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一進屋就鎖好了門，將舊花子做的窗簾也拉下。坐到床上，從袋裡取出今日賺的錢，慢慢數了起來。

四百八十文！竟有差不多半吊錢。

平日里能賣到三百文已是極好的況，如今真是著天天過節了。

做糕點的材料有些是自己採的，有些是買的，統共材料要除去三的錢，還有來回坐船花費十文，但石娘子補了五文，也就是只花了五文。

略略扣除本，今日的收也超過了三百文。

阿媛臉上不自覺出笑意。

下了床，起床單，出床下一個個上了年頭帶著磨損的小木箱子，裡面都裝著些的零碎事。甚至一個箱子中還裝有一瓣掌大的碎瓷片。

已開箱拿了那瓣碎瓷片，然後推開那些堆疊的箱子，裡面出的位置，土有新翻的痕跡。

阿媛用碎瓷片對著那片土翻挖起來。

一個沉沉的黑陶罐子很快被挖了出來。

罐子打開，里裝著的是銅錢，而且都按一定數量用紅線串好了的，加上今天賺的，阿媛數了數，差不多十六貫，也就是十六兩銀子！

在村裡，人丁單薄的人家，一年的進項也不過二十多兩銀子，扣除開銷，能存下的並不多。

阿媛一個人用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存到十六兩。

這些錢裡面雖有些是母親留給的，但更多的是自己做小買賣賺的。

阿媛從今日賺的錢中了兩百個出來，裝到自己的袋裡，剩餘的穿好串投罐中，又重新把一切事收歸原樣。

「明禮今秋就要參加鄉試，如果中了舉人，來年還要去京城參加會試。」阿媛想著想著，臉上的笑慢慢淡了。

這點錢，讓他去汐州府是夠了，但那京城是何等價？雖沒去過，也是能想象的。再說去了京城，舉子間不了招呼應酬，這也是筆錢啦。

宋明禮至從得了秀才，每月府會撥發三斗米給他，他在書院吃食，用不到米糧，於是便每月折算了錢撥發。一年下來還不到二兩銀子。

阿媛心中正合計著，接下來的幾個月，做買賣要更加勤快些，卻聽到肚子在咕咕了。

算起來今日只吃了早飯...

剩下的糕點不多，都給了宋明禮了。

阿媛往廚房裡去，看到灶臺上烏七八糟擺著幾個臟碗。也不知后爹做了什麼吃食來填他的五臟廟，反正每次都是把碗丟了等來洗。

阿媛煮了碗素麵吃，接著收拾了廚房又洗漱了一番，直到天黑看不見了才上床睡覺。

今日又累上又酸痛得厲害，本應很快睡，可躺在床上卻輾轉了好一陣。

腦海中一會兒是宋明禮的笑，那是他還在山上的時候，一會兒又是他眉頭鎖，寡言語的樣子，就如同今日相見那般。

半晌，腦海中又換了一個人，是他那個后爹罵罵咧咧的樣子。

阿媛頭疼裂，轉而又想到娘還在的時候。

那時的日子很好過，家中餘糧富足，魚不缺，夏日裡能穿上綢裳，冬天有厚厚的皮襖，那是村中大戶人家才能的生活，對於他們這個普通的三口之家能有這種奢侈，佃戶貧農們都是十分羨慕的。

那時的后爹尚好相，絕不敢如同現在這般暴烈。

阿媛越發不能眠，眼眶裡也有些潤。

披而起，借著月又翻弄起床下的幾疊箱子，從其中一個稍新的小木箱中取出一個繡花手絹包住的事。

阿媛走到窗前，將窗簾拉開一道來，好月進來更多明亮。

手打開那手絹，裡面是張疊得端正的紅紙，展開紅紙，上面的字跡在月下依稀可辨。

「今有媛，詩詠宜家，終溫且惠，淑慎其。書以鴻箋，許之白頭，今日紅葉，他年鴛譜。灼灼桃花，綿綿瓜瓞，吾心期矣，定不相負。」

宋明禮的字如同他的人一般俊逸。月下，他模糊的笑意隨著這字映阿媛心裡，將那些不安都拂去，只盪起一片旖旎。

阿媛著紅箋發了會兒呆，這才將其仔細收好，又才拉好窗簾，上床歇息。春夜山中涼意綿延，攏了攏被子，這一次，方睡得踏實了些。

夜半時分，阿媛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敲門聲一聲響過一聲，就快把那薄薄的門板敲破了！

「小蹄子！你自個兒吃了飯也不給老子留！不知道你老爹我在外面就要死了麼？」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若不是村頭就住著兩戶人，只怕大部分村民都被吵醒，然後來圍觀吳有德酒後發瘋了。

吳有德——正是阿媛的后爹。

此時的阿媛猶如驚弓之鳥，抓起旁的外趕忙穿好，又跑到門，將一個大箱子拉過來牢牢實實把門抵住。

以往做了飯，估算著吳有德會回來，總會給他留些在廚房，今天因為太累了，自己也吃的簡單，竟忘了給吳有德留些。

「死丫頭，起來給老子做飯！」吳有德又狠命地拍打起來。

阿媛抵在箱子後面不敢出聲。

如果是給他做飯，阿媛也會勉強應了。可吳有德分明今日是在發酒瘋，誰知道出門去會不會立馬就挨他一頓打！

雖然這個家組已有十多年了，吳有德還沒有打過。但畢竟娘現在不在了，吳有德時不時酒後發瘋的狀態也不是沒見識過，跟村裡人都是干過架的。

所以阿媛現在哪敢開門，只盼吳有德發泄夠了，自己去找吃食。

哪知吳有德今日酒醉心不醉，料定了阿媛裝睡不給他做飯，鐵了心要把門敲破了，把阿媛拎小似的拎出來。

阿媛在黑暗中又驚又怕，箱子隨著劇烈的撞擊一點一點抵在瘦弱的肩背上。

忽的，昏沉的夜裡燃起一點橘紅的暈。阿媛撇頭往出亮的窗戶一看，該是對面的青竹被吵醒了。

接著，阿媛聽見有人拉開家籬笆走了過來，一個高大頎長的影印在窗前，然後是青竹的聲音:「吳大叔，我家還有些飯菜，走，到我家去吃。」說罷，似是拉著吳有德往外走。

吳有德噴著酒氣含糊道:「你？你家有啥吃食？」

青竹用像哄小孩的口氣道:「有扣，吃不吃？」

吳有德似是極為滿意，拍門的手一把拉住青竹，好像怕對方突然跑了不認賬，「好，你說的！就去你家吃！」說罷，反倒是吳有德拉著青竹要往外走。

喝了酒的人力道十分大，青竹沒防備，差點被他拉得踉蹌。

青竹站穩，又用力拖住迫不及待往外走的吳有德，他在阿媛窗上輕敲了一下，溫聲道:「阿媛，安心睡，沒事兒了。」

阿媛余驚未散，只含糊「嗯」了一聲。

青竹聽應聲，這才帶著吳有德往自家去了。

阿媛半晌才反應過來，起小心推開窗子一看，青竹家點了燈，在深夜裡顯得格外明亮。

阿媛心裡很是不安，自家的麻煩變了人家的麻煩，剛才連「謝謝」都沒說一聲。今晚這個酒瘋子要是再擾了青竹，可怎麼辦？

雖擔心青竹，無奈是沒有膽量去把吳有德回家來的。

阿媛在窗邊張了一陣，沒聽見吳有德再發瘋，終於忍不住困意又睡下了。

這一覺卻再也睡不踏實。

鳴時分，阿媛起。

躑躅了一番，還是鼓起勇氣去了對面青竹家。

青竹家的院子極大，院中還搭了涼棚，是他平時用來晾傘的。

阿媛站在他家籬笆外，沒聽見什麼響，心想青竹平時這時候就起來了，難道吳有德昨夜竟是又鬧起來了，吵得他沒有睡好？

正遲疑著要不要他，青竹家門突然開了，青竹背著一個竹筐走出來。

沒等青竹說話，阿媛已道:「青竹哥，我叔他怎麼樣了？昨夜沒影響到你吧？有沒有把你家東西弄壞呀？」阿媛知道青竹家擺了許多傘還有制傘的工，要是吳有德不小心壞一個，都不知道怎麼賠給人家。

青竹沒想到一出門就到阿媛，也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他走到籬笆外，看到阿媛雪白的臉上兩個黑黑的眼圈十分突兀，忍不住安道:「你放心，什麼事兒都沒有，你再回去睡會兒吧。」

「我叔……」阿媛覺得以吳有德的子，不可能什麼事兒都沒有。說不定已經損壞了什麼，只是青竹哥不好說出來罷了。

青竹知道不放心，微微一笑，道出了昨晚的經過，「吳大叔昨晚來我家吃飯，沒吃幾口他就困了，大概是酒喝太多了，我拉了他到屋裡睡，他卻嫌我屋裡有桐油味兒，自個兒往那涼棚里去，一倒下就睡著了，我也沒拉他，就讓他在那兒躺了一宿。」

阿媛想到吳有德這種酒鬼，喝醉了在林子里躺一宿的事兒也是干過的。

「那他現在去哪兒了？」阿媛道。看樣子現在吳有德是不在青竹家的。

「我剛才出來看過一次，他已經不在了。昨晚他嘀嘀咕咕說是鄰村的張老三本喝不過他，今日要再找他比過。估計是往鄰村去了。」青竹道。