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 夜沉沉。

鐵鋪門口被錦衛們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原本個個亮著兵，如臨大敵。

但聽到方才的話后, 頓時有些傻眼，面面相覷間, 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說話的人越眾而出。

他著暗紅的飛魚服, 相較于常見的緋, 多了幾分威嚴，但飛魚服上的紋樣，卻不如錦衛指揮使的式樣。

龐鑫緩緩走到夜嶼面前, 約莫離他半丈遠時, 停了下來。

他畢恭畢敬地拱手行禮：“屬下, 參見指揮使大人。”

其他的錦衛們品階低下, 幾乎沒有過京城，更沒有見過夜嶼。

他們一見龐鑫如此鄭重地行禮, 嚇得立即收了武, 跪下行禮。

夜嶼掃視眾人一眼，目落到龐鑫面上，道：“里面的人, 是你殺的？”

龐鑫依舊低著頭, 道：“屬下接到探子消息, 說這間鐵鋪伙同賊人, 盜走了我大云一大批兵, 便特意過來查探。”

“既然是如此大事, 為何沒收到龐同知的稟報？”

龐鑫面微頓, 笑了笑：“事還未查清, 屬下不敢貿然驚指揮使大人, 還大人見諒。”

夜嶼聲音冷冽：“既然是查探，為何又要一箭斃命？”頓了頓，他上前兩步，低聲：“龐同知，想藏什麼？”

龐鑫面不改，依舊平靜道：“大人誤會屬下了，方才部下的那一箭，本來是為了威懾對方，沒想居然誤殺了他。”頓了頓，他勾起角，道：“屬下雖然下無方……但對犯錯之人，絕不姑息。”

說罷，他忽然出長刀，一刀占在方才倒地的年輕錦衛手臂上。

那人“啊”地慘一聲，便沒了知覺。

夜嶼面微繃，沒有言語。

龐鑫慢條斯理地掏出手帕，了長刀上的跡：“還不快拖下去？免得礙了指揮使大人的眼。”

后兩名錦衛，連忙出列，將那個重傷的錦衛扛走了。

夜嶼似笑非笑地看著龐鑫：“龐同知還和當年一樣，辦事雷厲風行，半點不留面。”

龐鑫從善如流，答道：“指揮使大人過獎了。”

他微微抬頭，對上夜嶼的目。

龐鑫面上帶著笑意，但笑卻不及眼底，月灑在他面上，一半完好，一半刀疤明顯，這笑容也顯得更加猙獰。

兩人無聲對峙，冷風呼呼，吹得袍獵獵作響。

“不知指揮使大人突然駕臨北疆，有何貴干？若有什麼地方能用得著屬下的，請大人盡管吩咐。”龐鑫面上帶著笑，語氣十分溫和，若是不知道的，只會覺得他對夜嶼忠心耿耿。

夜嶼面無表地看他一眼：“不必了，龐同知管好自己的人便是。”

龐鑫笑了笑：“多謝大人提醒。”

夜嶼目清冷，掠過眾人，不怒自威。

錦衛們連忙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

夜嶼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離開此地。

龐鑫笑著躬：“恭送指揮使大人……”

直到夜嶼的影消失在夜中，龐鑫才斂了笑意，他了笑僵的臉，眸中出一戾氣。

邊的錦衛是他的心腹，湊上來低聲問道：“大人，你這時候出來，當著指揮使大人的面殺證人，指揮使大人會不會懷疑咱們？”

龐鑫輕笑一聲，道：“你以為我不來，他便不懷疑我們了麼？”

錦衛面一頓：“大人說的有理。”

龐鑫眸微瞇。

若不是為了北戎皇室這天大的人，他才不會廢這麼老大的勁，來這里殺人滅口。

龐鑫準備帶人撤退，卻忽然見到一錦衛來報。

“同知大人，方才有人從后院跑了，那人手了得，我們的人沒有追上……”

龐鑫收起笑容，面驟然沉了下去：“那是何人？”

錦衛見他變臉，頓時瑟瑟發抖：“屬下不知……看形，是個高大的男子。”

高大的男子……龐鑫開始在記憶中搜索起來。

到底是什麼人，能讓夜嶼而出，極力掩護他逃跑呢？

-

夜嶼順利出了黑市，他翻上馬，馬鞭一，駿馬便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回城的路有些昏暗，夜嶼借著月，一路飛馳。

雖然那店主死了十分可惜，但他也終于確認了一點，這一批兵，因為梁王的死，被功地攔截了下來，至今還留在北疆境。

按照他對龐鑫的了解，今夜既然撞破了此事，對方必然會一五一十地將查的兵出來，不必他費心了。

龐鑫就是這般，人人都知道他心中恨夜嶼恨得牙，但偏偏做事滴水不，貌合神離得厲害，讓人找不到任何錯。

夜嶼策馬而行，陷沉思。

如今北戎王年事已高，北戎皇室之中，一共三位皇子，這次的事，應該就是其中一位王子的杰作。

北戎王年輕時驍勇善戰，也是個眼里進不得沙子的人，若是被他知道哪個兒子私下屯兵，定會然大怒。

所以龐鑫此舉，要麼是為了討好北戎皇室的涉事王子，要麼……是為了掩護大云部殘存的利益鏈條。

但前提是這鏈條，并沒有隨著梁王的死去而消亡。

無論怎樣，兩邊都得繼續查，但戰事應該暫時不會起了，也可以稍微放心一些。

馬蹄聲聲，在夜中穿行。

夜嶼很快便到了客棧所在的街道。

他一人一騎，自街頭直奔而來，深夜狂風肆，也沒有阻攔他的步伐。

夜嶼騎在馬上，下意識抬眸看向客棧二樓，一排窗戶都閉著，唯有一扇半開。

那開著的窗戶中，著溫暖的亮，一倚在窗前眺，見到他的影，頓時高興地揮起手來。

夜嶼面微頓，角勾了勾。

果然在等他。

夜嶼一夾馬腹，加快了行進速度，頃刻間便到了客棧門口。

客棧到了晚上，也有看門人蹲守，看門人見夜嶼風塵仆仆而來，便連忙迎上來，為夜嶼牽走馬匹。

夜晚十分寒冷，還落了些許冰雹，夜嶼輕輕抖落一下上的冰粒子，才大步踏客棧大堂。

他還未及上樓，卻忽然聽到一聲呼喚。

“公子！”

夜嶼微頓，有些疑地回過頭來。

只見一個貌，梳著北疆姑娘獨有的發辮，一襲長，亭亭玉立地站在他后面，一臉驚喜地看著他：“公子，我是依蘭啊！才半日不見，公子就把我忘了嗎？”

依蘭笑得燦爛，目熾熱地看著夜嶼。

和兄嫂在城里轉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能住的客棧，唯獨這間最大的客棧還有房間，他們便在這兒訂了最便宜的房間。

出來用晚膳之時，湊巧見到了冬洪，便推測夜嶼也住在這里，于是一直在這兒等著。

夜嶼沒有回應，只淡聲道：“姑娘找我何事？”

依蘭一愣，眨了眨眼，一笑：“沒事就不能見公子嗎？”

夜嶼眉心跳了跳，冷冷道：“若沒事，那我便先走了。”

依蘭一聽，頓時急了：“公子！我……我不過是想知道公子的名字，還有家住何方……未來若有機會，我想報答公子的恩德。”

夜嶼長眉微蹙，有些不耐：“舉手之勞，姑娘不必再提。”

依蘭頓時有些委屈，抿了抿，看向夜嶼：“公子如此拒人千里，可是因為邊的那位姑娘？難道我與公子個朋友都不行嗎？”

夜嶼還沒回答，忽然眸一。

一個紅的曼妙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舒甜在二樓窗邊，早就看到了夜嶼的影，在房中等了許久，都沒有見到他回來，便起了心思下樓看看。

誰能料到，恰好看到這一幕——熱似火的攔在夜嶼面前，委屈地沖他要說法。

依蘭見夜嶼不說話，目看向別的地方，便也轉頭看去，待看到舒甜之時，頓時一愣。

目生，容姿絕艷，紅曳地，得不似凡塵中人。

依蘭角抿，隨即扯出一個笑容：“沒想到在這兒遇見董姑娘？真巧啊……”

舒甜看了一眼，淡笑一下，拎起裾，一步一步踏著階梯而下。

“不巧，我是來接郎君回房的。”

依蘭面一僵。

舒甜氣定神閑地走到夜嶼面前，挽起一個笑容，問：“怎麼回得這樣晚？我都等你很久了。”

滿若桃花，目若秋瞳剪水，波粼粼地看著他，聲音還十分。

夜嶼怔了怔，低聲道：“辦事的地方有些遠，就回來遲了。”

舒甜笑了笑，聲道：“無妨……辛苦了一天，早點上樓休息罷。”

夜嶼微微頷首。

舒甜看了一眼依蘭，笑道：“依蘭姑娘不是還要參加明日的收節麼？這麼晚還不睡？”

依蘭干笑了兩聲，道：“是是……董姑娘提醒得是……”看向夜嶼，問：“公子可參加過收節？收節上除了糧食的甄選，還有不有趣的活、表演……公子若是興趣，我可以帶公子去逛逛……”

“不必了，多謝姑娘。”夜嶼目一直落在舒甜上，看都沒有看依蘭一眼。

依蘭有些失落。

夜嶼低聲對舒甜道：“我們回去罷。”

舒甜莞爾。

兩人簡單和依蘭道了別，便一起上了樓。

依蘭看著兩人的背影，不悵然若失……天人般的公子，何時才能對展笑呢？

-

舒甜和夜嶼一前一后上了樓。

舒甜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來到客房門口，一把推開房門，便走了進去。

夜嶼隨之進來，緩緩關上了門。

“冬洪呢？”夜嶼低聲問。

“冬洪大哥趕車累了一天，我讓他先去休息了。”說罷，舒甜走到桌前，端出食盒中一直溫著的飯菜，放到夜嶼面前。

這是讓小二準備的北疆名菜——燉，佐以米飯，最是味。

舒甜不冷不熱道：“大人先吃點東西罷，略微墊一墊胃腹，再吃藥更好。”

夜嶼點了點頭，拿去筷子，正要用膳，卻又聽到舒甜的聲音。

“大人用完膳食和藥劑，便早點回去休息罷……上房只有兩間，委屈大人和冬洪大哥上一了。”

夜嶼拿筷子的手頓了頓，抬眸看。

面淡淡，眼中沒有常見的笑意，角反而微微撅著，似有不悅。

“為何我要與冬洪一間？”

不是怕冷，需要他暖床嗎？這北疆可比西北的杉城更冷。

舒甜悠悠道：“客棧人多，冬洪大哥本來想去住下等的客房，但我實在于心不忍，便勻出一間上房給他了，還大人莫怪。”

夜嶼長眉微，盯著看了一會兒……方才還一口一個郎君，此時怎麼變了卦？

夜嶼遲疑了片刻，開口：“你……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