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舒甜趕到臥房之時, 映眼簾的，是滿地瓷片。

目上移，只見董松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手臂出床沿, 應該是想去拿床邊的水喝。

“爹爹！”舒甜聲音微，連忙撲向了床邊，劉氏跟著進來，一見董松醒了, 不潸然淚下：“老爺，你終于醒了……”

董松仿佛睡了漫長的一覺，醒來后，看到妻都圍在邊，不百集。

三人靜靜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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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松醒來之后，雖然子有些虛弱, 但神卻是不錯，修養了兩天后，便能慢慢下床走幾步了。

這半年間, 他一直躺在床上, 上的傷養好了不，但走路還不太利索, 舒甜便扶著他在院子里來回慢走。

“爹爹，休息一會兒罷？”舒甜見董松滿頭大汗, 便出聲勸道。

董松確實有些力，笑了笑；“好。”

然后, 在舒甜的攙扶下, 勉為其難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前, 小心翼翼地坐下。

“爹爹，喝點茶。”舒甜給董松倒了一杯熱茶，雙手遞給他。

董松笑容滿面：“好好，甜甜也喝點水，別累著了。”

舒甜搖頭，笑意盈盈：“兒不累，只要爹爹好起來，讓我做什麼都高興。”

董松凝視一瞬，蒼老的臉上滿是疼惜，微微嘆息一聲：“我聽你娘說了，這半年來，真是辛苦你了……都是爹爹拖累了你們……”

“爹爹說的什麼話，兒盡孝乃是天經地義。”舒甜笑道，搬來小凳，將董松的放平到小凳上，然后，拿出溫好的藥包，蓋在他的膝蓋上。

冥走之前，給董松開了一副新的藥方，又留下了一些敷用的藥包，說是助董松恢復行走能力使用。

他有竹，仿佛早就料到董松不久后就能醒來。

自董松醒來后，舒甜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了下來，等冥回來，定要好好謝謝他……還有，夜嶼大人。

想到夜嶼，舒甜面上微熱，連忙斂了斂神，低頭為董松整理藥包。

“甜甜，我聽你娘說，這半年里發生了許多事，你一直在城北做工養家，連自己的事也耽誤了……”頓了頓，他道：“如今爹也醒來了，再修養一段日子，應該就能恢復如常，若你愿意，爹娘為你相看一門親事，可好？”

舒甜一愣，低下頭，一字一句道：“爹爹，兒不愿。”

董松打量一瞬，他與劉氏不同，劉氏看似細心，實則沒什麼主意，董松卻很了解舒甜，一看這樣，便知有心事。

董松笑了笑，道：“為何不愿？”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那些糊弄你娘的話，便不要說給爹爹聽了。”

他看著舒甜，笑容溫和，語氣平緩，滿臉慈。

舒甜垂眸不語。

董松思量片刻，低聲問道：“甜甜，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舒甜微怔，飛快地看了一眼董松，他正笑容可掬地看著自己，舒甜連忙低下頭來，臉眼可見地紅了。

“嗯……”

舒甜和董松最是親近，并不想騙他。

董松恍然大悟，笑道：“爹爹就知道，你娘是個糊涂蟲，自家的兒有了心上人還要做，該罰！”

舒甜忙道：“爹爹，都是我不好，是我瞞著娘親的……日夜照顧您，兒不想多增思慮了。”

董松不在意地笑笑：“沒關系，大當嫁，這是好事……”他凝視舒甜，又問：“他是做什麼的？家住何方？”

舒甜手指微凝。

爹爹久病初醒，若是知道自己和夜嶼在一起，只怕對病不利……而且，他們如今的關系也沒有到公開的時候。

舒甜挽上董松的胳膊，聲道：“爹爹這是想早些把兒嫁出去嗎？我還要多賴著爹爹幾年呢……您若是再問，甜甜就生氣了！”

董松哈哈一笑，只當舒甜是，不肯多說，便也沒有再問了。

臨近晌午，天空居然飄起了小雪，舒甜便連忙將董松帶回了房。

午飯過后。

舒甜讓董松躺上床榻。

“爹爹，您先睡一會兒，等晚膳的時候，兒再來您。”

劉氏坐在一旁，正在為董松制過年的新，笑道：“甜甜也去休息一會兒罷，娘親在這兒守著呢，不會有什麼事的。”

舒甜點了點頭，眨眨眼，道：“那兒先退下了，爹爹和娘親可以說悄悄話了。”

劉氏忍俊不：“你這孩子……”

舒甜調皮一笑，遂退出了房門。

舒甜回到臥房，將木門關好，緩緩走到妝奩前。

出手指，輕拉屜，撥開上面蓋著的絨布，上面有一塊錦衛指揮司的令牌，還有一個小小的荷包。

舒甜坐在銅鏡前，將荷包打開，荷包里裝著一副小巧的玉蘭耳環。

耳環以白玉雕刻而，造型素雅優，十分致。

舒甜心來，將耳環戴上，攬鏡自顧，這耳環襯得如玉，嫣然無方。

舒甜看了一會兒，便失了興致，垂眸，拿起這枚令牌。

這枚令牌是夜嶼贈予的，只在夜嶼中毒的時候，用過一次。

舒甜素白的手指，輕輕在令牌上挲……夜嶼說過，只要想見他，隨時可以去找他，只要拿出令牌，就沒人敢阻攔。

舒甜沉思一瞬……如今已經進年休，錦衛指揮司可能已經封閉了，大人沒來找自己，應該是在忙別的事。

舒甜輕輕吐出一口氣。

轉過頭，準備將令牌放回屜中，窗欞卻忽然發出一聲響。

舒甜一愣，下意識回頭，剎那間，瞪圓了眼。

“大人！？”舒甜驚呼一聲，又立即捂了自己的。

夜嶼突然出現在房，他一襲深藍云紋長袍，披黑大氅，腰束玉帶，整個人神俊朗，姿卓然。

夜嶼長眉微挑，淡笑著看向舒甜：“在睹思人？”

舒甜面紅耳赤，連忙放下令牌，可玉蘭耳環還掛在耳垂上，抵賴不得。

指尖微蜷，紅著臉問：“大人怎麼來了？”

他的大氅上，落著有些許雪花，零星的白錯落在黑的領上，顯得分外明顯。

舒甜忍不住走近兩步，出手來，想為他拍掉雪絮。

夜嶼凝視舒甜一瞬，眸加深。

他忽然手，將攏懷中，溫暖的大氅直接將裹住，只出一張臉來。

舒甜微怔一瞬，隨即地環上他的腰，溫的子上他的膛。

甜，在心中一點一點蔓延開來……他真的來了。

夜嶼沒有說話，但每一個作，每一個眼神，無不昭示著對的思念。

夜嶼抱舒甜，薄上的耳朵，低聲道：“跟我走，好不好？”

舒甜愣了愣，小聲問：“去哪兒？”

夜嶼一笑：“出來就知道了。”

-

夜嶼帶著舒甜離開董家小院。

冬洪駕著馬車馬車，已經在長寧街街口，等候多時了。

兩人上了馬車，夜嶼仍然沒有松開舒甜的手。

他低聲道：“長君來信說，想邀我們過去，和孩子們一起，提前過新歲。”

長君一向懂事，知道各家在新歲那天，都有自己的安排，于是便邀他們提前過去了。

孩子們今年是第一次在京城過新歲，難免想家、想親人，去陪陪他們也好。

舒甜溫一笑：“好啊，我還沒有和孩子們一起過過新歲呢。”

夜嶼微微頷首，他也從來沒有同一起，守過新歲。

“冬洪，出發。”

冬洪應了一聲，便駕車出發了。

車軸滾滾，飛速離開了城南，向城郊駛去，外面小雪紛紛，白茫茫的一片，舒甜坐在車里，卻渾暖洋洋的。

舒甜低頭，端詳了一下掌心的手爐，這是夜嶼方才給的，可見他來之前，已經做足了準備。

舒甜看向夜嶼，笑得眉眼彎彎：“大人，我爹醒來了。”

夜嶼點頭：“我看到了。”

他見到認認真真扶著董松來回練習走路，那副小心翼翼，又認真無比的樣子，憨極了。

舒甜微愣，笑道：“大人不會今日上午，就已經到了我家罷？”

夜嶼輕咳了下，不置可否。

上午一直陪著董松，一家人又慢悠悠地吃了頓飯，直到將董松送去午憩，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難怪……見到他時，大氅上落了不雪花，想必是在院外等了許久，卻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與見面。

舒甜心里陡然了一塊，低頭淺笑。

夜嶼靜靜看：“笑什麼？”

舒甜搖了搖頭，抬眸對上他的視線。

“沒什麼，就是覺得……大人很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朱輕啟：“大人雖然上不說，卻一直將我的事掛在心上，找鐘大夫、冥，為我爹爹醫病，又記著我的擔憂，不在我爹娘面前面……每當危險的時候，大人還會好好保護我……”

“我真是運氣太好了，才會遇到大人。”舒甜笑著說，眉眼輕彎，如明月一般。

夜嶼凝視，心起伏。

他負海深仇，一直在地獄的邊沿行走，這些年，他殺人無數，看著那些害過他們的人，一個個首異，他的心卻仍然無法平靜。

每當一閉上眼，便看見那修羅場一般的玉谷城，殍遍野，流滿地。

那是他的噩夢，也是真實的過往，他為了報仇不擇手段，世人恨他也好，罵他也罷，都無所謂。

他只在乎，在有限的生命里，能不能完使命，讓那些冤死的將士百姓們安息。

就在他快要墮地獄之時，卻來到他邊，不斷地告訴他，他是多麼地好，一點一點將他拉回人間，潤細無聲一般，漸漸浸他的心。

讓他嘗到了人間煙火的好，和誠摯心的。

是他運氣好才對，不然……也無法遇到。

然而兩人的羈絆，從更早以前，就開始了。

只不過命運轉了一大圈，讓他們用另外一種方式，重新相遇。

夜嶼悉一切。

他垂眸看，這般明朗溫，樂觀向上……夜嶼實在不忍，讓這雙明亮的眼睛，染上那些污糟的塵埃。

不知道，不理會，才是最安全的。

若大事能，這輩子，都能過得平安喜樂。

舒甜見他眸深邃，眨眼笑了笑：“大人在想什麼？”

他凝視的眼睛，指腹溫地，上的頰，一字一句道：“舒甜，你記住。”

他聲音十分低沉，仿佛從心底深傳來。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好好保護你，無論你是誰，無論我是否還活著……我都會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