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之中, 四人圍坐在八仙桌前，等著上菜。

宋亦清笑道：“你還不知道罷？這小汐啊，是個小有名氣的游醫……之前聽聞玉谷城有許多人患了眼疾，便主來玉谷城幫忙, 這姑娘醫高明, 又生得貌, 一病患營, 不人都爭著搶著請看診，連我們冥, 都要坐冷板凳了。”

冥輕咳了下，道：“哪有……我不過是看資歷尚淺，才分了些病患給，好讓歷練歷練的。”

莫遠山也笑了笑, 道：“是麼？”

冥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連忙道：“當然了！師父他老人家應該差不多到了，我這就去樓下接他，他如今腳不好，若一個人上來，只怕有些費力。”

說罷, 冥便站起來。

就在這時, 外面恰好響起了叩門聲。

冥順勢走去開門。

“師父？您這麼快就……”冥看清白神醫后的人時, 結結道：“你怎麼也來了？”

眾人向白神醫的方向看去, 只見他后站著一名俏，這一襲黃衫, 長發隨意松挽, 生了一雙好看的丹眼, 微微上挑, 帶著靈的笑。

這正是小汐。

笑意盈盈：“我見白神醫獨自前來，有些不放心，便送他過來了。”

白神醫冷冷瞥了冥一眼，道：“每次一有吃的，你倒是跑得快。”

冥一怔，忙道：“師父……不是您說的，要晚些來嗎？”

白神醫涼涼道：“為師也沒讓你早走啊？”

冥：“……”

白神醫繃著臉：“讓開！”

冥悻悻退到一旁。

小汐便扶著白神醫，緩緩走廂房之中。

夜嶼站起來，為白神醫安排好了座位，白神醫沖小汐和藹一笑：“小汐，坐下。”

“可是……”小汐看了冥一眼，這是冥的位置。

冥從善如流，連忙招呼小二，加了個座兒。

直到所有人都坐下來之后，冥才微微松了口氣。

自從小汐來了之后，他就好像被師父拋棄了一般。

就在冥心中自暴自棄的時候，滿滿一大盆羊蝎子，終于盛了上來。

所謂的“羊蝎子”，說到底，便是羊的脊椎骨。

北方喜食羊，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食用方法。

這羊脊骨燉過之后，呈現出棕紅的澤，上面用暗紅的干椒點綴著，看起來，便令人食大增。

冥心中的郁悶終于了幾分。

莫遠山笑道：“來來，咱們嘗一嘗。”

小汐坐在白神醫旁，主為他挑了一段多、相對好下口的羊脊骨。

白神醫笑著點點頭。

小汐又挑了一段長長的脊骨，放到冥面前的盤子中。

冥詫異地看著小汐，手指纖白，上帶著淡淡草藥香。

小汐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不是啃骨頭嗎？”

冥面一紅，結結道：“多……多謝。”

宋亦清看著他們的互，忍不住笑了笑。

然后，碗中“啪嗒”一聲，落下了一塊羊蝎子。

“趁熱吃，才好吃。”莫遠山低聲道。

他已經幫把羊蝎子分了小段，很方便食用了。

宋亦清盈盈他一眼，心中滿是甜。

右手夾起羊蝎子，左手卻放到桌下，輕輕揪著他的擺，十分親昵。

對面的夜嶼，自然是沒發現這一切。

他低頭，輕輕吮吸了一口羊蝎子。

羊蝎子表面泛著油，油渾厚，香濃醇。

骨與骨之間的連接，夾雜著羊和骨髓。

羊燉得十分爛，還帶著濃郁的骨香，骨髓若經絡，吃起來彈潤細，鮮得很。

這羊蝎子骨相錯，一段連著一段，吃起來比普通的塊，有趣兒多了。

夜嶼心道……若有機會，一定要帶舒甜來嘗一嘗。

冥也正低頭，食用羊蝎子。

但不同的是，他今日格外注意吃相，甚至于……還有些扭。

莫遠山看了他一眼，道：“冥，不合胃口麼？”

冥忙道：“不不，很味……我要細細品味，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說罷，冥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對夜嶼道：“我可記得，你家小娘子之前說過，若是把你的胃疾治好了，要請問吃滿漢全席的。”

夜嶼放下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

冥又道：“你如今都大好了，瞧瞧……胃口比我還好呢！我的滿漢全席呢？你莫不是因為想賴賬，才不帶小娘子來的罷？”

小汐聽了，有些好奇地問：“小娘子是誰？”

宋亦清笑著解釋道：“是夜嶼的夫人。他夫人廚藝高超，冥以前時常去夜嶼府上蹭飯。”

冥忙解釋道：“小汐，你別聽清姐的……我才不是蹭飯，我……我是去給夜嶼醫病的。”

小汐茫然地看著他，隨即一笑：“原來是這樣。”

冥見沒有深究，心中莫名松了口氣。

小汐面上有些羨慕，道：“這位夫人真厲害，我常年漂泊在外，居無定所，也沒有機會學習庖藝，什麼菜也不會做。”

冥聽了，出聲安道：“沒關系，人各有所長，你能用醫治病救人，就很有意義了。”

小汐聽了，莞爾一笑：“冥，你真會安人。”

冥眸微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說的是實話……菜好不好吃，其實并沒那麼重要的。”

夜嶼忽而勾，笑起來：“既然如此，你還討什麼滿漢全席？”

冥一愣，眼角了：“你別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

夜嶼笑而不語。

冥對小汐，似乎格外不同。

一行人吃完飯后，玉谷城已經夜。

白神醫道：“今夜城中有花燈會，你們年輕人去看看罷，我這把老骨頭，就回去休息了。”

小汐連忙站起來，道：“白神醫，我送您回去罷？”

夜嶼卻淡淡一笑：“我晚上還有公務要理，就不去逛花燈會了。我送白神醫回去便好。”

宋亦清也笑起來，道：“是啊，小汐，你來玉谷城之后，還沒有參加過花燈會吧？”

小汐搖了搖頭。

宋亦清拉住的手，道：“那你一定要去看看，那里有許多好吃好玩的東西……”

小汐低聲道：“可是，我還有兩個病患沒上藥。”

冥輕咳了下，道：“他們晚半個時辰上藥，也無礙的……”

小汐看了冥一瞬，眨了眨眼，點頭：“那好，我還沒逛過玉谷城呢。”

冥一笑：“玉谷城我已經很悉了，今晚就帶你……你們，好好逛一逛。”

說罷，幾人便興高采烈地出了飯館。

夜嶼將白神醫扶上馬車，冬洪打馬上路。

白神醫坐在馬車之中，手捋了捋胡子，笑道：“如今，京城況如何？”

夜嶼答道：“皇上登基之后，肅清朝堂，撥反正，如今形勢一片大好。”

白神醫笑了下，低聲：“沒想到，這天下，最終落到了他的手中。”

白神醫記得，當年永王帶著寧王來靈石島的時候，寧王不過是個未滿十五的跳年。

他整日跟在永王后，笑得恣意明朗。

白神醫閱人無數，在他看來，寧王這般自由不羈的子，應該一輩子也不愿被任何東西束縛。

沒想到，他為了給兄長永王報仇，生生走上了這條路。

居然……還走了。

“他也很是不易。”白神醫低嘆一聲。

夜嶼沉片刻，道：“若是沒有皇上，我和我娘，只怕也活不到到現在。”

當年，莫遠山在玉谷城救下夜嶼和葉夫人之后，因為勢單力薄，難以逃離玉谷城周邊。

那時，寧王剛掙端王的囚，他立即派人來北疆接應，這才悄悄將夜嶼母子救出。

莫遠山帶著夜嶼，加急狂奔到了靈石島。

而寧王的人馬，便將神志不清的葉夫人，帶回京城，藏了起來。

這些年來，他看著寧王一步步積累勢力。

寧王表面上紈绔不堪，實際上韜養晦，多年之中積郁的憤恨，一朝發出來，終于站在了端王的對立面，和夜嶼一起，給了他致命一擊。

夜嶼沉思了一會兒，低聲道：“這些，都過去了。”頓了頓，他抬眸笑笑：“如今，我更想向前看。”

這是舒甜教會他的。

白神醫笑著點了點頭。

馬車經過鬧市，忽然停了下來。

夜嶼下意識手，緩緩起車簾。

只見這長街主道上，人山人海。

長街兩旁掛滿了火紅的燈籠，燈籠的耀，連一片泛紅的暈，讓這個夜晚，看起來溫暖了許多。

街道兩旁的攤販們，一個個都賣力地吆喝著，吸引了不百姓圍在攤前，于是車馬自然走得慢了。

一個小小的男孩，被得難，父親一把抱起他，將他架在了肩頭。

男孩輕呼一聲：“好高啊！爹爹！我能看得很遠很遠了！”

那父親笑起來：“坐穩了。”

“嗯！”男孩重重應了一聲，面上滿是得意的笑。

這畫面十分好，又似曾相識。

夜嶼時，第一次來玉谷城時，便被父親這般扛在肩頭。

即便過去多年，他至今記得那雀躍的覺。

曾經，玉谷城是他不愿想起的痛。

但上一次來玉谷城是……舒甜在他邊。

溫的手，攥著他。

兩人肩并著肩，在街頭漫步，還一起參加了收節，看到了許多從未見過的粟米，甚至于……參加了一場萍水相逢的篝火晚會。

漫天煙火中，他吻了。

思念如水般用來，一發不可收拾。

“賣花啦！賣花啦！”

一個賣花郎的聲音，打斷了夜嶼的思緒。

賣花郎站在巷子口，賣力吆喝著：“買一束花送心上人，讓心上人心花怒放啊！”

這直白的說辭，逗得旁邊的大嬸都笑了起來。

夜嶼眸一頓，放下車簾，心中有了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