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 瑟瑟而過，引得人心頭微震。

“什麼時候發現的？”

夜嶼轉而看向莫遠山，眸沉沉。

莫遠山低聲道：“他每兩日傳信一次, 本來應該前日到信，但到了今日，還是沒有消息……如此算來，已經四天有余了。”

莫遠山原本以為尹忠玉可能忘了, 但多等了兩日還沒有消息, 頓覺不對。

夜嶼沉片刻，低聲道：“聯絡北疆報網，全面搜尋尹忠玉的下落，每日報告一次。”

莫遠山點了點頭，道：“好, 我這就去安排。”

夜嶼又問：“吳鳴回來了麼？”

“已經回來了, 這兩日在錦衛指揮司上值了。”

吳鳴夫人才生產不久，于是吳鳴便多在家待了幾日。

夜嶼思忖片刻, 尹忠玉在京城的事, 只能先讓吳鳴接了。

尹忠玉失聯, 讓夜嶼心中，有很不好的預。

“尹忠玉那邊, 若是三日還沒有消息, 莫大哥，有勞你去一趟北疆。”

如今京城局勢張, 夜嶼實在不開, 但尹忠玉那邊也耽誤不得。

“你放心, 如果探子搜尋不到尹忠玉, 我便親自去北疆找, 你先顧好寧王這邊便是了。如今，已經到了最重要的時候，萬不可掉以輕心。”

夜嶼頷首：“好。”

-

東廠。

書房的桌案上，放著一排巧的小盒子。

盒子里裝了各種各樣的餞和糖果，就算未揭開蓋子，房都彌漫著一宜人的香甜味，令人垂涎三尺。

一只干凈的手緩緩出來，打開其中一個盒子，準確無誤地拿起一顆話梅，扔到了里。

馮丙面無表地吃著話梅，心中盤算著馮韓回來的時間——皇帝今日招馮韓宮商議選秀的事，他宮已經半日了，按說，應該到了回東廠的時候。

忽然，叩門聲響起。

“馮掌班，廠公請您去一趟。”

馮丙一聽，角輕勾。

他順勢將話梅核吐了出來，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襟，便踏出了房門。

馮丙沿著長廊，向馮韓的書房走去，一路上的小太監，都對他點頭哈腰地行禮。

但馮丙只無聲點了點頭，他知道，那些人不過是沖著馮韓的面子，才對他如此畢恭畢敬……這并不是他想要的。

馮丙大步前行，很快走到了書房門口。

“叔父，我能進來嗎？”馮丙低聲開口。

“進。”馮韓尖細的聲音響起。

馮丙應聲推門。

馮韓坐在椅子上，面有疲憊，他掀起眼簾，看了馮丙一眼，道：“何時回來的？”

馮韓特意多批了馮丙幾日假期，馮丙回來之后，還沒見過馮韓。

馮丙笑了笑，道：“前日回來的，本想來給叔父請安，但一直沒見到叔父……”頓了頓，他低聲問：“叔父在忙選秀的事麼？”

馮韓慢悠悠地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道：“不錯……每年開春，都不了要選秀。”

自端王繼位之后，每三年一次的選秀，便改為了一年一次，秀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市井人家，只要年輕貌，皇帝都要選進后宮里。

馮丙聽了，低聲道：“今年的選秀，只怕不易吧？”

馮韓冷笑一聲，涼涼道：“哪一年的選秀容易了？大臣們又不是傻子。”

馮丙若有所思，道：“也是……有些大臣們不想把兒送進宮里，于是便在民間找替死鬼……而那些民間的子，或者低階吏的兒們，了宮之后，都會被趙氏打。”

皇帝只管寵幸，卻不管那些子的死活，后宮一團，烏煙瘴氣，簡直是個吃人的魔窟。

馮韓笑了下，道：“也是們命不好，一宮門深似海，哪有回頭路？”

馮丙沉片刻，低聲道：“叔父……今年的選秀一事，可否給我來理？”

馮韓微頓，疑抬眸：“你？”

馮丙繃著笑，道：“不錯。”他抬眸看向馮韓，道：“我想為叔父分憂。”

馮韓看了他一眼，沉默下來。

馮丙自十二歲跟在他邊，便一直躍躍試，想做出一番事業來。

但馮丙是馮家唯一的后人，馮韓不想讓他摻和那些復雜的人和事，只想讓他安穩過一生。

“這選秀之事，太容易得罪人，你還是莫要接了。”馮韓低聲道。

馮丙長眉一擰，道：“我為掌班，若如此小事，我都不能為叔父分憂，實在是慚愧……我不想給叔父丟人。”

他說著，神有些失。

馮韓靜靜看著他，思索起來。

其實選秀一事，無論是他們誰接了，最終的好與壞，都會算到東廠頭上來。

馮韓見馮丙一臉落寞，便也不忍心總是拒絕他，道：“那好吧，此事就給你理……你切記謹慎行事。”

馮丙一聽，頓時喜出外，扯開角笑了笑：“多謝叔父。”

-

很快，眾臣便收到了選秀的消息，一片嘩然，連宋將軍家也不例外。

宋將軍的獨，名喚宋蘭茵，年方二七，生得花朵一般，得知自己也上了選秀名錄，哭了一夜。

宋夫人眼圈微紅，道：“將軍，這可怎麼辦啊？我們蘭茵還這麼小，難道真要去伴駕麼？”

說著，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

宋將軍沉著臉，坐在們面前，低聲道：“但凡上了那名單，哪里有能逃得了的？”

宋將軍才說了一句，宋蘭茵又開始哭了起來。

的眼睛腫得像桃子一般，連聲道：“爹爹，我不去，我不去！”說罷，激得站起來，道：“就算我要把頭發繳了，去做姑子都好，我死也不宮！”

宋將軍無奈地看了一眼，道：“你以為是你想不去，就能不去的？”頓了頓，他沉聲道：“你若不去，整個將軍府只怕都要遭殃……殺儆猴的事，你還見得嗎？”

宋夫人泣著道：“那我們能不能也選人替茵兒去呢？我見別家都……”

“夫人！”宋將軍打斷了宋夫人，低聲道：“咱們茵兒是過宮的，萬一皇上有印象，到時候發現我們找人頂替……你是想整個將軍府都跟著陪葬嗎？”

宋夫人面一僵，片刻后，又嚎啕大哭：“那你說怎麼辦！？我們就這一個兒！兒若是出事了，和要我死有什麼分別！我不管，我們蘭茵不能宮！”

“娘！”宋蘭茵忍不住了，母倆抱頭痛哭。

宋將軍只覺得天都要被們哭塌了。

他心中思忖著，也不知道寧王什麼時候開始起事……若能救他兒一命就好了。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宋蘭茵。

看起來弱，其實對于認定的事，極為堅持，若是真的要被宮，連宋將軍也怕兒做出極端的舉來。

這一點……宋蘭茵尤其像的小姑姑——宋亦清。

宋將軍長長嘆了一口氣。

-

太極宮。

就算是白日，皇帝也不喜開窗，整個殿，都彌漫著一難聞的酒味。

桌案旁，掛了不子的畫像，里面的子無一例外，都穿著繁復華麗的宮裝，面上一笑容也無，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皇帝站在桌前，目癡迷地看著畫中人。

這是他對永王妃最后的印象。

對他，永遠冷漠至極。

皇帝記得，剛剛生產完時，十分虛弱，被太監帶宮時，已經昏迷不醒了。

他親自守在旁，喂水喂藥，直到醒過來。

誰知，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拔下頭上的金釵，向他刺來。

皇帝長眸微瞇……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以前的，眉眼總是笑著的，無論對誰……哪怕對他這樣的人，都十分溫和。

就算宮里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還是愿意分親手做的吃食給他。

永王的母妃出高貴，他有父皇的疼，朝臣的信任，百姓的戴……他簡直擁有一切！

而他，同為皇子，卻一無所有。

就連他唯一慕的人，都了永王的妻子。

上天如此不公！

皇帝忽然暴怒而起，一把推翻了滿桌的筆墨紙硯。

“嘩啦啦”的聲響，驚了門外的小太監。

小太監下意識看了一眼柳公公，低聲問道：“柳公公，要不要進去看看？”

柳公公還未回話，一抬頭，卻看見有人來了。

馮丙一圓領褐袍，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太極宮門口，他相較于尋常太監，要高出許多，走起路來也頗有氣勢。

柳公公滿臉堆笑地走上前去：“馮公公來了？可是來見皇上的？”

馮丙瞥了他一眼，點頭，道：“還請柳公公幫忙通傳。”

柳公公低聲笑了下，小聲提醒道：“皇上方才……似乎不大痛快，您要不要等等再進去？”

馮丙微愣，隨即笑開：“不必了，現在去罷。”

皇帝心不好……對他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柳公公頗意外，但也沒說什麼，便轉過去，殿通報了。

馮丙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問小太監：“最近皇后娘娘來過嗎？”

小太監也畏懼東廠，便一五一十地答道：“不曾。”

其實皇后娘娘來的不多，每次來都是不歡而散。

馮丙便繼續等著。

過了一會兒，柳公公便打開了雕花木門，道：“馮公公請進。”

馮丙長眉微，踏了殿。

殿有些暗，馮丙腳步輕緩，一步一步踩實了才進去。

繞過屏風后，引眼簾的是滿地狼藉，黑的墨點噴灑在地上，骯臟不堪。

馮丙仿佛沒看到一般，直接踩著墨點過去，拱手行禮：“奴才參見皇上。”

皇帝站在桌前，雙手撐著子，緩緩抬起頭來，神郁。

“何事？”皇帝幽幽吐出兩個字，可見心極差。

馮丙繃著臉笑，道：“回皇上，選秀一事，奴才已經安排下去了，特來向皇上稟告況。”

“選秀？”皇帝喃喃重復了一，他似乎酒還沒完全醒。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周邊的畫像，就算選再多人進來，也不能彌補不在的缺失。

但他心越空虛，便越想找更多的人來伴著自己。

們怕他也好，恨他也好，他想要的是主宰一切，決定所有人的命運。

“好！選秀好啊！哈哈哈……”皇帝有些瘋狂地笑了兩聲，冷冷問道：“況如何了？”

馮丙低聲道：“如今選秀的帖子，已經發到了各個大臣的府中，民間也已經啟甄選了，但……如今報名的人，還不多。”

皇帝冷笑一聲，道：“由不得他們不愿。”

馮丙從善如流，連忙順著皇帝的話道：“那是自然……但如今遇到些麻煩，奴才不知如何是好，還想請皇上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