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曼。”

姑娘聲音輕輕,如春日的一滴珠，落在葉片上，又彈落到地里。

清潤,樸實。

馮丙凝視小曼一瞬“為何來應征廚娘？”

小曼面沉了幾分,道“民隨著爹娘一起來京城謀生,誰知爹娘都染重疾,不久前撒手人寰了……民無依無靠,見到東廠小飯堂招募廚娘,便過來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便開始頭接耳——

“父母雙亡？真可憐啊……”

“可憐是可憐，但這姑娘定是個不祥之人！克死了父親,又克死了母親啊！”

“說起來嚇人的，還是不要與共事的好！”

廚子們、太監們的聲音窸窸窣窣，馮丙掀起眼簾,瞄了他們一眼。

眾人被這一眼嚇得立即停止了討論。

小曼見大伙兒看的眼神，都不太友善，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小曼沖馮丙福了福子,道“馮公公，民可能不大適合東廠小飯堂，這便告退了。”

說罷，轉要走。

馮丙悠悠開口“你當東廠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小曼一愣，回過頭,不明所以地看著馮丙。

馮丙抬手一指，道“東廠小飯堂的第一個廚娘,就你了。”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小太監也有些訝異,低聲提醒道“馮公公，您要不要先嘗一嘗小曼姑娘做的菜？”

馮丙看了他一眼，道“以后多的是機會。”

小太監見馮丙心意已決，便也不敢再勸，只能打發其他廚子們離開。

很快，東廠小飯堂便開業了。

小飯堂有三層，第一層是普通太監們用膳的地方，第二層和第三層，則是給管事太監們、客人們用膳的地方。

小曼年輕，資歷尚淺，便負責一層的飲食。

東廠又挑了兩個資歷較深的廚子，負責二樓和三樓。

每日一早，東廠小飯堂的一樓，便一座難求。

“小曼！今兒吃什麼呀？”一個小太監長了脖子，往備餐桌后面看去。

小曼笑地掏出一籠包子，道“今兒有香菇包子。”

頓了頓，又指了指旁邊的食盤，道“還有茶葉蛋，紅糖發糕……”

小太監一看，樂顛顛地取了兩個香菇包子，一個茶葉蛋，走了。

太監們排著隊，一個接著一個地領早膳。

領完了便坐在桌案前吃起來。

小太監拿起一個熱乎乎的香菇包子，手一掰，鮮香葷濃的味兒，一個勁往鼻子里鉆。

他貪婪地吸了吸香味，便迫不及待地將包子塞進口里。

香菇鮮，，一口下去，便令人滿足不已。

而一個包子里，最好吃的不是，也不是面皮，還是被染的那一層。

與香菇混合在一起，將白面染了人的淺黃，這便是包子的華所在了。

但這包子太香了，小太監還來不及仔細品嘗，一個包子就已經下肚了。

“咳咳……”他吃得有些快，不小心噎住了，便連忙給自己倒了杯茶，飲了下去。

旁邊的太監見了，忍不住笑起來“你吃這麼急做什麼？咱們這兒的吃食的管夠的！”

不太監出貧苦，是熬了苦日子的，本來挨一刀東廠，就是為了能吃口飽飯。

小太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小心噎住了而已……不過咱們小飯堂的東西，真是越來越好吃了！”

“是啊，聽說小曼姑娘擅長做面食，自從來了，包子啊、面條啊、花卷啊，都是一絕！”

“你們猜猜，是咱們飯堂好吃，還是錦衛的飯堂好吃？”

“廢話！當然是咱們的好吃了！馮公公說了，咱們的飯堂可是比錦衛的大上好幾倍呢！”

眾人一邊吃一邊聊著，忽然有人說了句“馮公公來了！”

太監們循聲看去，只見飯堂門口，立著一個高大的影，背對著，看不出表。

這便是馮丙與他人不同的地方。

其他的太監，點頭哈腰慣了，總習慣地佝僂著背。

但馮丙卻總是背脊筆，若換服，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個太監。

此刻，馮丙靜靜站在門口。

他目放遠，只見備餐桌這邊，熱氣如云霧一般繚繞，小曼臉上笑意盈盈，一面詢問太監們的需求，一面備餐，實在忙得不亦樂乎。

那姑娘的笑容，總帶著一暖意，仿佛一個小小的太，照亮了清晨。

小孟子站在一旁，低聲道“師父，您不進去吃點東西麼？”

馮丙搖搖頭。

“走罷。”

說完，便轉離開。

可就在這時，清悅的聲響起“馮公公，等等！”

馮丙步子頓住，詫異回頭。

只見小曼一路小跑著出來，手中捧著一個油紙包，奔到了馮丙面前。

“馮公公，是不是又來不及用早膳啦？小曼都幫您準備好了，可以拿著路上吃呀！”小曼的眼睛亮晶晶的，將油紙包遞到馮丙面前。

馮丙垂眸，看了一眼。

“不必了。”馮丙低聲道，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多謝。”

小曼有些失落地收回油紙包，默默看著馮丙離開。

馮丙直到走得很遠，才回頭看了一眼。

小曼已經重新回到飯堂忙活去了。

一旁的小孟子低聲問“師父，小曼姑娘都備好了，您為什麼不接呢？”

馮丙自袖袋中掏出一個錦盒，慢悠悠揭開蓋子，捻起一顆話梅，送里。

“人對味道是有依賴的，一旦上癮，難戒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