒要問問它，到底在鬧什麼脾氣……”

夜嶼：“……”

他垂眸看，亮的發頂就在眼前，睫羽纖長，鼻梁翹，整個人呆萌極了。

很可。

舒甜找了一會兒，就放棄了，挑眼看向夜嶼，笑靨如花。

“大人，讓我看一看。”

夜嶼愣了下，問：“看什麼？”

舒甜沒有回答，手，上夜嶼的面頰。

夜嶼眸微頓。

舒甜的手指，、溫暖，拂過夜嶼空分明的面頰，引起微微戰栗。

夜嶼定定看著，手指攥拳，他正要手阻止，卻聽舒甜小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紅微嘟，小聲抱怨道：“喂了那麼久……怎麼一點兒都不長呢……”

夜嶼微怔。

舒甜雙手捧著夜嶼的臉，認認真真看了幾遍，神失。

舒甜松開手，夜嶼面頰瞬間失去溫暖的承托，涼了幾分。

舒甜默默坐著，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夜嶼低頭看，溫聲道：“怎麼了？”

舒甜悶聲道：“白喂了……連范大人都胖了……”

夜嶼：“……”

頓時有些忍俊不。

舒甜抬眸看他，嗔怒道：“我費了那麼多心思，一點用也沒有……你還笑我？”

夜嶼笑意凝住，目牢牢鎖在上。

花了很多心思，他知道的。

他不是在嘲笑。

只是覺得開心，很能會到的開心。

舒甜生氣了，輕瞪他一眼：“再也不給你做吃的了。”

喝了酒，不但膽子大，脾氣也大了些。

夜嶼看著，聲音很低：“那我會的。”

舒甜鼻子皺了皺，輕哼一聲：“扁你。”

夜嶼低低笑開。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舒甜有些困了。

忍不住掩，打了個哈欠，便緩緩閉上眼。

夜嶼側頭看一眼，將靠在車壁上，然后下外袍，蓋在上。

舒甜仍然有些熱，迷迷糊糊的，下意識扯下蓋外袍。

夜嶼長眉微，出手來，又為蓋了一次。

他微涼的袖口，不慎蹭到舒甜面頰，舒甜不知是夢是醒，順勢拉過他的手臂，輕輕抱住，頭靠過來。

的臉頰熱乎乎的，著溜溜的料，涼快多了。

夜嶼心頭一，想出手臂，但見一臉滿意地抱著，忽然又有些不忍心了。

夜嶼輕嘆一聲，另外一只手，為拉了拉蓋的外袍。

舒甜靠著夜嶼，面頰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一靠熱了，又換一。

最終，額頭上他微涼的頸窩，終于不了。

夜嶼沉默靜坐，鼻尖縈繞著淡淡的發香。

舒甜：“……”

似乎在說著什麼。

夜嶼低下頭，仔細傾聽。

舒甜喃喃：“大人……要快些好起來呀……”

夜嶼神一頓，心底那株滕蔓，又長高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