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南苑。

舒甜已經在都督府待了好幾日, 是時候回去了，收拾妥當后，便和秋茗簡單道別, 然后便出了臥房。

仿佛一陣風吹過。

舒甜眨了眨眼, 再抬眸時，面前便多了一個暗紅的影。

舒甜一驚：“大人……你何時來的？”

夜嶼眸微，定定落到上。

“你要走？”他低聲問。

舒甜清淺一笑：“既然大人已無大礙，我便回錦衛指揮司去了。”

夜嶼薄微抿，道：“錦衛指揮司的后廚, 這兩日休沐。”

舒甜一愣：“休沐？”頓了頓, 喃喃：“那我便只能回家了……”

夜嶼看著，面有些不自然，他忽然問道：“你……用晚膳了麼？”

舒甜覷他一眼，眉眼輕彎：“大人, 離晚膳的時間還早呢……”

夜嶼：“……”

夜嶼輕咳一下, 低聲道：“聽說江味樓出了新菜。”

舒甜聽了，頓時眼前一亮：“什麼新菜？”

“烤鴨。”夜嶼聲音淡淡, 好似漫不經心：“表皮脆，里多, 很值得一嘗。”

這是寧王的原話。

舒甜盯著夜嶼看了一會兒, 忽然笑出聲來。

“大人何時對吃食這麼上心了？”舒甜挑眼看他, 神俏。

夜嶼角微, 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

“想不想去試一試？”夜嶼輕聲道。

他一本正經地問, 神有些鄭重。

舒甜凝視他一瞬, 一笑：“好啊。”

-

江味樓門口, 一貫門庭若市, 人聲鼎沸。

冬洪駕著馬車, 緩緩在門口停下。

掌柜的一見這馬車華蓋，便親自出來相迎。

“指揮使大人臨，小店蓬蓽生輝啊！”掌柜的堆起一臉笑，將夜嶼和舒甜迎了進去。

冬洪瞥了他一眼，問：“掌柜的，頂樓可還有座兒？”

掌柜的滿臉堆笑：“對不住大人，今夜頂樓已經被另外一位貴客包了，五樓不？只比頂樓第一層，景致也不錯的。”

夜嶼長眉微蹙，似有不悅。

舒甜拉了拉他的袖，溫聲道：“大人，五樓也很好，人多了更熱鬧。”

喜歡人群中的煙火氣。

夜嶼點了下頭：“那就五樓。”

說罷，掌柜的十分殷勤地將他們引到了五樓。

五樓坐了不食客。

有的把酒言歡，有的對月獨酌，還有的沉浸在食里。

舒甜一眼看見窗邊的座位，溫一笑：“大人，我們坐那邊好不好？”

夜嶼微微頷首：“好。”

掌柜的急忙請他們二人落座。

掌柜的挽起一個笑容，問：“大人想吃點什麼？”

夜嶼抬眸，看了舒甜一眼，低聲：“你來點罷。”

掌柜的一愣，又趕忙走到舒甜邊，看了看菜單，輕聲點了幾道菜，掌柜的一一記下，便下樓去了。

掌柜的走到樓梯口，卻見一個小二捂著臉從頂樓下來，一臉委屈。

“怎麼回事？”掌柜的看了一眼小二的臉，有一個清晰的五指印。

小二哭喪著臉，道：“掌柜的，那靖王實在欺人太甚，他說湯太燙了，便直接潑到了阿明上，我為阿明擋了一擋，就被他的護衛掌摑了。”

掌柜的面微暗：“阿明怎麼樣了？”

小二嘆了口氣：“阿明已經被帶下去包扎了……這貴客我實在伺候不來了！”

掌柜的心中一沉，貴客豈止一位。

他下意識瞄了一眼坐在窗邊的夜嶼，心道：外界皆傳指揮使大人殘暴不仁，但他見了兩次，還算好打道。

掌柜的又抬眸，往頂樓方向看了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窗邊夜風習習。

江味樓的位置很好，一面臨江，一面正對京城，舒甜坐在窗邊，以手撐頭。

京城燈火璀璨，夜幕星垂漫天，渺遠又瑰麗。

“其實京城的。”舒甜喃喃。

夜嶼抬起眼簾，凝視一瞬，道：“你自小便在京城麼？”

舒甜搖了搖頭，道：“我小時候搬過很多次家，最初住在哪里，已經不記得了。”說罷，抬眸一笑：“大人呢？”

夜嶼沉片刻，道：“我在京城出生，后來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

再回來之時，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自己了。

舒甜笑了笑，沒有再問下去。

掌柜的很快便將菜送了上來。

第一道菜，便是寧王極力推薦的烤鴨。

北方的烤鴨，與南方的烤鴨不同，在烤制之前，需要對鴨子進行強制填食，且無需腌制，質香不柴，風味獨特。

鴨已經片好，整齊地碼放在一個瓷盤中，泛著醬的油，煞是好看。

舒甜目圓睜，仔仔細細看著這一盤烤鴨，道：“若我沒猜錯，這烤鴨應該片了一百零八片，對吧？”

掌柜的一聽，頓時出笑容：“姑娘真是行家，這是我們江味樓的出菜標準。”

舒甜笑了笑，對夜嶼道：“大人，這鴨皮是沾糖吃的，你嘗嘗？”

夜嶼聞聲，便拿起筷子，夾起一片鴨皮，放到糖中沾了沾。

鴨皮看起來油發亮，沾染了白糖之后，鴨皮上的花紋，仿佛蒙上了一層白霜，十分好。

然后，他將鴨皮，放舒甜面前的碗中，低聲：“你先吃。”

舒甜微愣，抿笑了起來。

拿起筷子，夾起鴨皮，緩緩送口中。

鴨皮脆無比，溫熱的味道，已經讓糖融化了一半，咀嚼起來，十分脆，油而不膩，滿口生香。

舒甜瞇起眼睛，一臉幸福：“太好吃了！”

夜嶼眸靜靜落在臉上，角微彎。

舒甜笑道：“大人也吃呀，對了，這些鴨的部分，是需要用荷葉餅包著吃的。”

夜嶼淡淡掃了一眼旁邊的備用食材，有帶著甜味的面醬，還有大蔥和青瓜條等。

他面上出一疑。

舒甜拿起小二呈上來的熱帕子，仔細了手，然后夾起一片荷葉餅，放到面前的盤子中。

這荷葉餅需要先烙再蒸，看上去薄薄一層，帶著些許彈潤。

舒甜又夾起一塊烤鴨，放進荷葉餅中間，然后夾起青瓜條，在面醬里沾了沾，也放到了荷葉餅中。

雖然大蔥可增香，但夜嶼不太吃生蔥，舒甜便沒放進去。

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將荷葉餅下方疊起，然后將兩邊包過來，形一個半開口的小卷。

舒甜拿起小卷，放到夜嶼面前的碗中，輕聲道：“大人，這便是荷葉餅卷鴨了。”

夜嶼抬眸，看了一眼，眉眼如月，角微勾，看起來心愉悅。

夜嶼輕輕點頭，他夾起鴨卷，送口中。

荷葉餅的餅皮糯香中帶著彈韌，散發著面食獨有的香味。

鴨染了醬料，很好地激發出里的鮮甜，而不爛，葷香四溢。

爽脆的青瓜條，抵消了鴨中的油膩和膻味，很是可口。

夜嶼吃得滿意，眉宇間也多了幾分溫潤。

兩人相視一笑。

此時，附近一桌卻冷靜不下來了。

有幾個下了值的錦衛，著便服，坐在角落里，頭接耳。

“你們看，那是不是夜嶼大人和董姑娘？”

“我剛剛就想說，很像他們……沒想到真的是啊！”

“夜嶼大人不是不吃東西嗎？莫不是為了董姑娘來的吧？”

“誰說大人不吃東西了？我方才明明看到大人吃烤鴨了，皮脆，油滋滋的！那鴨皮，嚼起來還嘎吱嘎吱響呢！”

“哈哈哈，你以為大人是你啊，吃相那麼難看……”

眾人低聲笑開。

自從他們看到夜嶼進食之后，高高在上的指揮使大人，仿佛就不那麼遙不可及了。

他上多了一人味，一點煙火氣。

讓人更愿意靠近。

夜嶼和舒甜相對而坐，很快，半盤烤鴨已經下肚。

舒甜小聲提醒：“大人，烤鴨油膩，不可多吃……我還點了桂花魚。”

夜嶼微怔。

這些年來，自從母親生病，認不出他之后，就再也沒有吃過桂花魚了。

片刻后，熱騰騰的桂花魚，被端了上來。

舒甜拿起魚勺，為他輕輕舀起一塊，放到碗中，笑道：“魚要趁熱吃，不然會有些腥。”

夜嶼眸微頓，點了點頭。

夜嶼垂眸，看向眼前的桂花魚。

上一次和來江味樓，他還什麼都吃不下。

如今，已經可以適當吃些東西了。

許多味道與記憶有關，吃到悉的味道，便好像開啟一段塵封的記憶。

夜嶼用筷子夾起一點魚，送口中。

魚，淡而不寡，十分細膩、。

夜嶼思緒飄遠……

他小時候，母親也很喜歡做桂花魚給他吃。

母親總是笑的說：“吃魚的孩子聰明，能長高……”

孩提時期的夜嶼，便笨拙地拿著筷子，一點一點將魚，到自己口中。

母親總會把所有的刺剔掉，然后面帶笑容，看他安安心心吃下去……

夜嶼斂了斂神，目落到自己碗中。

舒甜挑的這一塊魚，也沒有刺，輕嚼幾下，便可順勢吞下。

時隔多年，悉的滋味再次凝聚的口中，夜嶼只覺恍如隔世，神思悠悠。

“大人，你怎麼了？”舒甜見他微微出神，忍不住小聲問道。

夜嶼收起思緒，淡聲：“沒事。”

舒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埋頭吃菜。

兩人食量都不大，很快便吃到了七八分飽。

舒甜笑道：“我吃不下了。”

夜嶼看了一眼，角多了一笑意，起付賬。

夜嶼轉過，正準備舒甜一起離開，目卻瞥向窗外。

樓下的主街上，有一個影引起了夜嶼的注意，他面微變。

夜嶼低聲對舒甜道：“你在這里等我，我有急事，去去就來。”

舒甜點了點頭。

夜嶼說罷，便直接從五樓飛而下，舒甜驚得目瞪口呆。

夜嶼穩穩落到人群中，追著那個影，一路往前。

前面之人似乎知到了他，但卻并沒有躲避，而是極有耐心地，將他引到了一偏僻的巷子中。

直到走死路，那人才緩緩轉。

他量不高，樣貌清秀，眸深邃，定定看向夜嶼。

夜嶼凝視他一瞬，開口道：“果然是齊先生。”

齊先生不慌不忙，勾笑道：“夜嶼大人好眼力。”

夜嶼微怔，居然是子的聲音。

夜嶼長眉微：“你到底是誰？”

那子笑了笑，低聲道：“大人不若猜猜？”

的聲音著一沉穩干練，已經不再年輕。

夜嶼思量片刻，開口道：“閣下一直待在梁王邊，但卻能在梁王遇難時全而退，絕非常人。”

對方笑而不語。

夜嶼又道：“閣下主導的反詩一事，恰好到了皇上的逆鱗，將梁王送了墳墓。而吳鳴妻子的藏地，也是閣下的罷？我猜閣下，非敵是友……還極有可能，是久別的故人。”

子爽朗地笑了起來。

看了夜嶼一眼，赫然抬手，撕開臉上的□□——“小夜，可還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