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茫茫。

樊叔站在都督府門口, 不住張。

樊叔問：“大人今日何時出去的？”

門口守衛答道：“不到晌午就出去了。”

樊叔蹙起眉來，有些擔憂。

守衛見到樊叔神，不由得開口安道：“樊總管, 大人武功蓋世，平日也回得晚，應該無事。”

樊叔喃喃：“你不懂。”

樊叔看了看天，到了夜嶼大人喝藥的時候了。

他如今雖然食稍微好了些, 但胃疾的疼痛, 卻發作得越來越頻繁。

以前偶爾斷藥一天，也沒什麼大礙, 可以靠自我調息下去。

但如今……斷藥一天，只怕要疼上一整晚。

樊叔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噠噠的馬蹄聲傳來，樊叔抬眸一看，出喜。

“大人！”樊叔急忙迎了上去，冬洪一拉韁繩, 沖樊叔使了個眼。

樊叔一愣，頓時停下準備為夜嶼門簾的手。

冬洪沉聲道：“大人……到了。”

片刻后，夜嶼無聲起馬車門簾。

樊叔笑容滿面, 正要開口，但卻發現，馬車里還有一個人。

舒甜已經睡著了, 上裹著夜嶼的外袍, 靠在夜嶼肩頭。

樊叔眼皮微，立即避開目，有些尷尬。

夜嶼垂眸, 看了舒甜一眼。

似乎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夜嶼一言不發, 將舒甜打橫抱起, 下了馬車。

樊叔和冬洪立即跟上，兩人相視一笑。

寒風習習，夜嶼步履不停，一路走向南苑。

秋茗聽到腳步聲，立即出來相迎。

秋茗一見夜嶼懷中抱著舒甜，頓時有種不祥的預。

連忙幾步上前：“大人，董姑娘怎麼了？”

上一次夜嶼抱著舒甜回來，被凍得只剩半條命了。

夜嶼低聲：“醉了。”

“嗯？誰醉了？”舒甜迷迷糊糊答應了一聲。

秋茗一愣，抿笑了。

為夜嶼推開房門，正要進去幫忙，卻被樊叔一把拉住。

樊叔沖搖了搖頭。

秋茗會意，立即關上了房門，與樊叔、冬洪一起，等在外面。

秋茗小聲問：“大人和董姑娘去喝酒了？”

冬洪道：“大人今日去參加吳千戶的喬遷宴，董姑娘也去了，沒想居然喝了這樣……”

樊叔疑道：“莫不是喝了玉吧？”

冬洪想了想，答道：“好像是……”

樊叔無奈笑了笑：“這玉藏在府中多年了，越久越濃，大人平日里也不喝，這次便送給吳千戶了……沒想到醉倒自家人。”

“自家人？”秋茗睜大眼，好奇問道：“樊叔的意思是……”

樊叔笑了笑，低聲：“你們何時見過大人，對一個姑娘這樣上心？”

秋茗想了想，點頭：“確實如此。”

大人平日惜字如金，在府中連話都不說幾句，有空的時候也只陪一陪添兒小姐，更別說照顧旁人了。

冬洪目向房瞄了一眼，房人影晃，卻沒什麼聲響。

他心道，大人雖然對董姑娘上心，但卻一萬個不想讓知道……要不然，今晨也不會“順路”去接董姑娘了。

從江南到現在，夜嶼大人在董姑娘的照顧之下，逐漸開始進食，整個人都比之前更有生機，連笑容都變多了。

可能連大人自己都沒有發覺。

三個人聊了一會兒，便悄然挪遠了些。

-

房間，熏香裊裊。

夜燈靜謐，燈照在舒甜面頰上，如暖玉生。

夜嶼站在床邊，輕輕拉過衾被，為蓋上。

然而熱得很，一下又掀開，只顧抱著他的外袍。

夜嶼：“……”

夜嶼長眉微蹙……怎麼醉了是這副樣子？被人抱走都不知道。

夜嶼坐在床邊，靜靜看。

舒甜發散，整個人一團，裹著他的外袍，不自覺了。

夜嶼無聲在床邊落座，再一次，將衾被一角拉過來，輕輕搭在上。

忽然，夜嶼的手被拉住。

舒甜手指溫，熱乎乎的，雙手疊，握住他冰冷的手。

迷迷糊糊低喃：“爹爹……”

夜嶼眸微頓。

自從來到錦衛指揮司，任勞任怨，竭盡全力，所圖不過是家人安好。

從來都不是為他而來的，但有好幾次，因為他而遭遇險境。

他本來就漩渦，明槍暗箭也好，腥風雨也罷，他都不在意，只想完自己的使命。

夜嶼只為這一件事而活。

既然知道最終的結局，為何還要貪這一時的溫暖？他本該孤獨前行。

夜嶼心頭涌。

他想收回手，但舒甜將他抓得死死的，整個人臉頰都了上去，綿綿的，角還噙著笑意，似乎做了好夢。

夜嶼眸變幻莫測，冰涼的手，被一點一點捂暖。

罷了，再放縱一回。

-

臨近年底，錦衛指揮司忙得不可開。

衙門中，自吳僉事到所有千戶，皆正襟危坐。

吳僉事道：“大人，最近各地的消息紛至沓來，這次年宴……只怕不太平。”

尹忠玉聽了，接話道：“城門最近抓了幾個細作，皆咬舌自盡了，也沒有查出什麼門道來，屬下也有些擔心。”

夜嶼：“聯絡巡防營，城門加強防范，若再有細作，抓活口，直接送到詔獄。”

尹忠玉連忙應是。

付貴想起一事，他低聲道：“大人，屬下和范通通去西北之時，也發現西北有不明駐軍，但怕打草驚蛇，便沒敢貿然查探。”

范通通跟著點頭：“人數不算多，但著實有些可疑。”

夜嶼微微頷首，道：“年后，我會親自去一趟西北。”

他看過付貴和范通通的折子了，西北確實有些古怪，但眼下京城周邊危機四伏，他實在不開。

范通通遲疑了片刻，開口問道：“大人……龐同知不是在北疆嗎？要不要……”

范通通還未說完，付貴便打斷了他：“不要。”頓了頓，他繼續道：“若同知大人可靠，這事不會等你我發現，消息早就傳回來了。”

范通通抿了抿，沒再說話。

吳僉事看了付貴一眼，輕咳一聲：“付貴，莫要口不擇言。”

付貴角微，終究沒有反駁。

他們口中提到的“龐同知”，乃錦衛指揮司二把手，龐鑫。

自夜嶼升任錦衛指揮使后，龐鑫便自請調去北疆，接管北疆的錦衛報網。

龐鑫除了定期發回奏報，其余的時間，幾乎和總部沒什麼關聯。

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

夜嶼眸微，掃了眾人一眼，目落到吳鳴上。

“黃達和豆豆如何了？”夜嶼開口問道。

吳鳴連忙答道：“他們被安頓在城外的小院中，由專人保護，應該無事。”

“應該？”夜嶼睨他一眼。

吳鳴一愣，隨即改口：“一定……一定沒事。屬下每日都會過去看看的。”

夜嶼收回目，提醒道：“正值多事之秋，黃達也好，張汝也罷，都要看好了，以免遭逢不測。”

吳鳴點了點頭，沉聲道：“是……”

夜嶼看向尹忠玉，問道：“張汝說的‘齊先生’可查到是誰了？”

尹忠玉回應道：“大人，屬下正要回稟此事，屬下查到梁王府上有一位門客姓齊，和張汝描述的況十分相似，此人近半年都待在京城，直到上個月，才回了梁王封地。”

上個月……豈不就是江南兵廠出事的時候？

夜嶼眼眸微瞇，如此一來，所有的事便串聯上了。

梁王授意徐一彪建造江南兵廠，他們中飽私囊，挖空國庫；他還輸送了一批武去北疆，很可能和北戎有所勾結。

與此同時，梁王的門客，又在京城中策劃了反詩一事，鬧得人心惶惶，流言漫天，傳言皇帝昏庸無道，或將易主，皇帝暴怒之下，差點不問青紅皂白，要斬殺所有傳誦過反詩的人。

梁王之心，昭然若揭。

夜嶼沉思一瞬，低聲問道：“梁王何時京？”

范通通面不安，站起來，拱手告罪：“大人，今早的消息，近兩日梁王已經到了京城附近，但突然就失去了行蹤……目前屬下的人還在搜尋。”

吳鳴坐在一旁，面微頓，似乎有些古怪。

夜嶼回應道：“先找到人再說。”

范通通低頭稱是。

吳僉事轉而看向夜嶼，眉宇微，問道：“大人是準備讓張汝也出來揭發梁王罪行？”

如今黃達和豆豆是鐵了心要將此事捅出來，再加上張汝，他們勝算應該更大些。

夜嶼頷首，道：“需等待時機……他在詔獄如何了？”

吳僉事道：“其他的倒是一切正常……不過，他總是吵著要見董姑娘。”

夜嶼眸微凝，涼涼道：“再吵就不給飯食。”

吳僉事一愣，應下了。

-

錦衛指揮司的忙碌，也影響到了后廚。

晚上留下辦公的錦衛人數更多了，他們的宵夜沒有兩三個廚子一起做，實在是忙不過來，王廚子和廖廚子，便流幫舒甜一起準備宵夜。

如今午膳和晚膳的用餐人數，已經步步攀升，廚子們嘗到了甜頭，對于研發新菜式，也更加積極，今夜到王廚子和舒甜一起準備宵夜，他早早便去了食材倉庫，挑選晚上使用的食材。

王廚子在食材倉庫忙了好一會兒，便拖了一個麻袋進伙房，他大聲呼喚起來：“舒甜！你快來看看！”

舒甜正坐在桌前前，校對這幾日的菜譜，聽到王廚子的聲音，便立即放下筆，走了過去。

“王師傅，怎麼了？”舒甜溫聲問道。

王廚子將手中的麻袋，“咚”地一聲，放到了地上。

他手將麻袋口解開，里面的食材白晃晃的，看得舒甜一愣。

這是一麻袋豬蹄。

舒甜哭笑不得，問：“王師傅，您拿這麼多豬蹄做什麼？”

王廚子嘿嘿一笑，渾圓的臉上舒展開來，道：“最近天冷，吃點葷的才舒坦！”

說罷，他還拿起一塊生豬蹄，湊到眼前看了看，道：“你瞧瞧，這豬蹄連都祛干凈了，做什麼菜都方便！”

自從他們開始提前制定菜譜后，負責采買的易管事，便有更多時間來準備食材，如今買回來的食材，既新鮮又便宜，廚子們都十分滿意。

舒甜見王師傅抱著一個生豬蹄仔細瞅著，頓覺好笑，笑瞇瞇問：“王師傅準備做些什麼？”

王廚子憨笑了下：“我這不是沒想好嘛……所以來問問你，你主意多，每次想出來的點子，錦衛大人們都贊不絕口。”

舒甜看了一眼這些白花花的豬蹄，眉眼微抬，道：“若是做宵夜，口不宜太膩了，不然吃完會影響睡眠……依我看，炭烤豬蹄就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