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衛小飯堂(食)》第134章 大閘蟹

院子里即便掛了燈籠, 也線幽暗,乍一眼只能看到廓。

等寧王看清舒甜樣貌之后,面上滿是震驚。

“你……”寧王,卻說不出話來。

舒甜微怔, 被寧王盯得有些不安。

夜嶼面有疑, 低聲:“王爺?”

寧王斂了斂神, 俊朗儒雅的面上, 出一笑容:“果然是個好姑娘……舒甜是哪里人氏?”

舒甜淺笑一下, 道:“舒甜自在京城長大。”

寧王點了點頭,笑道:“父母何在?”

舒甜愣了愣, 下意識答道:“父母皆在京城。”

寧王輕輕“哦”了聲, 眼神中有些失, 頓了頓,他又笑著點頭:“舒甜姑娘,既然來了就別拘束,本王一向隨慣了,夜嶼最清楚不過。”

舒甜抿一笑:“多謝王爺。”

夜嶼長眉微,問:“這是什麼味道?”

寧王面一頓, “哎呀”一聲,轉回了廚房。

片刻后,他一臉郁悶地出來,悠悠嘆了口氣:“糊了。”

他準備了一下午的蝦, 就離開了片刻,便毀于一旦了。

夜嶼淡笑一下, 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寧王雖然食, 在膳食上格外講究, 但是自己卻沒有什麼下廚經驗, 偶爾興起下廚一次,也是為之,失敗了便倒掉。

唯有數幾個人知道……夜嶼便是其中一個。

寧王尷尬地咳了聲,道:“罷了罷了,老李,去請個廚子來,將余下的食材理一下,不然今晚要著了。”

他還是對自己的廚藝過于自信了。

引路的李叔連忙應聲。

舒甜卻輕輕出聲:“王爺若不嫌棄,我可以試試。”

寧王有些意外,他看了夜嶼一眼:“舒甜姑娘會做菜?”

夜嶼勾了勾:“王爺有口福了。”

寧王輕笑一聲,點頭:“好好好,有勞舒甜姑娘。”

舒甜笑笑,遂鉆進了廚房。

李叔見舒甜第一次來便主請纓下廚,連忙跟進去幫忙。

寧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與夜嶼在院中落座。

夜嶼提起茶壺,為寧王倒了一杯茶,寧王笑著問:“何時認識的?”

“半年前。”夜嶼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寧王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道:“臭小子,眼倒是不錯。”

夜嶼勾起角笑了笑,也飲茶一口。

寧王抬眸看向廚房,燈中倩影閃,他遲疑了片刻,低聲問道:“查過份嗎?”

衛指揮司的時候查過,家世清白。”夜嶼低聲答道。

他和寧王要做的事太危險,每一個來到邊的人,都會習慣地了解底細。

寧王看了他一眼,低聲音:“你可記得本王曾給你的畫像?”

夜嶼點點頭,頓時明白了寧王的意思,道:“記得……舒甜和那畫像確實有幾分像,但父母健在,在府登記的名錄也是準的,應該不是王爺要找的人。”

“你驗過了?”寧王冷不丁冒出一句話,夜嶼蒼白的面,頓時浮現一紅暈。

他眼皮跳了跳,低聲:“男有別,我怎可能去驗……”

寧王眉頭皺起,一副恨鐵不鋼的樣子瞪著他。

夜嶼低聲道:“王爺要找的人,我一直在搜尋,但確實還沒有頭緒。舒甜的世,尹忠玉查過,應該沒什麼問題,王爺可以放心。”

寧王悠悠嘆了口氣,凝視廚房中的人影,低聲:“不過舒甜,確實很像……罷了,你此去北疆,況如何?”

“江南兵廠運過去的兵,已經順利攔截了,如今北疆的人在理……只不過,不確定梁王勾結的對象是誰。”

寧王思索一瞬,道:“若勾結的是北戎王,那兵到了北疆,北戎王有的是辦法將兵接了去,但對方立即斷了聯系,說明不想暴份……一定不是北戎王。最有可能的,是北戎的三位王子,但若能查到是哪一位,便可以把這訊息放給其他王子,讓他們斗。”

夜嶼點頭:“我正有此意……或者,就算我們不知道是誰,照樣可以放出消息。”

寧王勾一笑:“好,讓他們狗咬狗。”

如今北戎王還未立下繼任者,三位王子為了爭奪王位,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放出相關的消息,有心者自然會加以利用,只要攪渾北戎的水,他們自然無暇南下了。

夜嶼和寧王相視一笑。

“這次去北疆,我見到龐鑫了。”夜嶼淡聲道。

寧王眸微挑:“那個兩面三刀的小人……你們可有沖突?”

夜嶼搖了搖頭,道:“自從他與錦衛指揮使的位置失之臂后,便自請去守北疆,皇帝允準后,他一待就是好幾年,看似與世無爭,實則另有所圖……這一次江南兵廠的事,他也牽扯其中,只不過……不確定他到底扮演什麼角。”

寧王沉思了片刻,低聲道:“此人老謀深算,又損無比……當年皇兄本有機會調集周邊幾城的守軍馳援玉谷城,但龐鑫卻借助錦衛的消息網,提前將消息發回了京城,京城一日間連下三道死令,勒令周邊城池撤軍,不得支援……若不是他,皇兄當年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

寧王說著,眸驟冷,一改往日的溫和儒雅,似有殺意。

夜嶼凝視他,提醒道:“王爺,現在還沒到龐鑫的時候。”

他們心中有一份名單,那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寧王斂了斂神,面稍霽:“罷了,待時機到了,本王不會放過他。他當年落井下石,無非是為了錦衛指揮使的位置,這便是最有趣的地方……狗皇帝自己策反了他,卻不肯重用,龐鑫去了北疆,狗皇帝恐怕也松了一口氣,呵……”

夜嶼微微頷首:“皇帝雖有狠辣的手腕,卻無為君的懷。這些年來,暴無道,濫殺無辜,早就民怨沸騰了。當年扶持他上位的人,也一個個與他離心了……但此事,仍然不能之過急。”

夜嶼和寧王默契地對視一眼。

其實,殺皇帝并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殺了皇帝,還要保證社稷安穩,重振朝綱,抵外敵,平定四海。

寧王看著夜嶼,笑道:“小夜嶼倒是比從前了許多。”

寧王與夜嶼相對而坐,忽然記得七年前的雪夜。

……

那時的寧王,也同現在一般,坐在王府的后院喝茶。

冬夜寒風刺骨,他毫無睡意,擁著狐裘坐在廊下,對月獨飲。

一個清瘦的年,無聲無息地翻進了圍墻。

待寧王發現之時,年已經到了他跟前。手了得,行如閃電,沒有驚任何王府侍衛,嚇了寧王一跳。

“寧王殿下,我回來了。”

寧王愣了愣,他們多年不見了,當年的孩年,寧王也花了片刻才認出對方。

年面容清冷,一雙眼睛寒凜冽,周冷氣涌,滿是肅殺之氣,和當年那個跟在他后,寧王叔叔的孩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寧王變了臉,嚴肅道:“你不是在靈石島醫病麼?誰讓你到京城來的!?你這麼貿然前來,萬一被發現了……”

“沒有人發現我。”年淡淡道:“若有,他們會死。”

寧王微怔,他皺著眉,低聲道:“老白說你胃疾嚴重,需要長期調理,不然命堪憂……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如何向你父親待?”

“我若裝聾作啞一輩子,才是無法向我父親待。”夜嶼抬眸,從容不迫地看向寧王,一字一句道:“我要對得起我的姓氏,對得起玄寧軍。”

寧王心中沉了沉,凝視他:“若你執意如此,從今日起,就再不能姓葉了。”

他需要一個新份回到京城,一步一步站穩腳跟,然后,讓那些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

風過,往事無痕。

寧王收回思緒,記憶中,那個年清秀的面容,與眼前的俊逸青年重疊。

心頭突然涌上百種滋味,無法言喻。

夜嶼看了寧王一眼,問了句:“王爺,怎麼了?”

寧王笑了下,狀似不在意地搖搖頭,徐徐道:“只是嘆時間太快……當年你才那麼高一點兒,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夜嶼淡笑一下,沒有做聲。

這些年來,寧王于他來說,亦師亦友,亦如父,是尤為敬重的存在。

他在去北疆之前,便想著要帶舒甜來見他一面。

夜嶼的目,落到廚房的窗欞上,舒甜還在里面忙碌著。

廚房中,舒甜正在理蝦

李叔下意識看了看,旁邊那一鍋被廢棄的、糊焦炭的蝦,有些擔憂。

“舒甜姑娘……需要老奴幫你做些什麼嗎?”

李叔有些擔心,這滴滴的小姑娘,真的會做菜嗎?

“多謝李叔,蝦不算多,很快便能理好了,不勞李叔幫忙了。”舒甜拿著一把剪子,認認真真地在鉸蝦槍。

蝦槍鉸下來之后,里面的沙包便能很容易地挑出來了,除此之外,大蝦的蝦須、蝦爪和蝦尾,都要剪掉。

只留下最好的部分,做油燜大蝦。

“李叔,王爺可有什麼忌口?”舒甜第一次做菜給寧王吃,總要先了解一番。

李叔笑了下,答道:“只要是味佳肴,我們王爺來者不拒。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就沒有王爺不吃的,但前提是得做得好。”說罷,他又提醒道:“舒甜姑娘,王爺在膳食一事上,要求頗高,萬一沒合上他的心意,你也莫要難過,就連宮中的廚,都被他數落過……”

寧王自打出生便是錦玉食,母親又是先皇最寵的妃嬪,宮里什麼好的都是著他來,很小便形了挑的習慣。

大了些后,日日跟著永王后面轉。

永王護弟弟,每每出征或離京辦公,總會給他帶些稀罕的吃食回來,久而久之,寧王在吃食一事上,便更為挑了,尋常廚師烹飪的食,基本不了他的眼。

舒甜會意點頭,又問:“那王爺可有什麼吃的食?”

李叔想了想,答道:“其實王爺于食材的類別上,倒是極其包容……王爺說豆花是街邊的好吃,齋飯是佛寺的好吃,春面是城郊老街的好吃……”

舒甜明白了,寧王并不是頓頓要吃山珍海味,而是心中對不同的食材,有不同的期,需要用不同的烹飪方式,甚至用膳環境來滿足。

這倒是有意思的。

舒甜笑道:“我明白了,先試試看。”

舒甜點了灶火,鐵鍋一熱,一勺油便澆了下去。

明凈的油在鍋中微微晃,燒至三四時,便放花椒。

圓溜溜的花椒粒一油鍋,立即分散開來。

油炸過的花椒可以為魚類、蝦類提鮮,也可以祛除一部分腥味。

油鍋里冒出一陣花椒的香味,舒甜眼疾手快地倒提前準備好的大蔥、姜片。

三者在油鍋里烹制,發出油炸的悶響,蔥葉逐漸變黃,慢慢地有些蔫了,說明食材的香味,已經被熬到了油里。

油燜大蝦的髓在于,用這鍋香味富的油,與純凈的蝦相互融合,各取所長。

舒甜小心翼翼地撈出了已經“疲累”的蔥葉、姜片和花椒,只留下半鍋香噴噴的油。

李叔站在一旁看著,忍不住胡子……這架勢,確實比王爺自己做要靠譜。

熱油一燒開,舒甜便用筷子,夾起理好了生蝦,一條一條地放鍋中。

生蝦比手指還長,呈現出灰黑的澤,還泛著明的

但到了油鍋里后,大蝦從四邊開始,極速向紅蛻變,慢慢的,一鍋黑蝦,眼可見地變了一鍋紅蝦。

這鐵鍋有些重,舒甜掂不,于是便用鍋鏟,利索地將大蝦翻了個面,繼續用油烹。

大蝦被炸得發出“滋滋”的響聲,蝦仁逐漸起來,變得了不

油燜大蝦,除了用油煎以外,“燜”也是極其重要的一步。

舒甜看準時機,將一勺黃酒,倒了鍋中,“滋啦”一聲,大蝦被激得微微震起來。

舒甜又連忙添了些許姜末,后又加了一碗水,這才平復了鍋中的聲響。

舒甜用鍋鏟略微推了推鍋中大蝦,又加了鹽和糖。

糖不但能提鮮,還能保證蝦仁表面的澤程度,讓油燜大蝦更加人。

鍋里咕咚咕咚冒著泡泡,舒甜便找來鍋蓋,一把蓋在鐵鍋上。

油燜大蝦正在鍋里燜煮,一旁的大閘蟹,便也快蒸好了。

舒甜揭開蒸鍋的鍋蓋,便將已經蒸紅的大閘蟹,一個個取了出來。

大閘蟹是被綁腳蒸的,蒸好之后,依舊十分整齊,四只大閘蟹依次排到盤子中,煞是好看。

“李叔,大閘蟹已經好了。”說罷,舒甜又調了些料,放到兩個小碟子中,與大閘蟹擺放到一起。

李叔看了一眼這清蒸的大閘蟹,笑道:“今兒到的蟹,這會正好吃個新鮮。”

說罷,他便將大閘蟹和醬料一起端了出去。

寧王和夜嶼還在絮話,但外面風太大,兩人便移步去了飯廳。

李叔推門走飯廳,還沒說話,寧王便先開口了:“大閘蟹是清蒸的?”

李叔一愣,喃喃:“是……王爺,有什麼不妥嗎?”

寧王笑了下:“這麼好的大閘蟹,只有清蒸能突出它的鮮……這法子甚好。”

李叔松了一口氣。

他見舒甜做菜一不茍,為人謙和,便也心生好。方才還尋思著,萬一寧王不肯吃做的東西,自己要好好安一番才好。

李叔見寧王對大閘蟹興趣,連忙將大閘蟹和醬料放到他和夜嶼面前。

“二位請慢用。”

寧王拿起筷子,輕輕大閘蟹,笑道:“這樣綁著蒸,腳才不會散,看相也會好些,倒是個好辦法。”頓了頓,寧王囑咐道:“將本王的‘蟹八件’取來!給夜嶼也準備一副。”

李叔連忙應聲去了,過了一會兒,他便拿著兩套致的“蟹八件”回來了。

“蟹八件”指的是吃蟹的專用工,其中包含蟹錘、蟹盤、蟹碗、蟹勺、蟹鉗、蟹桌、蟹針、蟹針架。

夜嶼垂眸,看了一眼這套極其復雜的工,忍不住蹙了蹙眉。

真是太麻煩了。

寧王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如今這天氣,能得到這麼的大閘蟹很是不易,你且珍惜罷!”

說罷,他便自顧自地拿起一只蟹,放到面前的盤子中。

寧王拿起李叔備好的剪子,將螃蟹的鉗子剪了下來,數鉗子落到盤中,敲得瓷盤微響。

然后,他又拿起一,耐著子,將其關節剪掉——這一步,是為了方便將里面的頂出來。

夜嶼沉默地看著寧王,一點一點將蟹剪掉。

然后,寧王又將最大的鉗子,放到蟹桌上,用蟹錘“咚咚”敲了兩下,質的蟹殼碎裂開來。

寧王長指輕捻,拿起蟹勺,將鉗子里面的,細細地挑了出來,放到盤子中。

他的作十分優雅,慢條斯理,又十分閑適。

夜嶼坐在一旁,依然沒面前的蟹……這蟹的吃法對他來說,太難了些。

寧王一邊慢悠悠地掏蟹,一邊道:“你可知道……當年你爹,是如何俘獲你娘芳心的?”

夜嶼抬起眼簾,看向寧王。

“你娘乃將門虎,明艷端麗,外剛,當年可是迷倒了不人。”寧王似笑非笑地看著夜嶼,道:“可喜歡什麼不好,偏偏喜歡做菜……那滋味,嘖嘖,本王吃過一次,簡直是悔恨終。”

夜嶼:“……”

寧王笑了笑,繼續道:“也只有你父親,能著頭皮吃下去,還使勁兒夸做得好,最終才抱得人歸……做菜的姑娘,誰不希郎君喜歡自己的菜呢?像你這般,吃都不吃一口,本王若是舒甜,定會生氣的。”

夜嶼看了寧王一眼,低聲道:“不會的。”

知道他的狀況,每一次讓他吃東西,都是循循善,適可而止,從不會他。

寧王挑了挑眉,道:“罷了罷了,跟你說了也不懂。”

說罷,便用筷子,夾起方才掏出來的蟹,放到醬里沾了沾,緩緩送口中。

這大閘蟹的白纖細,咸甜香,只需一點,便將人用食的興致,提了起來——這才是極致的鮮。

寧王“唔”了一聲,贊道:“這大閘蟹蒸得火候正好!本王很久沒有吃過這麼好的大閘蟹了!”

夜嶼眸微凝,忽然出手,拿了一只大閘蟹,放在了自己碗中。

寧王一看,出笑容:“這才對嘛!只有用好的食材,才能吃出原原味來,你好好品一品。”

夜嶼一言不發,學著寧王的樣子,剪蟹、剝蟹,將蟹挑出來。

過了一會兒,舒甜端著油燜大蝦進來,濃郁的油香,一下便充滿了整個飯廳。

寧王有些驚喜:“還有菜啊?”

舒甜笑著點頭,遂將油燜大蝦放下,夜嶼看著,低聲道:“過來坐。”

舒甜落座之后,夜嶼將旁邊一碗蟹,推到面前。

“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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