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微拂, 河水潺潺。

舒甜捧著烤紅薯，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捻起一塊烤紅薯，送到夜嶼面前, 笑道：“大人嘗嘗吧？這可是烤紅薯最華的部分呢！”

夜嶼垂眸一看，將連皮帶的哪一塊，遞給了他。

夜嶼淡笑著，接過來，問：“為何皮上的是華？”

“因為靠近皮的薯, 能烤出一焦香的味道，里面的糖也會慢慢地向外面滲，所以會又香又甜。”

舒甜又道：“我方才遠遠見到那老爺爺的烤紅薯，就知道一定好吃，因為他選的都是長條形的紅薯, 這樣的紅薯, 帶皮的部分多, 中間的薯, 容易烤，變得綿甜糯。”

面帶笑意，徐徐說著。

夜嶼原本吃得很飽, 但如今聽了舒甜的話, 逐漸對這烤紅薯，提起了興趣來。

“大人, 快趁熱吃, 不然就涼啦！”

夜嶼微微頷首，在舒甜的注視下, 緩緩將紅薯送到邊, 輕咬一口。

薯綿, 甜得流，一點一點滲到他的里，竟然很快就化了，沒有一紅薯的經絡。

靠近薯皮的部分，被烤得有些焦黃，吃到里，還有些嚼勁，著紅薯獨有的香甜。

果然很味。

夜嶼之前，從來不會留心街邊小吃，更不可能坐在街邊吃東西。

但和在一起，這一切仿佛十分自然，只覺得無比愜意。

舒甜也咬了一口紅薯，熱乎乎，甜的，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兩人背對著街道，毫沒有察覺，有人在看他們。

范通通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夜嶼和舒甜的背影，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

付貴淡淡瞥了他一眼：“別看了，當心大人挖了你的眼睛。”

范通通不可思議地搖搖頭：“我不信，那一定不是大人……大人不可能在街邊啃紅薯……”

付貴挑了挑眉，道：“大人要做什麼，是他的自由，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范通通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道：“不行，我要去找大人……”

說罷，便向夜嶼和舒甜的方向沖去，付貴眼疾手快，立即拉住了他，蹙眉問道：“你去做什麼？不嫌自己多余啊？”

范通通一臉認真：“連大人都愿意坐在街邊啃的烤紅薯，一定很好吃啊！我要去問問他們，在哪兒買的……”

付貴眼角了：“范通通，你就打一輩子罷！你的眼睛是擺設麼？”

范通通不服：“誰說的，方才還是我先看見他們的……”

付貴有些無奈，他懶得和范通通多說，直接將他拉走了。

兩人是出來買年貨的。

付貴平日公務繁忙，好不容易年休在家，卻被夫人念叨，催他出來買東西。

而范通通本家不在京城，雖然有些親戚駐京，卻也不好去打擾。

所以，他算是孤家寡人一個，本不知道如何過新歲。

兩人走走逛逛，卻都覺得有些無聊。

范通通：“你說，尹忠玉在家干嘛？”

付貴翻了個白眼，道：“肯定是在家吃吃喝喝。”

范通通忍不住嘆了口氣：“真羨慕尹忠玉……其實我覺得年休也沒什麼好的，我如今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了。”

他自己不會下廚，平日里要麼在飯堂里吃，要麼去外面吃，如今要過新歲了，他只有一個人，雖然輕松，卻覺得難熬得很。

付貴瞥了他一眼，數落道：“你不找媳婦，現在知道慘了吧！”

說起親一事，就是范通通心里的痛，每次說，都高不低不就，一拖就拖到了二十好幾。

但范通通已經習慣了付貴的毒，只幽幽地嘆了口氣。

付貴撇撇，用了拍了一下范通通胖胖的肩膀，道：“罷了罷了，今夜去我家吃罷！我夫人的手藝雖不及董姑娘，也總比你在外面吃的強！”

范通通一聽，笑得角差點裂到了耳子。

-

然而，尹忠玉在家里待得并不那麼舒心。

尹老爺對尹家子弟要求甚嚴，尹忠玉雖然是最小的兒子，但卻子承父業，了錦衛指揮司，尹老爺自然對他寄予厚。

自從年休在家，每日都有下人，很早對他起，監督他到書房讀書。

尹忠玉覺得，這年休還不如不休，若是上值，好歹還能到外面晃晃。

尹忠玉癱坐在書房的椅子上，面前擺著一堆散的兵書和策論，他卻一點看書的心思也沒有，整個人煩躁得很。

書見他如此，也忍不住搖了搖頭。

尹忠玉看著他有些郁悶，便道：“你出去罷！在這兒妨礙我看書。”

書：“……”

他只得無奈地站到了門外。

尹忠玉繼續度日如年地熬著。

沒過一會兒，他卻忽然聽到一陣窗響。

“篤篤篤……”

尹忠玉側耳傾聽，猛地轉頭，走到窗前。

他抬起窗欞一看，自己的心腹小廝阿，正蹲在外面。

阿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紙包塞進來，低聲道：“爺，您要的燒餅！”

尹忠玉頓時一喜：“好樣的！等爺我解了，第一個賞你！”

阿苦著臉：“您快些吃，可千萬別被發現了，不然我可能要被打斷……”

尹忠玉連忙點頭，放下窗欞，便回到了桌前的位置上。

他滿臉期待，出手指，一點一點將油紙包思考，兩塊油香四溢的咸燒餅，便躺在了手心里。

咸燒餅有手掌大小，子鼓鼓囊囊的，外面裹了些芝麻，尹忠玉湊近聞了聞，媽呀……真香！

他拿起一個咸燒餅，簡單地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地塞進了口里。

“嘎吱”一咬，那燒餅的中間，便塌了下去，餅皮和芝麻一起落到了口中。

餅皮不止一層，香，脆，油香可口，餅子里面有紅豆餡兒，卻不多，一點甜味很好地綜合了咸味，風味獨特。

燒餅烤制過程中，餅邊上會有自然開口，豆餡兒會被出來，掛著燒餅邊上，行話也“□□吐”，這樣的咸燒餅，最是好吃。

“嘎吱嘎吱嘎吱……”

仿佛每嚼一口，那咸燒餅都會給他回應。

這般香脆的食，最是利口，一旦開始吃了，就停不下來。

尹忠玉很快便吃完了一個燒餅，但還不滿足，當即便開始吃第二個燒餅。

一口還未咽下去，卻聽到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你怎的在外面？爺呢？”

是尹老爺的聲音！尹忠玉面驟變。

書答道：“爺說小人在里面，妨礙他看書……便讓小人出來站著了……”

尹老爺眉頭一皺，他的兒子，自己最是清楚。

他本來就生得嚴肅，一皺眉，就更嚇人了，書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話。

尹老爺一言不發地走到門口，“嘭”地一聲，將門推開。

映眼簾的，卻是尹忠玉端坐在書案前，一本正經地看著書的樣子。

尹忠玉微笑著轉過臉來，沉聲道：“父親。”

尹老爺心頓時好了幾分，他緩緩踏書房，走到尹忠玉旁邊，笑道：“忠玉啊，今日在看什麼書？”

尹忠玉輕咳了下，答道：“兒子最近在看兵書。”

尹老爺他手捋了一把胡須，問道：“噢？可有啊？”

尹忠玉早就料到尹老爺要考他，他便背出了提前準備好的金句：“上兵伐謀，其次伐，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尹老爺見他說得像模像樣，便出笑容，道：“怎麼突然看起兵法來了？”

尹忠玉隨口答道：“只是興趣而已……男兒志在四方，若未來有機會，能馳騁疆場，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尹忠玉話未說完，尹老爺面一垮。

“我們尹家的錦衛頭銜可是世襲的！難不你要將世襲的名譽丟了？”

尹忠玉一愣，解釋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其實錦衛我也干得好的，我不過是想想……”

“想也不行！”尹老爺提高了幾分聲調：“你爹我一輩子兢兢業業，才掙到了千戶的位置，這才有了你的機會！這是我尹家的榮耀。你雖是從百戶做起，但總算沒讓爹失，去年也升至千戶了，你還年輕，應該想想如何繼續向上走……”

按照尹老爺的規劃，尹忠玉應該從千戶，升至鎮使，然后再是僉事、同知，最后問鼎指揮使。

尹忠玉濃眉微攏，道：“爹，我如今做千戶時間還不長，為何要想那麼多？我將手頭的事做好不就行了？而且，做千戶可以查案，我就喜歡干這個……”

“胡鬧！”尹老爺暴地打斷了他，道：“你簡直是鼠目寸！你不上進，別人就會上進，到時候，錦衛指揮司哪里還有你的位置？”

尹忠玉一直被數落，也有些不悅：“爹既然覺得我沒用，那為何非要我錦衛指揮司？你如此寶貝的機會，不如留給大哥二哥了……”

尹老爺的火氣蹭地就上來了，道：“若不是你大哥二哥子孱弱，不如你適合習武，你以為得到你嗎？”

尹忠玉抿不語，他們父子倆，經常一言不合就吵起來。

尹老爺見尹忠玉不說話了，便也斂了斂神，換了語重心長的口吻，道：“忠玉啊，爹這樣也是為你好，你莫要虛度了年華，等老了后悔……”

這些話尹忠玉的耳朵早就聽得起繭子了。

他樂于待在錦衛指揮司，卻不喜歡那些爭權奪利的事。

尹老爺還想繼續說，管家卻突然出現在門口。

“老爺，有客人來了。”

尹老爺回頭，面疑：“今日除夕，誰會來？”

管家猶疑了一下，走過來，低聲音道：“錦衛指揮司同知，龐鑫龐大人。”

尹老爺面上一驚，他飛快地看了尹忠玉一眼，尹忠玉面無表地翻著兵書，仿佛沒聽見一般。

尹老爺便匆匆跟著管家走了。

待尹老爺走了，尹忠玉才放下手中的兵書。

龐鑫？他只見過龐鑫幾次，并不算。

聽說兩年前，龐鑫與夜嶼同時競爭指揮使之位，后來皇帝選了夜嶼，龐鑫便自請調離京城，去守北疆了。

但錦衛指揮司流傳著他許多傳說，據說此人心狠手辣，而且報悉能力一流，當年玉谷城之，便是他率先獲知，發消息回京城的，他對北疆的消息網，有極強的掌控能力。

尹忠玉神思悠悠，按照時間推算，龐鑫和父親應該是同期任職的千戶，新皇登基后，龐鑫便從千戶升任了僉事，后來到同知，一直頗得皇帝信任。

錦衛指揮司年會的時候，龐鑫都沒有回來，為什麼會此時回京呢？他來找父親，又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