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行駛, 車廂微微震。

四目相對，氣氛凝視一瞬。

點石火間，夜嶼傾上前, 將舒甜車廂一角。

舒甜瞪大了眼看他, 他俊的面容近在咫尺，目深深，盯著不放。

舒甜指尖微凝。

“在遇見你之前, 我從沒有想過這件事。”

夜嶼面冷肅, 還帶著些許鄭重。

遇見之后, 他仍然不敢多想……因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他本該心如止水, 卻不自地被吸引，泥足深陷, 不可自拔。

舒甜怔然看著他, 周被藥香籠罩, 兩人靠得極近, 心如鹿撞。

“知道了知道了……小子不敢再開大人的玩笑啦。”舒甜笑著告饒，紅著臉推他。

夜嶼眸加深, 盯著看了一會兒，才坐回去。

舒甜臉頰發燙, 不敢再吱聲了。

-

馬車又走了半日，里北疆越來越近，驟然寒冷起來。

舒甜起車簾,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樹干禿禿的站一排，飛速掠過, 有種孤獨壯闊的。

寒風凜冽, 如刀子一般吹在人臉上, 舒甜看了一回兒，便放下了車簾。

“大人，董姑娘，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咱們可能要等等。”冬洪的聲音響起。

舒甜愣了愣，難怪馬車停了下來。

夜嶼抬頭，淡聲：“發生了何事？”

“一輛運載糧食的馬車翻了，眾人正在收拾，估計至得耽誤一刻鐘了。”冬洪的聲音有些郁悶。

舒甜一聽，頓時有些好奇，便起了車簾。

只見狹窄的道上，有一輛簡陋的運貨馬車，其中一側的子，陷了凹地里，整個車都翻倒在地，有幾個大大的糧袋，滾到了路中間，糧袋破了，瑩白的米粒灑了一地，有一老嫗和一，正蹲在地上，將糧食一捧一捧地裝回糧袋里。

趕車運貨的夫妻倆，正蹲在馬車旁邊，商量著如何將這馬車扶起來，一臉焦頭爛額。

“大人，我們要不要去幫幫忙？”舒甜回眸，看了一眼夜嶼。

夜嶼掃視一眼那家人，沒發覺什麼異樣。

夜嶼微微頷首：“好。”

舒甜和夜嶼先后下了車。

冬洪將馬車趕到一旁，便也圍了過去。

舒甜走上前去，溫言問道：“兩位，需要幫忙嗎？”

那夫妻倆回過頭來，一見舒甜的模樣，頓時愣了愣。

他們目經過舒甜，又看到后的兩名男子，一個清冷俊，靜靜立著，不發一言，便氣勢人。

另一個憨厚樸實……看起來，孔武有力。

那妻子很快便反應過來：“那可太好了！我們的車翻倒多時了，這條路一直沒有人路過，我們試了許多方法，都扶不起來。”

那男子也嘆了口氣，道：“我們還趕著去玉谷城呢，在這兒都耽誤好半天了，急死人了。”

“你們也去玉谷城嗎？”舒甜問道。

“不錯，我們是去參加收節的。”蹲在地上收拾米粒的姑娘，拍了拍手，站起來，走到舒甜面前。

但的眼睛卻沒有看舒甜，而是直愣愣地盯著夜嶼。

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依蘭！”那男子低呵一聲，那才斂了斂神，收回目。

夜嶼淡淡瞥了他們一眼，道：“先把馬車扶起來，我們也要趕路。”

運糧的馬車不扶起來，他們也沒法走。

那漢子連連點頭，夜嶼和冬洪便去前面看車。

舒甜則留下來，幫助依蘭一起，收拾米粒。

“阿娘，我扶您去旁邊休息罷！有好心人來幫我們了！”依蘭說著，便扶起老嫗，緩緩走到路邊。

舒甜這才發現，那老嫗雖然一直在收拾米粒，卻有些眼盲。

老嫗面上滿是皺紋，眼神空，茫然地笑了笑：“哎呀，那可太好了……”口中喃喃，對舒甜他們道：“多謝你們啦！真是好人啊……”

舒甜忙道：“大娘別客氣，我們也是恰好路過，順手幫忙而已。”

舒甜蹲在地上，拿起依蘭給的小鏟子，將地上的米粒，一點一點鏟進糧袋里。

這米粒圓潤晶瑩，顆顆飽滿。

舒甜忍不住道：“這米真好啊！”

依蘭笑起來，語氣有幾分自豪：“這可是我們自家種的，方圓百里的米粒，都比不上我家的呢！”

舒甜笑了笑，問：“你們家離這兒遠嗎？”

依蘭搖搖頭，道：“我們村就在玉谷城周邊，才出門不久，就遇上了這倒霉事。”

這里道路狹窄，平日里走的人也不多，結果馬車就陷了洼地中，直接翻了過來。

舒甜問：“所以，你們是要帶上自家的米粒，去參加收節？”

依蘭點了點頭，道：“我家的米，若能在收節上拔得頭籌，那就一定能賣出好價錢！也能過個好年哩！”

依蘭子爽朗，上說個不停，手上作也十分麻利。

一旁的大娘卻忽然嘆了口氣，道：“若不是為了給我治病，你們也不用這麼折騰，去參加什麼勞什子的收節，差點兒一家子都折在路上，還好沒出什麼大事……唉……”

馬車翻過來時，大娘和依蘭恰好摔在米袋上，博夫妻倆則跳車及時，所幸都沒有什麼傷。

依蘭安道：“阿娘，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見外！把您的眼睛治好，比什麼都重要！”

大娘神黯然，有些哀愁：“看了兩位大夫都說找不到病兒，誰知道呢……”

舒甜看了大娘一眼，下意識問道：“大娘這眼睛，是怎麼了？”

依蘭快人快語：“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本不痛不的，兩個月前忽然就看不見了，我們尋思著，等賣了大米，有錢了，給阿娘請個好點兒的大夫……”

舒甜眸微凝，看向路邊的大娘，的眼睛乍一看沒什麼異常，但認真看去，就能發現目無法聚焦——和阿牟的況很像。

另一邊。

夜嶼和冬洪走到馬車旁邊。

博比劃道：“兩位請看，這車卡在了洼地里，所以才翻的，我和人扶了許久，都沒能扶起來，車實在是太重了……”

他的妻子云娜接著道：“不如咱們一邊兩個人，一起使勁罷？”

冬洪點了點頭，看向夜嶼：“大人？”

夜嶼看了一眼車，車輛前面的馬兒，正百無聊賴地刨地，好似這翻倒的馬車，與它們毫無關聯。

夜嶼對冬洪耳語幾句。

冬洪面微頓，連忙應聲，走到了馬車前面。

博夫妻倆見狀，一頭霧水，正要開口詢問。

卻見冬洪掏出馬鞭，掃騎上馬背，馬鞭一揚，馬匹長嘶一聲，翻倒的車了。

夜嶼凝神屏氣，一掌拍在馬車的力點上，借著馬兒奔跑的拉力，馬車頃刻間，奇跡般地立了起來。

博夫妻喜出外，連忙上前幫著扶了一把。

馬車震幾下，終于堪堪站穩了。

“哇！好厲害啊！”依蘭將整個過程盡收眼底，驚得目瞪口呆。

舒甜收拾好最后一點米粒，抬眸一看，馬車已經穩穩立在路中了，臉上也出笑意。

“那個……”依蘭指向夜嶼，問：“是你相公？”

舒甜一愣，面上一紅：“不、不是……”

依蘭挑了挑眉，面喜：“這可是你說的。”

依蘭丟了鏟子，連忙提起子，大步奔了過去。

舒甜有些不解，低下頭，仔細為米袋封了口，又同大娘說了一聲目前的況，才向他們走去。

夜嶼立在馬車前，面無表。

博夫妻倆連聲道謝。

依蘭生得面容姣好，帶著北方姑娘獨有的直爽和率真，瞄著夜嶼，面上泛紅，手指不安地攥著前的發辮，道：“多謝公子相助，還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夜嶼淡聲：“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依蘭卻道：“公子高義，依蘭理應銘記在心，還請公子告知姓名，來日……依蘭也好找機會報答……”

冬洪站在一旁，角了。

這姑娘……是生怕大人記不住的名字麼？

冬洪有些不悅，他抬眼，看見舒甜緩緩走來，連忙揮手：“董姑娘！”

再不來，這姑娘只怕要纏上大人了！

舒甜目落到依蘭和夜嶼上，心中一，走了過去。

走到眾人面前，沖博夫婦一笑，然后，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夜嶼。

他喜凈，方才就算只是輕輕了下車欄，也一定沾了灰塵。

夜嶼眸微，接過的手帕，角微牽。

兩人視線匯，默契一笑，兩人站到一，乃一對璧人。

依蘭面僵了僵，不說話了。

云娜手肘推了推博，博斂了斂神，連忙開口：“多謝姑娘相助！還請幾位先回車上，待我安頓母親坐下，就立即出發，不敢再誤了各位的時間。”

夜嶼微微頷首，與舒甜一起，走回車上。

兩人上車后，舒甜將大娘眼疾的事，和夜嶼簡單說了一遍。

夜嶼長眉微，面上有些疑。

“大人……阿牟和大娘的眼疾，都是毫無預兆地發生了，且時間都在兩個月前，會不會是巧合呢？”

夜嶼低聲：“現在還無法判斷，若要說巧……那也太巧了些。”

這一切謎題，可能要進玉谷城之后，才能找到答案。

-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駛玉谷城。

依蘭時不時起車簾，看向后面的馬車，脖子得老長，一點也不避諱，連冬洪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依蘭，你都看了一路了，不要歇息一下？”云娜打趣。

依蘭爽朗一笑：“我還真是看不夠了。”

沒想到那位公子，不但生得俊逸無雙，還有武藝在，依蘭想起他冷峻的面容，拔的姿，不由得雙頰發燙。

云娜笑了笑，道：“你真是糊涂，沒看見人家旁邊，還有個天仙般的姑娘嗎？”

依蘭不以為然，道：“哪又如何？我問過董姑娘了，說公子不是的相公……”

趕車的博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的依蘭妹妹呀，何時這般春心漾了？”

依蘭一愣，頓時得拍了一下他的背，道：“大哥怎麼也來取笑我？不是你說的嗎？我們北疆的兒，一向不拖泥帶水，扭扭。”

博哭笑不得。

云娜卻提醒道：“不過，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常人，你可看見他的裳了？那金云紋領邊，一條就得不銀子！一定非富即貴，看不上咱們的。”

依蘭不服：“誰說的？那公子明明沖我笑了。”

云娜和博面面相覷，知道勸不住倔強的妹妹，便只得作罷了。

依蘭依舊盯著后面的馬車，生怕和他們走散了。

與此同時，舒甜也起了車簾，看向馬車外面。

玉谷城是最北的一座城池，再向北延數里，便與北戎接壤。

玉谷城里不但有漢人，還有胡人，人們穿著各式各樣的服裝，在大街上穿行。

這里不比京城繁華，但依舊十分熱鬧。

舒甜是第一次來玉谷城，有些興。

“聽說玉谷城的大米十分有名，我們有機會的話，去嘗嘗好不好？”

舒甜有些期盼地看向夜嶼。

夜嶼眸淡淡落到面上，點了點頭。

“一會兒到了客棧，放下東西后，你隨我出去一趟。”

舒甜問：“去做什麼？”

“晚些就知道了。”

冬洪很快便將馬車趕到了客棧。

因為收節的緣故，客棧幾乎每一間都滿，冬洪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兒，趕忙訂下了最后兩間上房。

此時，臨近傍晚，暮漸深。

他們稍加安頓之后，夜嶼便帶著舒甜出了門。

云朝沒有宵一說，就連邊疆，到了夜晚，也是人聲鼎沸。

夜嶼帶著舒甜，來到一間綢緞莊。

“老板娘，要兩套胡人的服飾。”夜嶼語調清冷，面肅然，那老板見了，不敢怠慢，連忙到柜臺后面去拿。

老板娘為夜嶼備了一襲深藍圓領長袍，束腰玉帶，和皮質革靴。

又為舒甜找了一紅高腰長，擺層層曳地，刺繡，還鑲著紅潤的瑪瑙，十分華貴。

舒甜愣了愣，問：“有沒有簡單一些的款式？”

夜嶼帶來換裝，應該是為了掩人耳目，若是太招搖了，會適得其反。

“姑娘難道不喜歡紅嗎？您皮白，生得貌，紅才襯您哪！”老板正經八百地勸道。

夜嶼看了一眼，忽然道：“就這套罷。”

他還沒有看過穿紅。

兩人借著綢緞莊的地方，將服換了。

老板娘十分熱，又幫舒甜將發式改了。

“姑娘的頭發真好啊！烏黑亮，起來溜溜的，你家郎君定然不釋手吧！”

舒甜面上一熱，沒有回答。

老板娘笑著，左看右看好一會兒，這才滿意地將領了出來。

綢緞莊的廳堂中，夜嶼一襲深藍圓領長袍，姿拔如松，他腳踩革靴，長筆直，英氣人。

“公子，姑娘已經換好裝啦！”

夜嶼轉過來，看清眼前人后，頓時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