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余暉, 過車窗，緩緩灑車廂。

為車廂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

舒甜閉眼假寐, 的瓣, 忽然被微涼的指尖劃過, 激起一陣戰栗。

舒甜面微熱，靠在夜嶼肩頭，一言不發。

舒甜覺自己被一陣好聞的藥香環繞, 邊流連著深深淺淺的溫。

忽然，部的涼意離開了。

舒甜暗暗送了一口氣。

不對……到這藥香，似乎越來越近, 似乎有溫熱的氣息, 拂上的面頰。

舒甜的臉，倏而紅。

手指下意識攥，整個人雖然沒，但繃得像一弦，不敢彈，心臟噗噗直跳。

時間仿佛停止了。

突然，聽見低低的笑聲。

舒甜半睜開眼，恰好對上一雙清冷的眸子, 這眸子瞳孔幽黑，映照出兩個小小的。

夜嶼饒有興趣地看著……哪有裝睡這麼容易破功的人？

舒甜：“……”

輕瞪他一眼，索坐直了子，不挨著他了。

夜嶼笑意還未收斂, 盯著舒甜看：“累不累？”

舒甜角微抿, 心里的悸還未完全散去, 悶悶道：“還好。”

夜嶼低低應了一聲。

舒甜垂眸, 看了看趴在自己膝頭睡覺的添兒，小微彎，睡著了都帶著笑意，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夢。

“我原以為，你不會讓添兒出來，和難民村的孩子接的。”舒甜低聲道。

雖然喜歡添兒，也喜歡難民村的孩子們，但清楚地知道，這些孩子們未來的道路，可能是天壤之別。

夜嶼垂眸，淡淡看了一眼添兒，道：“不可能永遠活在我的羽翼之下，總要見到這個世道真實的一面。”

他時間不多了，不能庇佑添兒更長的時間。

不過，他從沒見過添兒，像今日這麼開心。

和其他的孩子們玩鬧一團，咯咯地笑個不停。

那樣子無憂無慮，令人看了，心里也跟著溫暖起來。

馬車繼續行進。

待馬車到都督府時，已經有些晚了。

添兒一路趴在舒甜上睡著，到了要下車的時候，喚都喚不醒。

夜嶼笑了笑，手拉起添兒，用絨毯包住，抱下了車。

樊叔站在門口，急忙迎了上來。

他看了一眼睡的添兒，笑容舒展，低聲道：“添兒小姐，今日玩累了罷？”

夜嶼淡淡笑了下：“瘋玩了一下午。”

樊叔忍俊不，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夜嶼后，頓時變了臉：“董姑娘，你的怎麼了？”

話音未落，夜嶼登時回頭看去。

舒甜剛剛下了馬車，一手拎著裾，一條慢慢往前挪。

尷尬地笑了笑：“沒事……添兒方才趴在我上久了，有點兒麻……門口風大，你們先進去，我自己慢慢走。”

冬洪有些擔憂地看了舒甜一眼，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扶。

冥卻一把拉住他，搖了搖頭，面上有一狡黠。

夜嶼淡聲：“樊叔。”

樊叔一愣，轉頭看向夜嶼。

夜嶼上前一步，將懷中的添兒到樊叔手中，樊叔連忙接住抱好。

添兒似乎有些知覺，角了，仍然沒有睜眼。

夜嶼轉，大步向舒甜走去。

舒甜一怔，喃喃：“大人？”

夜嶼沒有吭聲，一手攬住的腰，略微俯，便將打橫抱了起來。

旁邊的守衛們目瞪口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兩人，意識到不妥后，又立即收回目，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樊叔倒是樂呵呵地一直看著他們。

舒甜待在夜嶼懷中，只覺得頭皮發麻。

紅著臉道：“大人，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夜嶼不由分說，抱著踏了大門。

樊叔笑容滿面地跟在后面，一起進了都督府。

冥輕笑了聲，也大搖大擺地踏了都督府。

夜幕落下，門口寒風肆，舒甜下意識了，夜嶼垂眸看一眼，將抱得更了些。

很輕，像一團玉，抱在懷里，好像隨時會融化。

舒甜抬眸，瞄了一眼夜嶼的側臉。

他角微勾，帶著淡淡的笑意……他笑起來的時候，氣質疏朗，是個十分俊逸的郎君。

舒甜面紅了紅，心里有一甜意，逐漸蔓延開來。

夜嶼抱著舒甜，徑直走南苑。

秋茗聽見腳步聲，自房出來，面頓了頓……大人又把董姑娘抱回南苑了！？

秋茗看著都有些面熱，連忙幫夜嶼推開房門，等兩人進去之后，又笑著將門關上。

樊叔早已把添兒送回偏院了，此時也站在門口。

他和秋茗相視一笑，兩人自覺走開了。

夜燈如豆，悠然閃。

夜嶼將舒甜輕輕放到床榻邊。

“還難麼？”夜嶼坐在旁邊，低聲問。

舒甜默默坐好，小聲答道：“不難了……謝謝大人……”

室熏香裊裊，炭火燒得很旺，舒甜面染紅霞，看起來有幾分。

“嗯……我明日，去北疆。”

舒甜秀眸微凝，笑了下：“好，大人一路順風。”

夜嶼對上舒甜的目，角微勾，一字一句道：“然后呢？”

舒甜怔住，然后？

時間陷靜默，夜嶼凝視著舒甜，仿佛沒有要走的意思。

舒甜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夜嶼眸深沉，似有緒涌。

夜嶼湊近了些，兩人呼吸織在一起，舒甜面更紅，心如鹿撞。

“你都不為我備些吃食，帶在路上麼？”

舒甜一愣，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他說出來的話。

夜嶼看著舒甜一臉錯愕，有些想笑。

他記得吳鳴說過，每次出遠門，吳夫人都會為吳鳴做些吃食帶著……如今，他是不是也能有這份殊榮？

舒甜反應過來，連忙“哦”了一聲，道：“大人放心……明早我會準備好的。”

夜燈灼灼，照得面若桃花，眸粼粼。

夜嶼盯著看了一會兒，低低笑開：“好。”

說罷，他便站起來。

“早點睡。”他囑咐道。

舒甜也輕輕應了一聲，目送他出去后，一下躺倒在床上，棉被蒙臉……董舒甜，你剛剛到底在瞎想什麼呢！？

-

夜嶼走出南苑，穿過長廊，走東苑。

冥正拎著一壺酒，對月獨酌。

“送完你的小娘子了？”冥輕笑起來，挑眼看向夜嶼。

夜嶼淡聲：“你今日還沒吃飽？”

夜嶼掃了一眼他面前擺上的幾個小菜，不由得微微皺眉。

冥笑了下：“今夜月正好，最適合吃宵夜了……你要不要一起來？”

夜嶼搖了搖頭，他并不。

冥輕哼一聲，笑道：“懂了，不是小娘子給的，你不吃……是吧？”

夜嶼微愣。

他這才想起來，好像每一次吃的東西，要麼是做的，要麼是布的菜……總之，在他邊，他對食的抵，就沒有那麼強烈。

上總有一種溫暖的氣質，讓他能暫時忘卻那些痛苦的過往。

夜嶼在冥旁坐下。

“鐘大夫的方子，你看了麼？”

冥吞下一顆鹽水花生，道：“看了，沒什麼大問題……小娘子爹那一跤摔得不輕，哪能那麼容易治好？只能慢慢來。”

夜嶼微微頷首：“那好，有勞你了。”

冥笑了笑，看了夜嶼一眼：“我本以為，你不過是對小娘子有些好，沒想到你居然管到人家家里去了……怎麼，想娶進門？”

夜嶼沉默片刻，道：“我不想日后太辛苦。”

若能早些將爹的病治好，也能輕松些，不必再日日憂心。

“其實，比起董老爺的病，今日那個孩子的眼疾……反倒更為蹊蹺。”

夜嶼眸微頓，轉而看他：“怎麼說？”

冥面正經了幾分，道：“他這眼疾沒有任何征兆，也沒什麼不舒服，莫名其妙就失明了……我行醫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病癥。”

冥跟在神醫白崖邊，見過的病例無數，對疑難雜癥最是拿手，但阿牟的這種況，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夜嶼低聲道：“我已經吩咐下去，為阿牟找尋父母了，興許他父母知道得更多。”

冥點點頭，道：“也只能先等等看了。”

只要遇見沒見過的病癥，冥都有些興，短期他都不打算回去了，等弄清楚阿牟的眼疾再說。

“你明日去北疆，藥都備好了麼？”

夜嶼頷首：“應該差不多了。”

冥幽幽看他一眼，道：“你那藥方，我又給你加碼了……只是，我也不知道，是在幫你，還是在害你……”

藥量加碼，等于提前支他的抗藥。

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夜嶼低聲：“你已經幫我很多了。”

冥一怔，笑起來：“行了，回頭讓你家小娘子多做些好吃的勞一下我……”

兩人正聊著天，樊叔走了過來。

“大人，您去北疆的東西，已經備好了……您可要去看看？”

夜嶼緩聲：“罷了，你做主罷。”

冥道：“那新藥的熬法我已經寫好了，記得帶上。”

樊叔連忙應聲：“已經帶了，不過冬洪沒有熬過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準確認出那十幾種藥材……”

畢竟這藥是有先后順序的，若是稍微心一些，都容易弄錯。

夜嶼面淡然：“無妨。”

-

翌日。

夜嶼起床很早，收拾妥當之后，便出了東苑大門。

樊叔正在東苑門口，指揮眾人搬運行裝。

樊叔挽起笑容：“大人，早。”

夜嶼頷首，表示回應。

他淡淡瞥了一眼那些箱籠，道：“無需這麼多東西，帶些罷。”

樊叔面微變，道：“不可……大人出門在外，藥浴的藥材，還有治療胃疾的藥材，北疆又冷，冬也是必不可的……”

夜嶼眉心微攏，但他見樊叔一臉擔憂的樣子，應該是忙了一晚上，也有些不忍拒絕。

“罷了，就這樣吧。”

夜嶼說完，轉踏出了東苑。

樊叔松了口氣，對旁邊的小廝道：“這箱子里的藥材都金貴著呢，小心點兒搬！”

小廝們連忙應是。

夜嶼穿過長廊，走到中庭。

此時還早，下人們還在打掃院子，見到夜嶼出來，紛紛躬問安。

中庭連接著幾個不同的院落。

夜嶼側頭，看向旁邊的南苑，南苑里也有下人在灑掃，但十分幽靜，并沒有什麼聲音。

夜嶼遲疑片刻，走向南苑。

南苑的侍正在修建花枝，一見夜嶼進來，頓時嚇了一跳。

“見過大人。”

夜嶼沒看，直接問道：“董姑娘起了麼？”

侍愣了下，喃喃：“大人恕罪，奴婢不知……”

這聲音似乎驚了房。

“吱呀”一聲，臥房門打開了。

夜嶼眼神微，向門口看去——出來的卻是秋茗。

秋茗見到夜嶼在此，也有些訝異，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連忙走下階梯，快步走來。

“大人可是來找董姑娘的？”秋茗淡笑著問。自從董姑娘偶爾來南苑住之后，大人來南苑比之前勤多了。

夜嶼輕咳一聲，道：“起了麼？”

他要去北疆了，雖然時間不長……但還是先走之前，見一面。

秋茗笑了笑，道：“董姑娘一早便去錦衛指揮司了，托我提醒大人，出門外在一定要記得用膳，藥也要按時喝才好……”

夜嶼面微僵。

是了……這里離錦衛指揮司有段距離，若是要準備飯堂早膳，確實早該出發了。

他居然忘了，還要顧著錦衛指揮司那一攤子事。

夜嶼眼神暗了兩分，轉離開。

秋茗連忙道：“董姑娘走之前，為大人做了些吃食，已經放到馬車上了，請大人記得用……”

夜嶼卻一步不停，直接出了南苑。

秋茗面無奈，長吁一口氣。

都督府的正門口，冬洪已經等了許久，樊叔將箱籠一個個搬上馬車，整齊地碼放好。

才剛剛收拾完畢，夜嶼便來到了門口。

樊叔將一個食籃遞到冬洪手上，又轉過頭來，對夜嶼道：“大人，這里面放著董姑娘為您做的吃食，一會兒可在路上食用。”

夜嶼面無表，只應了一聲，便徑直上了車。

“出發。”

冷冷的聲音自車廂傳出。

樊叔的笑容凝在臉上，和冬洪面面相覷。

冬洪連忙將食籃塞進車廂，然后坐上車駕，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即揮鞭出發了。

馬車駛出都督府門前大街，經過鬧市后，便直接上了道。

夜嶼坐在車廂，拿出一疊公文。

他瞥了一眼旁邊的大木箱，這木箱放在車里雖然占地方一些，但勉強可當桌案使用。

夜嶼翻開一本公文，這是北疆傳回來的消息。

之前梁王運送到北疆的兵，一到邊境，就不知所蹤了。

夜嶼派出不錦衛打探，才查到這一批兵，最終流了北疆附近的黑市。

這黑市算是大云國和北戎的界地帶。

有胡人，也有漢人，是一個相對開放的貿易區，在那里，兩國的律法都不能統管，算是一個灰地帶，魚龍混雜，連探子也不清消息的虛實。

夜嶼思索片刻……很有可能是對方知道梁王失勢，不想暴份，所以便不肯出面接收兵了。

然而送貨之人又沒法理這麼大批量的兵，便只能將兵投黑市中消耗。

如果能在黑市之中，找到兵的出手人，便能順藤瓜……將梁王和北戎的勾結查個水落石出。

夜嶼正微微出神，馬車卻忽然碾到了石頭，車微震。

夜嶼巋然不，卻忽然聽見木箱，發出了一聲悶響，還有些許靜。

夜嶼登時面一變。

袖筒中的匕首，閃電間落到手心握，他凝視木箱，冷然喝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