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嶼中毒之事, 半日間就傳遍了整個朝野。

皇宮之中，皇帝砸了好幾只花瓶，都無法平息怒氣。

“到底是誰, 居然敢打錦衛指揮使的主意？這不是明擺著和朕作對嗎！”皇帝站在一地狼藉中, 怒不可遏。

柳公公立在一旁, 面也有些沉重, 他低聲道：“皇上莫氣壞了子, 龍要。”

皇帝面郁, 掃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宋將軍。

“這事，卿怎麼看？”

宋將軍是兩朝元老, 多年前因為傷, 已經很久沒有上過戰場，但在朝中依舊是舉足輕重。

宋將軍胡須微，他沉思片刻，拱手道：“皇上，各位王爺, 是否已京了？”

皇帝愣了下, 疑道：“你的意思是，夜嶼傷一事，與眾位王爺有關？”

宋將軍忙低頭拱手：“末將不敢……只是, 末將覺得這個時間點, 有些湊巧了。”

皇帝目盯著他, 問：“哪里湊巧？”

宋將軍微微抬頭，正道：“近日皇上安排夜嶼大人收集各地報, 這報還沒送上來, 怎麼就出事了？”

皇帝眸微瞇。

原本這兩日, 夜嶼便要呈上各地的重要報。

皇帝打算看過之后, 做到心中有數，再去接見各路藩王。

但偏偏夜嶼在昨日，被人毒害了。

著實令人起疑。

皇帝稍微冷靜了下，卻仍然面有怒。

他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馮韓，他一直佝著子，低眉順目地站著，一聲不吭。

“馮韓，你覺得呢？”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馮韓，企圖從他面上找出些許破綻。

要知道，馮韓可是夜嶼的死對頭，兩人一直水火不容。

馮韓面平靜，沉聲答道：“皇上，奴才覺得宋將軍言之有理。”

皇帝勾笑了下，直接了當地問：“馮韓，你覺得可能是誰做的？”

馮韓面微變，皇帝這明顯實在試探他。

馮韓思索片刻，道：“奴才愚鈍，實在不知。”頓了頓，他又道：“不過，錦衛指揮司何等重要，不可一日無主……皇上，是否要將龐同知招回來？”

皇帝眸中閃現。

馮韓恰好提醒了他。

當年，錦衛指揮司選指揮使時，皇帝在二人之中，最終選定了夜嶼。

后來，龐鑫則自請調離京城，到北疆去建錦衛報網了。

一去便是兩三年，唯有年底才會回京。

如果夜嶼不在了，最大的獲益者，很可能是龐鑫。

此刻，皇帝盯著馮韓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

“柳仁。”皇帝緩緩開口。

柳公公連忙上前，低聲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冷冷笑道：“給北疆去一封信，告訴龐鑫，夜嶼中毒的事。”

柳公公愣了愣，遲疑片刻，問：“只告訴龐同知這件事？”

難道不需要招他回來嗎？

皇帝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道：“回不回來，就看他自己了。”

柳公公面微頓，忽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若是龐同知立即回了京城，那便說明，他早就準備好，坐收漁翁之利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走回龍椅，他眼中有一戾氣，久久未消。

夜嶼這一倒，著實打了他許多計劃。

皇帝敲了敲桌子，開口道：“柳仁，知會太醫院，安排最好的醫，去為夜嶼診治，務必將他救回來！”頓了頓，他又道：“你代朕去一趟都督府，以示問罷！”

柳公公急忙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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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說完這些，覺得有些疲了，便擺擺手，道：“你們下去罷，朕想清凈一下。”

宋將軍和馮韓躬退下。

皇帝以肘撐頭，心十分焦躁。

夜嶼手中掌握著整個云朝的消息網，若夜嶼不在了，他將失去很大的助力。

皇帝不能允許這種況發生。

-

皇宮之外，梁王已經帶著人馬京。

云朝對于藩王京的要求十分嚴苛，只允許帶量近隨從，梁王一行人，便直接住進了王府大街的賜府邸。

此刻，梁王登上府中樓臺。

長風獵獵，將他的華袍吹得微微揚起，梁王抬眸遠眺，聲音冷銳：“齊先生，可知那是哪里？”

梁王后站著一名男子，男子約莫三十出頭，一雙細長的眼睛，顯得十分明。

齊先生順著梁王所指看去，只見一片金燦燦的琉璃瓦頂，在日下，折出耀目的。

齊先生笑了笑：“王爺，那里應該是皇宮吧？”

梁王眼眸微瞇，低聲道：“那不僅僅是皇宮……還是本王自小長大的地方。”

那皇宮，這天下，原本也有他的一份。

而現在京，卻如同做賊一般，只能悄無聲息地來，且住在這種破地方。

“吳鳴當真下毒了？”梁王忽然冷幽幽問了一句。

齊先生道：“回王爺，據探子回報，應該是得手了。如今錦衛指揮司一團，吳鳴將這次下毒事件，轉嫁到了他們后廚上，如今吳巖山和尹忠玉，都在忙著盤查那幫廚子丫鬟。”

梁王挑了挑眉，笑道：“本王原本以為，吳鳴還能爭口氣，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柿子，任人拿。”

齊先生點頭笑道：“王爺慧眼如炬，早早將吳鳴收為己用，這才能在關鍵時候派上用場，小人佩服。”

梁王扯了扯角，道：“如今夜嶼中毒的消息，應該已經傳進宮了……沒了錦衛，那昏君就如同又聾又瞎的廢人，本王倒要看看，他如何繼續監聽天下，趕盡殺絕！？哈哈哈哈……”

齊先生，也跟著笑了笑：“王爺，既然夜嶼已經中毒了，王爺何不派人……”

梁王的笑意收了幾分，低聲道：“不可。”頓了頓，他繼續道：“皇帝疑心病甚重，如今夜嶼中毒，他定會派人把手都督府，若此時派人過去，極有可能自投羅網。”

梁王早已和吳鳴談好，夜嶼中毒的這段時間，吳鳴要想辦法接手一切夜嶼的事務，待夜嶼毒發亡之后，梁王便立即向皇帝舉薦吳鳴繼任。

齊先生看了看梁王，他竹在，整個人意氣風發。

齊先生勾起角，淡淡笑道：“王爺一定能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小人拭目以待。”

梁王眸加深，滿臉志在必得。

當年，皇帝還是端王之時，和梁王比起來，實力便不相上下，兩人誰也無法趕超永王。

唯有聯手，一起將永王拉下馬來，他們才有機會。

可惜這機會，最終沒有落到梁王的頭上，他的一番辛苦，終究為他人做了嫁。

這麼多年以來，梁王都對此事耿耿于懷。

且他很了解皇帝，皇帝薄寡恩，自從登上皇位之后，便防范著所有人，一再削減藩王的勢力，事事以己為尊。

梁王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當錦衛查到他時，梁王更是覺得皇帝對他起了殺心。

他不能讓皇帝得逞，只要殺了夜嶼，平安熬過今年的年宴，待他回到封地，不到一年時間……他必然能直取京城。

-

都督府，東苑。

天漸暗，舒甜坐在床榻旁邊，手持一方帕子，輕輕擰掉熱水。

凝視著夜嶼，他整個人面如金紙，沒有一，還開始發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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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甜拿著帕子，沿著他的額頭輕輕向面頰拭，然后是下、脖頸。

夜嶼五如刻，廓分明，極其耐看。

舒甜難得這樣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看，但他這般虛弱地躺著，又讓人忍不住心焦。

舒甜又洗了一帕子。

拉起夜嶼的手，為他拭手掌。

他的手掌因常年練武，而生了厚厚的繭。

舒甜出手指，輕輕摁了摁，難怪之前到時，總有糙的磨礪。

一點一點拭他的手掌，指，夜嶼手心滾燙，過之后，終于變得涼了些。

舒甜將夜嶼的手放回被褥，輕輕端著水盆離開。

秋茗推門進來。

舒甜回頭看，小聲問道：“藥熬好了嗎？”

秋茗低聲道：“已經在熬著了……不過，大夫說只能先喝著，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畢竟還不知道是什麼毒，他們不敢貿然用藥。

舒甜抿了抿，道：“那好……我去為大人準備些吃的，墊一墊肚子，再吃藥更好。”

秋茗默默點頭。

見到大人傷，心中也很是難過。但董姑娘雖然認識大人不久，似乎比更加憂慮，只不過面上不顯罷了。

舒甜離開臥房，來到了東苑的小廚房。

這小廚房甚有人使用，舒甜便找下人要了些食材，打算就地烹飪。

夜嶼如今虛弱，舒甜便備了些牛、蛋，打算熬一碗窩蛋牛粥，為他補充力。

舒甜找出一口砂鍋，然后，丈量好水和米的比例，將兩者都倒了砂鍋中。

舒甜燃起灶火。

鍋中的水很快就燒開了，舒甜拿起大勺，不住地攪拌起來，防止米粒糊鍋。

然后，將些許花生煉制的油，倒鍋中，這一丁點油腥，倒鍋里，轉眼就不見了。

灶火繼續熬煮粥水。

舒甜趁著空隙，將牛洗凈，放到砧板之上，刀鋒一斜，將牛切薄薄的片。

每一片，都切得一不茍，十分仔細。

仿佛只要能盡心竭力，他便能好起來一般。

舒甜備好牛，又切了些姜和蔥花做輔料。

牛需要腌制一會兒，才能熬出更的滋味，于是舒甜將醬紅的牛放碗中，加許鹽、魚、姜和淀。

用筷子均勻地攪拌到一起，牛沾了各種不同的佐料，變得黏糊糊的，舒甜便又加了一勺花生油進去，開始第二攪拌。

攪拌過后，牛片變得油順，只等著下鍋了。

舒甜轉過去，只見鍋中的米粒，逐漸裂開了，都膨脹了起來。

便下了準備好的姜和冬菜等調料，姜一粥水，粥的香味中，便多了一令人開胃的辛香。

粥水熬制一會兒后，舒甜又加了適量胡椒、香油等。

米白的粥，逐漸熬出了淡淡的白。

舒甜趁著粥水沸騰，將腌制好的牛，一腦兒下鍋中，迅速攪拌。

這牛薄如蟬翼，很快便被煮了。

舒甜看準火候，又打了一個蛋，下鍋中。

舒甜滅了灶火，金黃的蛋被勺子迅速攪勻，最終被沸騰的粥水燜。

一鍋香噴噴的窩蛋牛粥，便做好了。

舒甜將窩蛋牛粥小心翼翼地盛到一個小砂鍋中，端出了廚房。

臥房，秋茗正在關窗，見舒甜進來，連忙接過手上的托盤。

“董姑娘做了什麼？”秋茗聞到一香味，整個人也神了幾分。

舒甜溫聲道：“我熬了些窩蛋牛粥，但大人如今昏迷了，無法咀嚼東西，只能喂他喝一點粥水。”

但即便這樣，也比純白粥要營養些。

舒甜看了看夜嶼，他平躺著實在無法進食。

于是干脆坐在床頭，將夜嶼緩緩扶起來，靠在自己前。

秋茗見狀，連忙盛了一碗窩蛋牛粥過來，幫舒甜端著。

舒甜一手扶著夜嶼的頭，一手拿起勺子，仔細撇開調料，只挑了些流的粥水舀進勺子里。

舒甜輕輕吹了吹，然后將勺子送進夜嶼口中。

粥水一點一點劃他的薄，舒甜的心也跟著一點點放了下來。

喂了許久，才喂下半碗粥。

過了一會兒，兩人又開始給他喂藥。

待粥和藥都喂完，舒甜手都有些麻了。

扶住夜嶼，緩緩將他放平。

舒甜發微垂，無意間傾瀉到他前，一片溫。

此刻，樊叔恰好進來，看到這一幕。

樊叔怔了怔，心中一。

舒甜拉過衾被，幫夜嶼蓋上，他面仍然蒼白，眉宇鎖，似乎極力忍耐。

秋茗低聲道：“董姑娘，今夜我來守罷？”

舒甜搖了搖頭，道：“反正我也睡不著，還是我來守罷……等天亮你再來換我。”

秋茗還想再勸，但樊叔卻拉著出去了。

“秋茗，還是讓董姑娘待在這兒罷。”樊叔沉聲道。

秋茗蹙眉：“可是董姑娘已經累了一天了。”

樊叔輕嘆一聲，道：“明日到底會怎麼樣，咱們誰也不知道。”

若是大人能醒來，第一眼看見董姑娘，一定會開心的。

如若不能……有董姑娘陪他這一程……總比他們要好。

樊叔面悵然，他頹然背過去，形蕭索。

秋茗獨自留在原地，回頭一看，房人影閃，燈溫暖。

-

舒甜靜靜坐在床邊，凝視著床榻上的男子。

夜嶼眉宇微攏，面漸漸泛紅，似乎很不安穩。

舒甜微微俯，手他的額頭——果然，夜嶼發起了高熱。

按照大夫所說，這毒到了晚上，最為兇險。

在沒辦法對癥下藥之前，晚上要助他排汗，避免著涼。

只要熬過一晚，便多了一天時間。

舒甜抿了抿，站起來，去打來一盆熱水。

仔細挽起袖，將白皙的雙手泡水中，將帕子打，又用力擰干。

舒甜轉而看向夜嶼，他眉頭皺得更深，抿著，似乎很是痛苦。

舒甜心頭一，出手，掀開夜嶼上的衾被。

他僅著了一中。

舒甜遲疑了片刻，出手來，拉住帶，輕輕一扯。

中應聲而開，面上微熱，拿著溫熱的帕子，輕輕為夜嶼拭。

他雖然瘦，但因為常年練武，筋骨流暢，勻稱，看起來很是養眼。

舒甜一邊為他拭，一邊瞄他，臉不知不覺就紅了。

舒甜完一，將帕子放回水中，俯低頭，準備幫夜嶼穿。

可就在此時，窗欞微，房發出聲響。

舒甜一愣，回頭看去，頓時瞪大了眼。

來人是個年輕男子，他一襲白，外袍微敞，看起來風流倜儻。

一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舒甜，似笑非笑地問：“小娘子，你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