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衛小飯堂(食)》第118章 炸醬面

衛指揮司的小飯堂里, 炭盆燒得很旺,暖融融的。

舒甜正站在備餐桌前,準備今晚的宵夜。

天氣越冷, 人便對和主食的需求越旺盛,只有吃飽了, 才能更好地抵抗嚴寒。

舒甜拿出一個干凈的瓷白大碗,開始調制醬料。

咸香的醬油,一點一點注碗中,畫出一片濃郁的黑。

耗油粘稠, 逐漸堆高,落到碗中,與醬油相互融。

黃豆醬和甜面醬,是炸醬面中的最佳搭檔, 必不可

舒甜又加了些砂糖, 用于提鮮。

所有的調料混合到一起, 舒甜拿起勺子,小心地攪拌起來。

一碗醬料, 來歷不同,味道不同, 通過融合之后, 為了一種全新的醬料, 能帶來全新的口

舒甜將醬料放到一邊備用。

舒甜拿起提前備好的, 放到砧板山, 洗凈的豬,呈現健康的, 上面還掛著些許水珠, 看起來十分新鮮。

舒甜刀鋒一側, 仔仔細細地將皮剔了下來,留下紅潤的豬部分。

舒甜手法練地將豬比銅板略大的丁,放到一旁,用碗盛了起來。

鐵鍋燒熱,油溫逐漸上升,發出若有似無的香味。

舒甜看準時機,將丁倒進鍋里,迅速翻炒。

鍋中的油,一接丁,便發出了“滋滋”的歡呼聲,綿綿的丁,逐漸變得、泛白。

舒甜加一點黃酒,只聽見鍋中“嘶”了一聲,一酒香騰然而起,又消失不見。

這一步可以很好地祛除腥和味。

舒甜繼續翻炒丁,丁在鍋鏟的帶下,在鍋里滾了一圈又一圈,逐漸了。

舒甜便加姜蒜調味,又把之前調好的醬料,一起倒鍋中。

香濃的醬,一旦進鍋里,就變得十分強勢,很快便掩蓋了丁原本的

舒甜用鍋鏟靈活翻炒,香味陣陣發出,滿鍋鮮香。

丁和醬料炒制后,舒甜舀起一碗水,順著鍋邊,淋了下去。

要一點一點,將香和醬香熬出來。

舒甜將火勢調得小了些,然后,不斷用鍋鏟攪拌鍋中的炸醬。

炸醬呈現出非常喜人的醬,咕咚咕咚冒著泡泡,越熬越香。

“哇,好香啊!”

尹忠玉人還沒進來,聲音便先傳到了。

舒甜一愣,抬眸看去,首先看見的不是尹忠玉,而是另一張略微蒼白的俊容。

他長眉鬢,五如刻,站姿拔,目淡淡投過來,帶著些許笑意。

舒甜沖他一笑:“大人……”

夜嶼沒說話,只定定盯著

四目相對,好像和往日……有些不一樣。

但哪里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舒甜面上微熱,收回目,繼續搗鼓面前的炸醬。

“董姑娘,今夜真的吃炸醬面嗎?”尹忠玉一臉期待地問。

舒甜輕聲道:“不錯,這炸醬是現做的,還要等一會兒,各位大人先坐罷。”

尹忠玉點了點頭,連忙找了張最近的桌子,坐了下來。

吳鳴拎起茶壺,為夜嶼倒茶:“大人,請用茶。”

夜嶼微微頷首,他端起茶杯,目,看了一眼。

站在備餐桌前,聚會神地攪拌鍋中的炸醬,那炸醬香氣四溢,惹人垂涎滴。

吳鳴站起來,走到備餐桌面前看了看,道:“難怪這麼香,這醬一看,便滋味香濃,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舒甜看了吳鳴一眼,笑著問:“吳大人還沒有回去麼?”

吳鳴笑了下:“回去早了,夫人還要埋怨我懈怠,我還是多忙一會兒罷。”

舒甜莞爾。

見只來了三人,隨口問道:“范大人他們呢?”

不問還好,一問尹忠玉便來了神。

“吳僉事和付貴今日都不在,范通通還在忙,來不了了。”尹忠玉說著話,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舒甜愣了愣:“這麼晚還在忙嗎?”

尹忠玉笑嘻嘻:“那幾百梅花樁又壞了,他要一一將梅花樁打實了才行,據我的經驗,沒有一個時辰,是忙不完的,哈哈哈哈……”

舒甜眨了眨眼,道:“那是有些辛苦……”

舒甜不心中泛起了嘀咕,梅花樁壞了,居然也要千戶大人親自去修嗎?

吳鳴輕咳一聲,道:“所以,董姑娘不必準備范通通的宵夜了。”

舒甜點了點頭。

鍋中的炸醬已經熬好了,鍋鏟輕輕一劃,醬中間,出現一道溫潤的痕跡,稍縱即逝。

舒甜將炸醬倒出來,炸醬像一個小小的瀑布,逐漸匯聚到碗中,濃郁地堆疊到一起,然后又逐漸擴散,香氣裊裊。

吳鳴忍不住間輕咽。

舒甜做炸醬的同時,用另外一口鍋燒好了熱水。

水面開始沸騰,氣泡一個接一個地涌了出來。

舒甜作從容,將備好的手搟面放沸水之中,原本在一起的面條,到沸水之中,得以舒展。

面條在水中游弋、浮沉,變得更加白。

待面條煮好后,舒甜用筷子將面條撈出,分別放在三個大碗中。

若是夏日做炸醬面,還需要多一個“過涼”的步驟,意思是將煮好的面條,在涼開水中走一道,讓面條變得更加爽、勁道。

但如今是冬日,還是溫熱的面條,對腸胃更好。

舒甜拿起一個圓勺,舀起一勺炸醬,“噗”地一聲,蓋在面條上。

醬安然躺在面條之上,然后又順著面條,慢慢向下滲

舒甜拿出一條青瓜,放在砧板上,迅速切了青瓜

均勻,翠綠滴。

舒甜將黃瓜三份,放到面碗里——炸醬面就大功告了。

其實炸醬面沒有標準的做法,有的廚子做炸醬面時,還會放些胡蘿卜、豆芽等,但因為夜嶼胃腹不好,舒甜不想他吃得太過雜,便只放了炸醬和青瓜

舒甜將三碗雜醬面,一一端到桌上。

白白的面條上,蓋著一大勺香噴噴的炸醬,青瓜仿佛春日生機,可解葷腥油膩。

舒甜清淺一笑:“拌勻了再吃呀。”

尹忠玉一聽,連忙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進面碗里,開始攪拌。

炸醬很快被他攪散開來,逐漸浸染到更多面條上。

尹忠玉對吃食很是講究,愣是讓每一面條都沾上了醬料后,才開始吃面。

與他大刀闊斧的拌面作比起來,夜嶼就優雅多了。

他也一不茍地將炸醬拌勻了,然后,挑起幾面條,輕輕吹了吹。

緩緩送口中。

面條到舌尖后,第一覺,便是咸中帶鮮,濃郁的醬裹著韌的面條,一下便席卷了寡淡無味的口腔。

面條煮得適中,還帶著些許勁道,非常宜人。

夜嶼又夾起一點炸醬,啟接住。

炸醬和丁,早已融為一,細細咀嚼之下,才能分辨出來。

哪怕是一小塊丁,都能帶來滿口葷香。

夜嶼咽下面條,又夾起一束青瓜,青瓜水中帶著微脆,爽口清新,很好地抵消了葷腥帶來的油膩。

空空如也的胃腹中,好似得到些許安,沒那麼虛弱了。

夜嶼側頭,看了舒甜一眼。

舒甜站在備餐區后,也恰好在看他,遇上夜嶼的眼神,舒甜抿一笑。

“好吃。”

夜嶼突然出聲,語氣清清冷冷的。

尹忠玉和吳鳴本來在吃面,聽到他這兩個字,吃面的作頓時停了下來。

吳鳴挑了挑眉,大人這話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董姑娘聽的?

尹忠玉心道:大人居然會主贊嘆食了!?大人遲早會走上食饕餮這條路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兩人面面相覷。

舒甜卻會心一笑。

尹忠玉吃得很快,滋遛滋遛幾下,碗中的面就見底了。

對于他來說,不同的食,自然要用不同的節奏吃下去。

面條、米就該大口吸嗦,湯羹一類的食,就該慢慢細品,葷菜要伴著湯大口咀嚼,素菜……罷了,他不吃素菜。

尹忠玉放下面碗,只覺得還不太過癮。

他大手一揮,道:“董姑娘,還有炸醬面嗎?我還要一碗!”

舒甜微愣,笑起來:“今日有些晚了,面條已經煮完,若大人愿意等,我再去搟一些來,可好?”

在吃食一事上,尹忠玉有什麼不能等的?

他正要點頭,卻忽然聽得夜嶼一聲輕咳。

夜嶼面無表:“梅花樁實在太多,范通通一個人恐怕要忙到很晚,你既然吃完了,就去幫幫他罷。”

他語氣淡淡,慢條斯理地吃著面,看都沒看尹忠玉一眼。

尹忠玉頓覺晴天霹靂,表差點裂開了。

尹忠玉哭喪著臉:“大人……我突然覺得飽了!剛吃飽不能干力活的,對胃腹不好。”

“校場路遠,你走過去,時間就差不多了。”夜嶼夾起一束面條,優雅地送口中,眼角甚至帶著一點笑意。

吳鳴同地看了尹忠玉一眼,道:“你……快去快回罷。”

尹忠玉認命般的出了小飯堂。

吳鳴也吃完了面,他掏出手帕,

“大人慢吃,屬下還有公務在,先回衙門了。”

夜嶼抬眸,看他一眼,道:“好,忙完早些回去。”

吳鳴出笑容:“多謝大人。”

他又回過頭,向舒甜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舒甜見尹忠玉和吳鳴都吃完了,便起過來收拾。

夜嶼仍然坐在桌前吃面。

舒甜垂眸一看,一碗炸醬面,已經吃下去一半了,他仍然沒有要停的意思。

“大人今日吃了幾頓飯?”舒甜忽然開口問道。

夜嶼作微滯,沒有說話。

舒甜索在他邊坐下來,側頭看他:“第一頓?”

夜嶼咽下口中的炸醬面,輕輕應了一聲。

他放下筷子,已經吃飽了。

舒甜蛾眉微攏,挑眼看他:“大人,胃腹不好,需要食多餐,不能一頓,飽一頓的。”

夜嶼抬眸看了舒甜一眼,正直勾勾地看著他,眼底清澈又明亮。

夜嶼淡聲:“今早和晌午太忙,沒來得及用膳。”

他說的是實話,今日一早便開始議事,一直到了上午才忙完,后來又乘了馬車去找寧王,等從寧王回來后,就已經天黑了。

“我知道,大人胃腹不舒服,在飲食上需要循序漸進,我們慢慢調理好不好?先從每日三餐開始。”

舒甜笑地看著他,角微翹。

夜嶼長眉微蹙:“三頓?”

他之前去錦衛分部的那段時間,倒是吃過兩頓,但也有些撐了。

舒甜看穿他的心思,輕聲:“大人不必都吃很多,只需要慢慢養習慣即可……你若是在錦衛指揮司,就來飯堂找我。若你要外出辦公,就提早告訴我,我為你備好食籃,好不好?”

舒甜語氣和,說話像羽一般,在人心頭。

夜嶼雖然還有些抗拒吃太多食,但卻拒絕不了

“好。”夜嶼低聲應下。

舒甜笑笑,準備幫他收碗,夜嶼卻忽然出聲:“你從江南帶回來的禮,是不是還沒給添兒?”

舒甜一愣,有些意外地點了點頭。

舒甜回想了一下,前幾次去都督府,要麼是去治療凍傷,要麼是去照顧夜嶼……確實每一次都沒來得及,將那個江南帶回來的瓷娃娃送給添兒。

夜嶼不說,都快忘了。

舒甜笑道:“是應該帶給添兒了,都快一個月了。”

夜嶼面淡淡:“等休沐了,去看看添兒罷……,想見你。”

舒甜看著夜嶼,眨了眨眼:“好啊。”

夜嶼的角,幾不可見地彎了彎。

夜嶼吃完宵夜,便先回衙門了。

舒甜開始收拾飯堂。

今晚吃宵夜的人不算多,飯堂很快便收拾妥當了,舒甜清點了一遍食材,確認無誤后,便出了飯堂。

外面寒風瑟瑟,下意識攏襟,頂著寒風穿過長廊,準備回廂房休息。

走到一般,卻忽然看到一個清俊的影,獨立在長廊上。

舒甜一愣:“大人怎麼在這兒?”

舒甜看到夜嶼有些訝異,以為他早就回都督府了。

夜嶼靜靜轉過臉來,凝視舒甜一瞬,眉眼如月,徹明亮。

“賞月。”

舒甜好奇地看了一眼天上,前兩日才下過雪,烏云漫天,哪里來的月亮。

舒甜笑起來,輕聲道:“大人好雅興,請繼續。”

說罷,越過他,準備離開。

手臂忽然被人拉住,微微一用力,就將拉了回來。

四目相對,只隔著一個呼吸的距離。

夜嶼握住手腕,眸沉沉地看著

舒甜狡黠一笑,仿佛早就知道他會攔住

“既然在等我,為什麼不直說?”

夜嶼面微頓,他不過是想看到

舒甜知道他一向沉默寡言,輕聲問道:“大人有話想對我說?”

夜嶼忽然道:“明日休沐。”

舒甜一怔,隨即想起他今晚說的話——“等休沐了,去看看添兒罷……”

舒甜明白過來。

他不是來找說話的,而是來接的……在他眼里,現在休沐已經開始了。

舒甜哭笑不得。

夜嶼不由分說,牽起的手向前走,低聲問:“明日下午,想不想去難民村?”

舒甜微怔,確實很久沒有去難民村看過孩子們了。

舒甜笑著點頭:“好啊。”

頓了頓,又想起一件事,溫聲道:“上次去都督府,添兒跟我說,能出去玩,也沒有什麼朋友……我們明天帶一起去好不好?”

夜嶼勾:“你做主便是。”

只要跟他回去,能多陪他一日便好。

-

馬車緩緩在都督府門前停下。

樊叔如往常一般,笑瞇瞇地迎上來:“大人回來了,今日用膳了……”

話音未落,他便看見夜嶼后,還跟著一個纖細的影。

樊叔呆了呆,頓時笑出聲來:“董姑娘來了!?”

他若沒什麼反應還好,他這一激,倒讓舒甜鬧了個大紅臉。

夜嶼角彎了彎。

夜嶼和舒甜了都督府,穿過中庭,向院走去。

冬洪和樊叔跟在后,兩人換了一個眼神,笑容都沾了些喜氣。

“喲,小娘子來啦?”冥忽然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一個縱,便越到了兩人面前。

夜嶼長眉微挑,看了他一眼。

眼角微,改口道:“董姑娘好。”

舒甜笑了笑:“冥公子。”

見到舒甜,面:“你是來給我們做宵夜的麼?”

舒甜還未回答,夜嶼便涼涼道:“聽說你一日要吃五頓,還不夠麼?”

濃眉一皺,俊秀的臉都有些變形了。

:“我說指揮使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府上的飯菜,到底有多難吃?”

夜嶼:“不知道。”

樊叔作證道:“大人……確實沒怎麼吃過府上的飯食……”

:“……”

他嘆了口氣,道:“總之,你能不能換個好點的廚子?你就不怕你府上那個丫頭吃不飽、長不高嗎?”

夜嶼面淡淡:“添兒已經比同齡孩子高了。”

:“……”

轉而看向舒甜:“你能不能管管他?有他這麼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夜嶼角勾了勾,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馬上要去北疆,需勞煩你幫我配些藥材。”

微變:“你不是年后去嗎?”

夜嶼看了冥一眼,道:“事急從權,恐怕等不到年后了。”

收起笑意,語氣肅然了幾分:“夜嶼,你不知道自己的子,如今是什麼況嗎?”

夜嶼凝視他:“我知道。”

之前白神醫配的藥劑,效用每況愈下,已經不能很好抑制他的胃疾。

胃疾發作嚴重之時,簡直是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所以他才請冥,重新調配藥劑。

“我需得早些查清北疆的況,拖到年后,只怕夜長夢多。”

“我不會幫你的。”冥干脆利落答道。

夜嶼怔住。

難得地正經了一回,道:“夜嶼,你余毒雖然已經清了,但這毒之前滲五臟六腑,沒個十天半個月,不可能完全恢復。”頓了頓,他又道:“而且,你的胃疾現在也是很關鍵的時刻,需得按時用膳、吃藥,不可過度疲累……若真的支過度……”

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

他不想說出那個討厭的結果。

舒甜秀眉微蹙,側頭看向夜嶼。

夜嶼迎上冥的眼神,道:“冥,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但這是我非做不可的事。”

梁王勾結北戎一事,很可能為云朝的心腹大患。

雙手抱,道:“我不過是個醫者,沒有你那麼多家國懷,我只對我的病人負責。其他的事,我不關心。”

夜嶼面頓住。

舒甜聽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冥公子,如果按時吃藥、用膳,注意休息,大人的胃疾就能好麼?”

輕哼一聲:“好不了……因為他做不到。”

舒甜角微抿,手,主握住夜嶼冰冷的手指。

“我會幫他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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