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香廚中, 母倆相視一笑。

覺塵娘子手，輕輕揭開鍋蓋——羅漢齋的香味，立即撲面而來。

羅漢齋是以時令的蔬菜, 加上三種不同的菇類、銀耳、木耳等六種耳類食組，里面還伴有豆制品和面筋等。

不食材需要單獨焯水, 焯水過后，便要逐步煸炒，然后再加水，將食材煨。

看起來簡單，實則步驟繁多, 平日里覺塵娘子也很做。

對于普云寺的僧人們來說, 這羅漢齋也著實是一道好菜。

積香廚中的僧人們, 聞到這羅漢齋的香味, 一個個都出了期待的神, 但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免得被旁人說自己有口腹之。

他們能做的, 便是盡快張羅其他僧人們用膳。

羅漢齋已經出鍋。

覺塵娘子將滿滿一鍋羅漢齋，盛出來, 分到了不同的海碗中。

最后, 留下了一碗, 打算和舒甜一起品嘗。

舒甜早早找到了座位，沖覺塵娘子招招手：“娘, 過來坐！”

覺塵娘子忙完之后，便凈了手, 走到舒甜旁, 緩緩落座。

舒甜夾起一塊香菇, 放到碗中, 笑道：“娘辛苦了，快嘗嘗。”

覺塵娘子淡淡一笑，垂眸品嘗香菇。

舒甜方才就吃了一塊。

這香菇口，輕輕一咬，便有水滲出，緩緩流舌之上，帶著原原味的鮮。

仿佛一下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舒甜低頭一看，這羅漢齋中，香菇黑白分明，荷蘭豆翠綠滴，木耳則如花朵一般，徐徐綻開。

同平日里吃的葷菜不同，這齋菜一眼看去，便有種純凈澄澈之。

令人如沐春風。

舒甜又夾起一片木耳，輕輕一嚼。

木耳中帶著脆，發出輕輕的咯吱聲，令人十分愉悅。

一片木耳下肚，完全不夠。

覺塵娘子的做法，能還原素菜的本質，出這些食材最純粹的滋味。

舒甜只覺得，這是吃過最好吃的素菜。

覺塵娘子見舒甜吃得認真，便夾起一朵最大的木耳，放到碗中，道：“子宜多食木耳。”

舒甜乖巧點頭。

舒甜一面就著羅漢齋吃米飯，一面好奇地抬頭，環顧四周。

僧人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守著羅漢齋，爭先恐后地添飯，看上去好不熱鬧。

舒甜心中悄悄想著，也許……能吃到好吃的素菜，便是這些僧人們唯一能保留的心愿了罷！？

晚膳用完過后，舒甜便主幫著覺塵娘子收拾積香廚。

還有幾名僧人留下來幫忙，他們只知道是覺塵娘子的兒，卻不知道在大云公主。

一名年輕的僧人道：“今晚的齋菜太好吃了，若是覺塵娘子能經常做羅漢齋就好了！”

“你倒是想得，覺塵娘子可是為了兒才做的。”

“不過們確實生得很像，失散多年還能尋回相認，實在是緣福不淺……”

僧人們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議論著。

舒甜便已拉著覺塵娘子，離開了積香廚。

山中夜，涼了許多。

舒甜下意識攏了攏襟。

覺塵娘子垂眸看，道：“冷？”

舒甜笑了笑，道：“有點兒……不過我還帶了小襖。”頓了頓，看向覺塵娘子，道：“娘，我想在山上住一段日子，可以嗎？”

眼地看著覺塵娘子，好像生怕拒絕。

覺塵娘子一愣，心中出點點欣喜。

輕聲道：“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只要舒甜想，自然是高興的。

頓了頓，又道：“若你覺得山中無趣，也可以早些回去。”

舒甜抿一笑，道：“有娘陪著我，怎麼會無趣呢？”

覺塵娘子靦腆笑了笑。

母倆往禪房走去。

禪房之中，陳設簡單至極。

舒甜便找小沙彌，多要了一床被褥，鋪在了覺塵娘子邊。

寬闊的高塌之上，兩人一人一床被子，并排而臥。

覺塵娘子靜靜躺著，舒甜時不時轉過頭來，看。

覺塵娘子忍不住看一眼，道：“怎麼還不睡？”

舒甜低笑一聲，道：“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娘一起睡。”

覺塵娘子聽了，心中五味陳雜。

婚后，和永王，盼這個孩子盼了多年。

若沒有發生那些事，和永王，一定會好好陪伴舒甜長大。

其實，在覺塵娘子心中，一直覺得虧欠舒甜。

只是，如今，也沒有什麼機會補償兒了。

“娘……”舒甜小聲喚：“您在想什麼呢？”

覺塵娘子斂了斂神，低聲道：“沒什麼。”

舒甜“哦”了一聲，輕輕道：“娘，我有點冷……”

“娘去幫你找找被子。”

舒甜卻湊近了些，道：“我想和娘睡在一起，我們把被子疊起來蓋，就不會冷了……好不好？”

覺塵娘子還未說話，舒甜便“嘻嘻”一笑，自顧自地鉆進了的被窩。

覺塵娘子呆了呆，下意識將舒甜的被子拉了過來，按照說的，疊加在了兩人上，復而躺下。

舒甜小心翼翼地湊到覺塵娘子邊，道：“娘親這兒真暖和。”

這語氣帶著幾分嗔，依賴十足。

兩人的胳膊輕輕著，很是親昵。

覺塵娘子側頭，看了兒一眼。

舒甜靠在邊，已經一臉滿足地閉上了眼。

深深凝視舒甜，忽然覺得，心中多年來的空白，被慢慢填滿。

這一刻，不是清修的孤家寡人，而是一位有有的母親，蘇文嫣。

-

這段日子，舒甜一直在普云寺待著，由于送信不便，于是好幾日都沒有給夜嶼寫信了。

夜嶼和莫遠山、宋亦清等人，早就到了北疆。

前面幾日，他們一直分頭理公事，今日才有空聚在一起。

“你們可別小看這家飯館，當年葉將軍在時，便很喜歡帶我們來這兒喝酒，羊蝎子做得很是地道。”莫遠山指著街口，聲音郎朗。

夜嶼和宋亦清循聲去，只見那飯館門口的牌子，都有些褪了，但里面的客人卻不。

宋亦清一笑，道：“快帶我們去嘗嘗。”

莫遠山笑著點頭。

夜嶼走到門口，抬眸，記了一眼門牌。

他心中想著，若真的好吃，下次帶舒甜來嘗嘗。

三人找了空桌落座。

“小葉，龐鑫余黨之事，查得怎麼樣了？”莫遠山徐徐問道。

夜嶼緩緩端起茶杯，低聲道：“抓了三十多人，都是龐鑫在各的暗樁，應該已經拔盡了。”

這些年來，龐鑫獨自在北疆，看似是為了避開夜嶼，實則是為了培養自己的勢力。

他一方面討好著當時的皇帝，另一方面，又急著向梁王、靖王他們獻。

梁王、靖王與北戎的聯絡，全部靠龐鑫傳遞。

龐鑫周旋在多方之間，獲得了不利益，于是在北疆進一步擴充了自己的實力。

這次將他的暗樁拔掉，夜嶼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夜嶼低頭，輕抿一口茶水，道：“莫大哥，玉谷城守軍的況如何？”

莫元宵一笑，道：“你可記得之前那程副將？”

夜嶼點點頭：“記得……在玉谷城鬧糧荒之時，他不但全力守城，還想了許多分發糧食的法子。”

莫遠山道：“此人踏實肯干，又對大云忠心耿耿，我打算重用他。”

夜嶼笑了下，道：“如今整個北疆都歸你了，他跟了你，自然不在局限于小小的玉谷城。”

“玉谷城雖小，但卻是這兩場大戰的焦點，無論如何，我自己會守在這里的。”說罷，莫遠山看了宋亦清一眼，道：“只是苦了你。”

宋亦清極來北方。

之前那次，跟著白神醫過來之時，三天兩頭便要得一次風寒。

如今天氣終于暖和了起來，又有些水土不服，皮干得難。

雖然一直沒有告訴過莫遠山，但莫遠山早就發現了。

宋亦清此時聽他說起這話，心中一暖，道：“我覺得玉谷城好的，住一段時間就會適應的。”

“若你實在難，可以回京城待著，我有空一定回去看你。”莫遠山雖然不舍，卻還是有些心疼宋亦清的狀態。

宋亦清秀眉一擰：“你在趕我走？”

莫遠山笑：“怎麼可能？我是擔心你……”

宋亦清忍不住笑了，道：“我不管，你在哪里，我就要在哪。”

“咳……”一旁的夜嶼，將將咳嗽兩聲。

莫遠山這才意識到，他與舒甜分離快半個月了，兩人在他面前卿卿我我，實在有些不厚道。

“最近，你們聯系了麼？”宋亦清低聲問。

夜嶼搖頭，道：“舒甜去普云寺，看娘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京城。

宋亦清聽了，微微頷首，道：“不過，你也快回去了……到時候便能見到了。”

夜嶼還未開口，便聽見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宋亦清抬眸一看，眉眼一彎：“冥，你怎麼來得這麼遲？”

冥瀟灑地笑了笑，道：“清姐許久不見我，這般惦記……不好罷？”

莫遠山看了他一眼：“確實不好。”

冥見莫遠山變了臉，忙道：“莫大哥，開個玩笑而已，別當真……我與清姐，并不悉的。”

眾人一樂。

冥走進廂房，坐到夜嶼旁，問：“羊蝎子還沒上來麼？”

宋亦清卻道：“你怎麼眼中只有羊蝎子？我問你，你今日怎麼沒有把小汐帶來？”

冥微頓，面紅了紅，道：“還在幫師父的忙呢……況且，咱們聚咱們的，帶做什麼？”

宋亦清悠悠道：“你日日跟在人家后面端茶遞水，怎麼出來吃飯，都不知道請人家一起？”

冥連忙紅著臉反駁：“什麼端茶遞水……明明是端藥遞方子……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夜嶼問：“小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