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線昏暗, 皇帝卻渾然不覺，依舊癡癡地看著畫中人。

“柳仁，你還記得嗎……”皇帝聲音不辨喜怒, 有些渺遠。

柳公公挽起一個笑容, 低聲道：“娘娘天人之姿，奴才自然記得。”

皇帝凝視著其中一副畫像, 忍不住手, 探向畫中人的面頰。

“是啊，獨一無二……滿世污濁，唯獨, 最是干凈。”

皇帝神有些恍惚，他思緒逐漸飄遠, 回到多年前。

……

“給繼續我打！”

囂張跋扈的年一聲令下, 周邊的年們面面相覷, 有些遲疑。

年眉一皺，不悅道：“怕什麼？他不過是個野種，母親都沒名沒分的, 就算打死了, 父皇也不會多看一眼的！”

這說話的年，是皇帝最寵的兒子, 排行第六，也是皇后嫡子。

他著華服，對眾人頤氣指使, 著他們去打對面那位可憐兮兮的年。

這年比六皇子還要高出不, 看著約莫十一二歲, 一雙眸子倔強又銳利, 不服輸地盯著六皇子, 角滲。

他衫凌，在方才的推搡之中，已經撕破了些許，滿是泥，十分狼狽。

方才他們在太學門口，已經打了一架，六皇子仗著人多勢眾，將這年按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頓，年如狼一般，發瘋似的攻擊眾人，但卻毫無章法，仍然落得下風。

“殿下……這位怎麼說也是二皇子，太傷和氣，也不好罷？”其中一位員的公子，小心翼翼規勸道。

他們也不想得罪二皇子，即便二皇子無依無靠，空有一個皇子的頭銜，但終究是皇帝的脈，與他們這些大臣的孩子仍然是天壤之別。

六皇子聽了，眉眼一瞪：“你若不愿手，以后便不要與我們為伍了！”

小公子面一僵，比起得罪二皇子，他若吃罪了六皇子，只怕結果要更慘一些，二皇子的今日，可能就是自己的明日。

眾人都有些搖。

六皇子笑了笑，對二皇子道：“怎麼樣，想好了沒？何時為本殿鞋？”

二皇子“呸”了一聲：“你做夢！”

說罷，他直直向六皇子撲來，與六皇子扭打在一起。

因出卑微，他在后宮盡欺辱，今日六皇子又來找他麻煩，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眾人一驚，連忙七手八腳地去拉二皇子，二皇子雖然瘦弱，但力氣卻大得出奇，眾人拉不開他，又擔心傷了六皇子，會到皇后責罰，于是，雨點般的拳頭，便向二皇子砸去。

面容清秀的年，被打得鼻青臉腫，發出小一般的低吼，場面一片混。

“住手！”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眾人紛紛側目。

只見一玉樹臨風的年，立在廊下。

他后站著一位容貌清麗的。

兩人目投過來，眾人不知不覺松了手，回過神來的幾人，便將六皇子扶了起來。

年約莫十六七歲，量高挑，快步走來。

他目逡巡一周，面肅然，問：“怎麼回事？”

“參見大皇子……”眾位公子們見到大皇子，便微微松了一口氣。

大皇子最明事理，也能管住六皇子和二皇子，不然今日……恐怕無法收場。

“皇兄！都怪老二笨手笨腳，他弄臟了我的鞋子，還不幫我！”六皇子還不到十歲，被皇后寵壞了，一向是無法無天。

大皇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他是你二皇兄，不得無禮。”

說罷，將手向跌坐在地的二皇子，沉聲問道：“你沒事吧？”

二皇子看了他一眼，眼中仍有不忿，沒有接他的手，自己爬了起來。

“與你無關。”二皇子冷冷道。

六皇子一聽，更生氣了，嚷道：“大皇兄，你看他，一副死人樣，看著就討人厭！活該沒人疼……”

大皇子蹙眉，眼沉了幾分。

六皇子一向敬重大皇子，便噤了聲，小聲嘟囔：“本來就是……”

大皇子開口道：“你的鞋臟了，換一雙便是，何必為了一雙鞋，把人打這樣？”

六皇子一愣，怒道：“大皇兄這是幫他，不幫我？”

大皇子眉頭微皺，低聲道：“你如今也快十歲了，要懂事些才好……”

當著外人的面，大皇子也不便多說，但六皇子哪得了這樣沒面子的事，當即氣得掉頭就走。

大皇子看著六皇子的背影，和那群誠惶誠恐追上去的富家公子們，無奈地搖搖頭。

“殿下，六皇子會不會找皇后娘娘告狀？”大皇子后的，忽然探出頭來，一雙眼睛清靈徹，有些許擔憂。

大皇子笑了笑，道：“無妨，大不了就是被訓斥一頓，我這麼說，也是為了他好。”

抿一笑：“殿下風霽月，自然是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大不了我做些吃食送去坤寧宮，討討皇后娘娘歡心罷。”

大皇子垂眸看，兩人相視一笑，默契非凡。

二皇子看著眼前的，年方二七，不過比他大上兩歲，卻已經出落得十分貌，眼若明月，顧盼生姿。

“二皇弟，要不要為你請個太醫？你似乎傷得不輕。”大皇子看著二皇子，神誠懇，語氣擔憂。

二皇子了角的跡，語氣冷然：“不用你管。”

大皇子角微抿，神復雜地看著他。

淡笑一下，溫言道：“二殿下不必如此張，我們不過是好心。”

二皇子一愣，連忙反駁：“誰張了！？我方才遇見那麼多人，都沒有張，見到你們有什麼好張的？”

不知為何，他說著話，臉卻紅了……方才打輸了，實在不太彩。

莞爾一笑：“是，我們都看到了，二殿下臨危不，以一擋十，英勇得很……不過再英勇的人，也會傷，了傷就需要治療，是不是？”

對于來說，他不過是一個了委屈、急于挽回自尊的弟弟。

但這溫的語氣，字字句句說在人心上，令二皇子的緒舒緩了不。

二皇子面上的冷收斂了幾分，喃喃：“若不是著肚子，我不見得會輸給他們！”

他年氣的面頰上，滿是不服氣。

一聽，目圓睜：“二殿下還著肚子嗎？”說罷，從隨攜帶的布包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遞給他。

“二殿下，這是我自己做的鮮花餅，你若不嫌棄，可以試一試，先填填肚子。”

眉眼輕彎，若明月，令人移不開眼睛。

二皇子愣了下，忘了自己滿手是泥，下意識接過了這袋鮮花餅。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囑咐道：“等回宮后，還是找個太醫看看罷，別落下了病。”

說罷，便對旁的道：“我們走罷，阿嫣。”

清淺一笑，跟上大皇子的步伐，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此時，二皇子旁的隨從，才匆匆找來。

“二殿下，您怎麼在這兒啊！害得小人一頓好找！”小太監忍不住抱怨道。

“是誰？”二皇子看著的背影，有些出神。

小太監向他指著的方向看去，輕笑了一聲，道：“那是閣首輔大人的千金，蘇文嫣蘇小姐，下月便要和大皇子定親了……真是一對璧人啊……”

“定親？”二皇子愣了愣，鮮花餅的味道清甜糯，可吃到最后，好的花瓣，卻著微微的苦。

此時他尚且年，還不完全懂得定親意味著什麼，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個巧笑倩兮的，將永遠屬于他的皇長兄——永王殿下。

永王在朝堂上左右逢源，在民間一呼百應，與王妃琴瑟和鳴，羨煞旁人。

同為兄弟，憑什麼永王能擁有一切，他卻一無所有？

命運不公，他便要做那個顛覆命運之人，不惜一切代價。

……

“皇上？”柳公公下意識出聲，喚回了皇帝的思緒。

皇帝斂了斂神，緒好似平復了幾分，淡淡開口：“讓膳房備些鮮花餅來。”

“鮮花餅？”柳公公愣了下，如今這寒冬臘月的，到哪里去找鮮花？但他也不敢耽擱，連忙應聲，退了下去。

寢宮，又只剩下皇帝一人。

他出手指，輕輕在畫上挲。

“阿嫣，你就如此狠心，非要與朕老死不相往來麼？”頓了頓，皇帝冷幽幽道：“朕一定會找到你，無論天涯海角。”

-

城樓之上，風聲呼呼。

莫遠山拾階而上，登上城樓，城樓上荒無人煙，唯獨旌旗獵獵。

他環顧四周，才發現城樓一角，已經有個高大清俊的影迎風而立。

莫遠山走過去。

“小夜。”

夜嶼回過頭，看清莫遠山，淡笑一下：“莫大哥來了。”

莫遠山原本要離京，但接到夜嶼的消息，便急忙趕了過來。

莫遠山微微頷首，問：“這麼急著找我過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夜嶼沉片刻，鄭重道：“莫大哥，有一件事，旁人做我不放心，想請你幫我查查。”

莫遠山微怔，道：“好。”

夜嶼遂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箋。

“這兩個人的底細，表面看起來沒問題……但我總覺得，事并沒有那麼簡單……還請你幫我徹查一番。”

莫遠山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面訝異，不可置信地看著夜嶼。

夜嶼輕輕點頭：“你沒看錯。”

莫遠山遲疑了片刻，問道：“那此事……”

夜嶼沉聲道：“此事就你知我知，不可再給第三個人……連寧王殿下，也先不要。”

莫遠山面凝重了幾分，下意識問道：“若你的猜測屬實……那你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